第四章 光阴荏苒,年复一年。鲁梓明鬓发渐白,体力渐弱。好在一批青年管事已经脱 颖而出,与外商处理销售业务时配合默契,事情倒还办得顺顺当当。 壬子年秋,泰和茶号装运茶叶的船只快到汉口时,鲁梓明把赵达萱和覃耀堂找 到轮船上的议事室后说:“到了汉口转运站后,我们要迅速组织起货、装仓,还要 去英国驻汉口领事馆处理销售事宜,两位分下工,如何?”覃耀堂笑着说:“我不 精算学,就去领事馆接洽吧,达萱精明,负责清点茶箱数目,可好?”鲁梓明说: “达萱和英国驻汉商务参赞打交道多次了,驾轻就熟,还是你负责起货计数吧!” 覃耀堂笑着说:“我怕弄错,弄错了就不好了嘛!”赵达萱不以为然:“这是 读书人说的话吗?”覃耀堂也不退让:“我说的是实话哩,月奎伯不信,听我说说 往事吧。”“好啊!我听。”鲁梓明笑着说。覃耀堂不慌不忙地讲开了:“我的蒙 师,也是我的关门师傅,叫覃久之。是个秀才,他精于诗文,不通算学。有一天给 他家送柴火的人不少,他老婆子因儿子有事出门去了,要他记账。他不好不答应, 便说:”要得,记账就记账。‘送柴的人开始来了,他坐在柴屋门口,见一人挑一 担柴进来,就记下’来柴一担‘。第二个人又挑进一担柴,他就记下’又来一担 ‘。一会儿第三个人又挑来一担柴,他想了一下,便记下了’再来一担‘。过了一 会儿,第四个人又挑进一担柴来,他提着笔不好记了,就想啊,想啊,终于有主意 了,就写下了’又再来一担‘。快要吃中饭了,他正收起笔墨起身吃饭去,又见一 人挑来了一担柴。他只好重新坐下,从笔筒里抽出笔来,怎么写呢?这下他硬是想 不出词儿来了,心里骂道:“怎么来这么多柴啊!我的词儿都用完了!’那人拿着 扁担走了后,他想,这一担柴也不能不记啊!他想啊,想啊,想了好大一会儿,突 然又有了主意,他提笔便写了个‘最后一担’。吃中饭的时候,他老婆问他:”你 一起收了好多担柴啊?‘他说:’我不记得了,有账在,你各儿(土家族语,即汉 语“自己”)看嘛!‘老婆子从他手中接过账单一看,看了好大一会儿看不明白, 便不高兴地说:“到底多少担啊?’他说:”每来一担我都记了,你看不明白,就 等你儿子回来后,让他算吧。‘老婆子没好气地说:“亏你还是个秀才,连一二三 四五都搞不清楚,越读越蠢了!”’鲁梓明听了忍不住笑起来,边笑边说:“你这 是个笑话,过去一般读书人不精数理也是事实,但你也太夸张了,那秀才还不至于 这么迂吧!”赵达萱只是好笑。 覃耀堂一本正经地说:“不是我瞎编,我师傅就是那么个人,其实比较起来, 这还不算迂哩!”鲁梓明说:“你再说来听听,看他还能迁出什么味儿来。”覃耀 堂继续说:“覃久之经常把自己称为‘老入的’,把后辈都叫做‘伢儿’。一天, 他家附近的几个淘气鬼到了他家里,进门就说:”覃家二爷,村东头张老先生要我 们来接你去他家吃中饭哩!又有人接老人的吃饭啦!‘我师傅听了蛮高兴。一 个小伙子一本正经地说:“是的,轿子停在门外哩!’‘伢儿哎!那就上轿吧。’ 那几个人待覃家二爷坐进轿子后,放下轿帘,抬起就走。他们只在附近转了两个圈 圈儿,又将轿子抬回到了覃家二爷的屋门口。他们放低前杠,揭开轿帘,扶他走进 了堂屋。他进屋一看,说:”张老先生的堂屋,哪么跟老人的堂屋一样啊!‘他还 很有兴趣地看了起来,走到厨房里后,突然看见他老婆在那里切菜,感到疑惑,便 问他堂客:’老婆子,人家只讲接老人的吃饭,又没讲接你,你哪么也来了?