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马棒棒原以为红军里面缺少人才,而自己是个能人,一定可以弄个高官当当。 没想到在贺军长那里吃了闭门羹,心里很不痛快。他觉得县工农革命军的油水太少, 前途不大,不是久留之地,不如杀个回马枪,但又怕政府不买他的账。思来想去, 他决定走一步险棋:以围剿红四军的战绩,赢得县府对他的信任。主意拿定之后, 他到县府立下了军令状,终于当上了挨户团的团长。 九月中旬,他得知红军在宜华整编后,率挨户团四百多人日夜兼程,赶到宜华, 却扑了空。他寻迹跟踪,越猫岭,向枫树坡追了过去。 红四军先一日知道敌情后,决定由葛劲松在枫树坡伏击马棒棒,掩护前委首长 和主力向桑田转移。赵思杰因参与捣毁宜华团防局暴露了身份,调入红四军教导一 师任十六团团长,受命协助葛劲松掩护主力撤退。 凌晨,葛劲松和赵思杰在枫树坡垭口两边山头的丛林里完成设伏。这时,天已 发亮,但大雾弥漫,十步之外不辨踪影。狡猾的马棒棒见枫树坡垭口居高临下,两 边林木茂密,怕红军在此埋伏,过了两道河后,严令部下,杜绝一切声响,摸索前 进。到了枫树坡垭口前沿,便按兵不动,待机突进。红军伏击部队指战员也正屏住 呼吸,等待战机到来。双方都是箭在弦上,成一触即发之势。也是无巧不成书,这 时,马部的一个兵卧在草地上突然被蛇咬,叫了一声“哎哟!” 埋伏在垭口的红军战士若是都沉得住气,也不至于打乱作战部署。就在这时, 一个新战士听到喊叫声,心里一慌,勾着扳机的手一颤抖,“叭”的一声响了枪。 马部的人接着便开枪回击,双方迅即接上了火。 马棒棒实施强攻,红军据险阻击,双方都有伤亡。 一人违令响枪,造成全局被动。赵思杰对葛劲松说:“这样硬拼不行,我想带 一个排从山右侧回兵宜华附近的薛家台,造成敌人的错觉,缓解枫树坡的压力,掩 护前委安全转移。”葛劲松看了看右侧的高山峻岭,握着赵思杰的手说:“行!但 你要注意安全。” 薛家台与枫树坡之间有座绵延十里的陡峭大山,当地人叫它卓家山。山的阳坡 之下是宜华通往枫树坡的大路,在敌人的视觉范围之内,赵部只能走阴坡。这阴坡 多丛林和峭壁,没有人行道。赵思杰凭着自己熟悉地形的优势,走在队伍前面开始 了艰难的攀越。越过丛林带没有大的危险,他们顾不得荆棘刺肤,大都受伤衣破, 但行到半途,却被一峭壁挡住了去路。这个峭壁宽约百米,草木不生,人是断然过 不去的,战士们看了直摇头。赵思杰沉着冷静,细心察看周围环境,发现峭壁边缘 的丛林边有条梭路直通岩壁下沿。这梭路是山民伐倒树木后,将树枝砍掉,让主干 滑下山去的通道。梭路坡度大,无阻隔,直贯而下,梭下去十分方便省事。赵思杰 见此,便有了主意,遂对战士们比画着说:“大家看着,挺胸抱枪,双腿并拢,顺 梭路往下滑,然后绕过岩壁,再穿过丛林,就可到达目的地了。为了确保前委安全 转移,大家敢不敢?”战士们说:“敢!”赵思杰于是说:“好!大家看我的。” 只见他把绑腿缠得更紧了些,将上衣插进裤腰里,紧了紧皮带,跟小孩子玩梭梭板 一样,滑了下去。战士们的目光随着他迅速下滑的身躯移动,心里绷得紧紧的。稍 顷,见赵思杰坐起,站立,挥手,大家赞扬说:“赵团长成功了!下!”一会儿工 夫,队员们安全地滑到了岩壁之下。经过半个小时的艰苦攀越,他们终于来到了薛 家台。 