“ ‘鲁梓明听了这一段大笑起来,说:”人迂到这样子,也真迂到头了。“ 赵达萱觉得好笑,但嘴里却说:“耀堂啊!你是说你迂得很,记不了账吧,那 好,我来记账,你去给英国人打交道吧!”覃耀堂一听慌了,马上说:“和外国佬 打交道不是闹着玩的啊!”赵达萱接着问:“那你?”覃耀堂笑着说:“就记账吧。 我是说着玩的。月奎伯和大家一路辛苦了,说点笑话乐和乐和嘛!” 覃耀堂是覃竹卿的儿子,从小在私塾里从师学文,精于文书,字也写得不错。 其父刚过五旬,已感精力不适,两年前让儿子来到了茶号。鲁梓明让他专司文书, 并亲自指教一年,使他逐渐成了一把好手。 汉口转运站的员工一连几天十分繁忙。自从茶箱的板材改成枫木后,原来一箱 茶重五十斤,现在改成了四十斤,搬运速度快,质量好。五千箱宜红运到汉口无一 破损。鲁梓明检查回来非常高兴,对赵达萱和覃耀堂说:“大家都辛苦了,休息两 天吧!”员工们兴奋不已,三人一邀,五人一伙,逛码头去了。 鲁梓明和覃耀堂走棋。赵达萱闲着无事,下午便去仓储房查看,和看守仓库的 两个员工闲聊。赵达萱问:“今天没什么情况吧?”一个员工说:“还好,我们日 夜两班看守,不会出问题的,赵管事放心。” 赵达萱又问:“没什么闲杂人来逛吧?”一个员工想了下说:“今天上午,有 个穿长衫的中年人在江边散步,曾到过这里问是什么货,我说是红茶,他问是哪里 产的,我说是楚阳县的,他又问来了多少,我说五千箱。那人说:”好多啊!不错! 不错!‘说罢就走了。“赵达萱当即责备说:”人生地不熟的,口要封紧些,你说 的这些话涉及到商业秘密,弄得不好要吃亏的。“那个员工接着说:”我们不知道 这中间的内巴窍,下次不敢了。“赵达萱作了些交代,返回转运站去了。 第二天,赵达萱用过早点后来到英国驻汉口领事馆,去拜会商务参赞哈克里。 哈克里担任这个职务已经五年,能说一口较流利的汉语。赵达萱走进他的办公室, 哈克里一见就认了出来,手一扬,热情地打招呼说:“mr. zhao,Good morning!” “您好,哈克里先生!”赵达萱客气地回答。稍顷,哈克里沏来一杯红茶,说: “请用!你们的宜红。” “谢谢!”赵达萱起身欠了欠身子。 “茶运到了?” “运到了。” “多少?” “按合同数,已交货十五万斤,这次也是十五万斤。” “很遗憾啦!赵先生,我们领事馆接到国内通知,这批茶不能要了!”哈克里 说罢,抬了抬肩,两手在腹下握着,两眼凝视着赵达萱,用不慢不紧、不轻不重的 腔调说。 赵达萱听其言,观其神,根据过去的经验,想到昨天看守仓库的员工说过有人 探查宜红数量的情况,怀疑英方见茶叶数量大,想杀价,于是理直气壮地说:“贵 国单方撕毁销售合同是要负责任的哟!” “我们领事馆不想这样,我们商量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办法,好吗?” 赵达萱听了这话,心中越发明白,说:“对不起,我只是个管事,不能做主, 我回去转告月奎先生,看他怎么办,好吗?” 赵达萱回来后,把情况告诉了鲁梓明。鲁梓明听了没有吭声,对赵达萱、覃耀 堂两个看了看,心里想着主意。 “和他们打官司!”覃耀堂说。 “达萱的意思是?” “英方的目的是压价,打官司不是上策。即使打赢了,以后的生意也不好做了。” “红茶是英国人、俄国人少不得的饮料,而货源目前主要靠祁门和我们。不要 是假,压价是真。我们要根据这个情况想办法,这样吧。你俩在自己的手心里写个 字,同时亮出来,好不好?”鲁梓明想了想说。 “好!有意思。”覃耀堂表示同意。 “要得,谁的办法好,就照谁的办。”赵达萱也赞成这个办法。 鲁梓明随即揭开铜墨盒,他们各自写了一个字。 鲁梓明说:“来吧,都把手掌伸开。”于是赵达萱和覃耀堂同时亮出手来:鲁 梓明见覃耀堂写的是个“谈”字,赵达萱写的是个“烧” 字。覃耀堂一见这个“烧”字傻眼了。鲁梓明看了笑了笑,觉得有意思,于是 问赵达萱:“为什么要烧呢?”赵达萱说:“我们是签了合同的,他们能不收吗? ‘烧’是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嘛!”鲁梓明听了,放声大笑起来,接着说:“和外 国人打交道要多长个心眼。己丑年,就是办这个厂子的第二年,我首次开秤收茶, 制成红茶四千四百斤,运到这里找到英国领事馆的商务人员,他把茶叶看过后,问 :‘这是什么茶?’我说‘红茶。’他说:”no,no,红茶不是这个样子!‘我说 :“这只是形状上不同,不信,你沏一杯看看。’他真的取出一个碗来沏了一碗。 稍过片刻,他看了看颜色,品了品味道,说:‘Good,好茶!’我就问:”你们收 不收?‘他说:“还是不可以收。我们用的是米茶,那是细小的叶片。收条状的我 们是要冒风险的,要收只能半价收。’我听了后,心想,这英国人真会压价,我何 不想办法把它加工成米茶呢?于是我找到汉口一家茶厂,花少量的钱把条茶加工成 了米茶,终于成交。和英国人做生意,不能随便让步,你一让步,以后就只能被牵 着鼻子走。你准备烧多少?”赵达萱想了一下说:“先准备两百箱,您看行吗?” “可以。”鲁梓明笑着说。 次日上午,鲁梓明和赵达萱来到英国领事馆商务参赞办公室。鲁梓明对哈克里 说:“贵国真的不要茶叶了?” “不要了!”哈克里接着又问:“那么多茶叶你们怎么处置?” “你们不要了,我们宁可降低些价钱卖给俄国人。”赵达萱望了一下月奎先生, 有意地说。 鲁梓明听了不做声。哈克里听了心里一动:前日跟赵先生把话说过头了,很遗 憾,如果这批货被俄国人用低价买去了,那就更遗憾了。哈克里正要说话,鲁梓明 抢先一步说:“不!干脆烧掉!” “什么?烧掉!为什么?”哈克里听了一惊,表示很不理解。 “哈克里先生!您想想,既然你们不要了,我们中国人一般没有饮红茶的习惯, 我也不想卖给俄国人。若卖给了俄国人,你们会反过来说我们没有履行合同,甚至 把我们告上法庭。你们不要,我们不要,又不能让俄国人要,那些茶留着干啥?运 回去,白花路费,存在这里,白花仓储费,不如一把火烧了算了!” “烧了有什么价值?”哈克里问。 “有价值!可以让人们知道,到底谁撕毁了合同。” “你有那么大的胆量?” “有啊!我们现在就一起到码头上去,你看着烧好了。” 鲁梓明和哈克里来到了码头上。哈克里见码头上茶箱堆成了一座小山,工人还 在从仓库里往外搬运,一下不知所措。他心里想:这一烧,国内红茶供销合同不能 兑现,国家也将在国际上失去商业信用;成交吧,自己面子上又过不去。他心里正 在七上八下的时候,鲁梓明看他的神色,觉得已到了火候上,便喊了一声“点火!” 顿时四个员工举着浇了煤油的草把,走了过来,只见赵达萱把火柴一擦,四个火把 同时燃了起来。他们从四个方向跑向了茶堆。哈克里跑上前去装出很同情的样子, 举起双手不停地摇摆,大声喊道:“不要烧!不要烧!烧了太可惜了!”鲁梓明听 了好笑,走过去对他说:“不烧可以,价格怎么办?”“照合同办!照合同办!” 哈克里听到“价格”二字,才明白这就是鲁梓明的底牌,只好认输。鲁梓明走过去 一把握着哈克里的手,点了点头。哈克里笑了笑,但笑得很勉强,他说:“你们中 国人,大智大勇,oK!” 次日中午,两辆装潢讲究的黄包车停到了汉口大酒店的门前。赵达萱从车内走 出来,去到另一辆车前对正在下车的哈克里说:“请!” 两人向酒店走过去。刚登上大门前的台阶,身着长袍马褂的鲁梓明笑着迎上来, 握住了哈克里的手。“老朋友!你们太客气了,我会过意不去的。”哈克里高兴地 说。鲁梓明也笑着说:“不要客气,我们是老朋友了,成交之后,总得放松一下嘛!” 哈克里把手一伸,也做了个回请的手势:“好!恭敬不如从命。”宾主四人走上楼, 进了一问豪华的餐室。 哈克里入席之后,仔细看了满桌上的菜肴,嗅了嗅馨香,赞不绝口:“中国菜, 真棒!”鲁梓明一一指点说:“清炖鱼翅、凉拌海参、红烧牛排、海虾、海蟹,这 都是你们的海国风味。这鸡炖板栗、鳙鱼头、清炖甲鱼、黑麂肉丝、红烧岩蛙,是 宜红产地的几道土菜。这十道菜加到一起也算是山肴海馔吧,象征着我们二十多年 合作的友谊哩!”说罢,亲自将酒斟上,然后举杯说:“哈克里先生,来!为我们 的合作干杯!”宾主热情洋溢,举杯一饮而尽。酒过三巡之后,鲁梓明对哈克里说 :“与您做了多年生意,我有一事不解,请您赐教。” “鲁先生请讲。” “贵国在我国买茶主要是祁红和宜红,但据我所知,贵方给祁红的价码高于宜 红,不知何故?” “这个……” “但说无妨。” “好!按你们中国人的说法是吃明不吃暗,当然是质量问题嘛!” “哈克里先生,我知道是质量问题,但我想请教的是哪方面的质量问题,是色? 是香?是味?” “都是。” 鲁梓明听了,给赵达黄丢了个眼色。赵达萱随即用茶盘端上三杯茶来,鲁梓明 笑嘻嘻地来到哈克里身后,说:“先生能判出这三杯红茶的产地吗?判准了,罚我 三杯酒,判错一碗罚您一杯酒,判错两碗,罚您两杯酒,判错三碗,罚您三杯酒, 您愿意吗?” 哈克里虽是个商务参赞,对商品质量并不一概精通,但对红茶却情有独钟,他 很相信自己的鉴赏能力,便笑着说:“可以。”他仔细地看过、嗅过、饮过之后, 说道:“这两碗是祁红,这一碗是你的宜红。” 鲁梓明听了对赵达萱说:“拿样品来。”赵达萱将一盒与祁红一样的宜红、两 盒与祁红不一样宜红呈到哈克里面前,笑着说:“请先生过目!”哈克里将盒盖一 一揭开,仔细看了后说:“一盒是祁红,两盒是宜红。”鲁梓明笑着说:“不对! 这里没有祁红。这是两种不同的宜红,其中一盒是与祁红一样的宜红。” “喔!原来是这样。好!我说话算数,判错一碗茶,愿罚一杯酒。”说着一饮 而尽。鲁梓明端起酒杯也陪饮了一杯。而后,哈克里问道:“你能做出和祁红一样 的宜红,为什么不卖给我们?” “我是今年第一次销售后才发现这个问题的,我的宜红是吃了亏的啊!” “为什么?这两种红茶在制作上有什么区别?” “制作红茶关键在发酵和烘焙两道工序。发酵时间长,颜色就深,味道就浓, 泡头遍水不错,但味不经久,泡二遍水就差了。烘焙有度,过之则有焦煳味,不足 则易变质,香味不醇,且不易储存。” “你的宜红比祁红味浓,为什么要这样?” “英、俄等国常吃面包、黄油、海产,茶浓更能解腻,但制作时间略长,成本 相对高些,销售价反而低些。按我们的话说,叫得不偿失,我的宜红是吃了亏的哟! 所以我今年又制作了少批量类似祁红品味的样品,我想明年全部制作这种茶,不知 先生意下如何?”哈克里听了想:鲁先生精明,站在他的角度,他不能不这样考虑, 但宜红品味设计的出发点反映了我国部分消费者的需求,停止生产不行,不让他生 产类似“祁红‘’品味的产品也不合道理。于是对鲁梓明说:”按照你们中国人的 话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可以同时生产两种品味的茶。“鲁梓明听了高 兴,进而提出了生产数量和销售价格的问题:”谢谢哈克里先生,我计划明年各生 产三十万斤。“ “No,N0!销售市场有限,我接受不了那么多!” “您说呢?” “各二十万斤吧。” “价格呢?” “质量达到标准,各按各的价!” “那就一言为定!” “OK!明天签合同吧。” 鲁梓明听了这话高兴,遂把酒杯举了起来:“先生!为我们合作愉快,干杯!” 饮罢,夹起一只岩蛙的大腿放在哈克里的盘子里,笑着说:“这岩蛙生长在高山上 小水沟的岩壑里,肉质细嫩,清香爽口,延年益寿啊!‘’哈克里笑得很开心:” OK,谢谢!“覃耀堂又送去了一箸黑麂肉,说:”这是地道的野味,也请尝尝!“ 哈克里肩头一耸,哈哈一笑:“鲁先生,你这是吃一看十的宴席,都吃得了吗? 我感谢东方人的热情!”说罢,抓起那只岩蛙的脚,吃掉一小块肉,连说了两声 “OK!” 鲁梓明与哈克里签订来年的销售合同后,与赵达萱、覃耀堂踏上_ 了回程。路 途上鲁梓明对覃耀堂说:“这次来汉多亏二位的努力,宜红的销售化险为夷,而且 为明年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理应让你先回家休息几天,但我想,我们应该在 歇工之前,订好明年的生产计划,这样一来暂时就不能给你放假了。不过这期间, 我想邀请你夫人到茶号里玩几天,如何?”赵达萱说:“去年,你的千金乘彩云下 凡,我们正想看看哩,老覃啊!我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吧!”“好!谢谢两位,我 路过家乡时,把她们带去就是了。” 鲁梓明回到宜华后不久,在宜红小院的客厅里,宴请了赵达萱夫妇和覃耀堂夫 妇。那天,不到巳时,赵达萱夫妇带着小儿子思中来到了客厅门口,见客厅里的圆 桌上罩上了白色餐布,正中摆上一大束各种姿态的菊花,十分耀人眼目。两边墙上 挂着四个书法条幅,下面摆放着六把坐椅,坐椅间的茶几上也放着一小盆菊花。他 不禁赞道:“好一个雅致的环境哟!”于是边走进厅去边叫道:“伯父、伯母好!” 正在厨房里忙着的鲁梓明闻声笑着走了出来,说:“欢迎你们,请坐!”“伯 父不要客气,我不能算是客人了。”赵达萱笑着说。“我也没把你当客人嘛!但翠 莲和思中小儿就在边边里,可是第一次来呀,他们母子才是客人哩!”鲁梓明话刚 说完,杨秋媛端着茶盘笑嘻嘻地走了出来:“翠莲啊!我都两年没见到你了,这是 思中吧,我还是他满月时在你们家见过的,转眼就这么大了。” 这时,覃耀堂夫妇带着女儿正好走了进来。杨秋媛急忙放下茶盘,迎出去说: “欢迎你们!这是你夫人吧?”覃耀堂说:“是孩子的妈,姓李叫荷花,这是小女 玉凤。”这时赵达萱夫妇也走了过来。王翠莲笑着问了荷花好,随手抱起了玉凤: “好漂亮的小丫哟,叫我翠姑!”玉凤便大大方方叫了声“翠姑姑!”鲁梓明看着 这情景高兴极了,对荷花说:“你叫荷花,她叫翠莲。‘荷花’、‘翠莲’,本是 一家嘛!”说吧,赵达萱和覃耀堂相视而笑。覃耀堂说:“这真巧哩!”赵达萱说 :“这就是缘分嘛!伯父母你们说是不是?”鲁梓明夫妇连忙点头说:“是!是!” 杨秋媛待覃耀堂坐下后,叉去厨房端来了两杯茶和一杯橘汁。三家人坐下寒暄一会 儿后,鲁梓明起身说:“你们坐,我们去厨房里做几个菜,再一起好好说说话。” 王翠莲要去厨房里帮忙,鲁梓明说:“我们要亲自给你们做几道粤菜,这个忙你们 都帮不上哩!达萱和耀堂下盘棋,翠莲和荷花聊聊家常吧!”说罢夫妇二人一道去 了厨房。 翠莲和李荷花正说着话时,玉凤喝完了一杯橘汁,把小嘴咂了咂,跑到妈妈面 前,说:“妈妈,还要!”荷花扭头过来问:“你还要什么?”玉风举着杯子说: “还要这个。”荷花一看,脸色一变,把手一扬,玉凤便哇的一声哭起来了,说: “不嘛!我还要喝!我还要喝嘛!”覃耀堂见玉风啼哭,正要起身去哄时,思中跑 过去把自己留下的半杯橘汁拿了过来,递到了玉凤的面前。玉风见送来的是喝过的 那东西,便一手接了过去,止住了哭。玉风几口把那橘汁喝了,自己把杯子放到了 茶几上。王翠莲见了高兴地说:“玉凤真乖,去!和哥哥一起玩儿。”思中见妈妈 这样说,将爸爸这次带回的一把小手枪和猴儿翻跟斗的玩具从衣袋里拿了出来,走 过去牵着玉凤的手说:“这个好玩哩!”说着把篾弓一捏,那猴儿就翻了一个跟斗, 玉凤看得笑了。思中便送过去,告诉她玩,两个人玩得很开心。正在下棋的赵达萱 见了这情景,心中倏地一闪念:“耀堂对我不薄,若能结成儿女亲家多好啊!”这 时,覃耀堂喊了声“将!”他一下转过头来,不知下步棋如何走法。 赵达萱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之后,再也抹不掉,棋下输了,他也无心再玩。便 说:“耀堂,你看菜都快上齐了,我们就歇手吧。”说罢站了起来向厨房走去,见 鲁梓明在收拾不用了的炊具和餐具,知道已忙得差不多了,便走过去说:“伯父, 吃饭之前,我有几句话想对您说。”“好啊!你随我来。”鲁梓明将他引到厨房旁 边的菊园里。赵达萱说:“我刚才看见我那小儿和玉凤在一起玩,还真有点青梅竹 马的情趣,想到几年来与耀堂的情谊,顿生一念,想与他结下姻亲之好,您看可以 吗?”鲁梓明听了,喜上眉梢,极表赞同:“我见到荷花后,就把‘荷花’与‘翠 莲’连到了一起,说过‘本是一家的话’,看来我俩想到一起了。这就是缘分嘛! 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请您当红娘,在适当的时候提一提这事。” “好啊!这事我愿意,走吧,吃饭去!” 茶号歇工之后,鲁梓明夫妇乘船去了谢家峪,谈了思中和玉凤订婚的事。鲁梓 明夫妇来到他家做客,与赵达萱结成儿女亲家,这两件事都是覃耀堂原来没有想、 也不敢去想的大喜事。夫妇商量后,满口答应下来,把鲁梓明夫妇留住了一天方才 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