薛家台后倚崇山峻岭,前面及两侧,都是峡谷地带,东临宜华,前临猫岭,西 临两道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赵思杰到达之后,命令一部分战士在西侧山 沿向天上猛烈开火,一部分战士抓紧构筑简易工事。 赵思杰分兵东移之时,马棒棒在枫树坡久攻不下。副排长吴国安指着左边的高 山出点子说:“我带一部分人到卓家山的那个高地上去,那里离枫树坡只有三百米, 我们要来个神兵天降,打他个措手不及!”马棒棒听了说:“要得,你狗日的行!” 遂要一排长随吴国安出发。这个吴国安就是葛劲松和赵思杰捣毁宜华团防局在猫岭 战斗中脱逃的那个分队长。他跑掉后投奔到了马棒棒部下当了个副排长。他是本地 人,对这一带地形十分熟悉,想用此招打破僵局,邀功请赏。 吴国安等悄悄爬到那个高地后,选择有利地形突然向枫树坡我军阵地开了火。 红军伏击部队面临马棒棒的强攻,本已打得十分艰难,这时突然遭到左侧上方的袭 击,几个战士倒了下去。葛劲松大吃一惊,跃出战壕,举起望远镜观察敌情。这时, 一颗子弹击中他的头部。 他晃了一下,倒了下去。江丰见状迅速赶过去,给他包扎伤口。葛劲松艰难地 说:“不要……我已经……不行了!你们要……”话未落音,这位跟随贺龙转战南 北,能文能武的战将闭上了眼睛。一连连长站起来说:“同志们!我们一定要把阵 地牢牢守住,不许敌人越过一步!我们多战斗一分钟,首长和大部队就多一分安全, 共产党员们!战友们!这是最后的时刻,上刺刀!”战士们怀着满腔的愤怒,准备 和敌人做最后的拼杀。 就在红军伏击部队极度艰难之时,薛家台方向枪声大作。马棒棒回目一望,问 副官:“这是怎么回事啊?”副官说:“宜华那边火力猛烈,我们可能中了共匪的 圈套!”马棒棒一下醒悟过来,大声喊遭:“贺龙没有离开宜华,给老子马上回兵 猫岭!”红军伏击部队听见敌后方枪声大作,马棒棒已经回撤,知道是赵思杰部诱 敌成功,遂率部向溃退之敌猛烈开火。而后,掩埋了牺牲的战友,撤出阵地,沿黎 家垭方向追赶大部队去了。 马棒棒率部撤至猫岭附近,突然听不到枪声,只见薛家台、猫岭红军旗帜飘扬, 不敢贸然前进,他安排侦察分队沿沟壑潜入猫岭山麓,要吴国安爬上薛家台对面的 山上,察看猫岭和薛家台的红军动静。不一会儿,马棒棒接到情报,发现猫岭并无 红军兵力,便命令一个连向薛家台发起攻击。这个连爬到山腰,没有遇到火力,但 临近薛家台前沿的一段陡坡时,赵思杰部一齐开火,敌军死伤大半。马棒棒这时心 有疑惑:如果红军在枫树坡设伏是诱我深入,当在薛家台、猫岭两处暗布兵力,断 我后路。现只在薛家台部署兵力,在猫岭却无一兵一卒,这是为何?红军用兵向来 想得周全,决不会如此失策。想到这里,他恍然大悟,大声骂道:“共军用了声东 击西、调虎离山之计,我他妈上当了!”副官说:“既然是这样,我们是不是再回 兵追剿红军主力?”马棒棒骂道:“还有屁用,狗日的你想想,从枫树坡打响到现 在已过一个多时辰了,红军主力已过了黎家垭。上了东山,离云鹤不远了!”遂命 令说,“老子大鱼吃不了吃小鱼,一连从薛家台的左侧出击,二连从薛家台的右侧 出击,一定要给老子把这一股红军吃掉!” 赵思杰率领战士,对付马棒棒两路大军的攻击,越打越顽强。打退敌人三次冲 锋后,他认为前委和主力已经安全转移,且自己的弹药已经不多,遂率部撤出阵地, 向山后撤退,追赶主力去了。马部两个连冲上薛家台不见红军踪迹,只好收兵回到 宜华。 马棒棒回宜华后获悉红军师长葛劲松已被击毙。也觉得是个了不起的战绩,随 即上报,请予通报嘉奖。 次日,敌宜华自治区政府为马棒棒设宴庆贺。当地名流贤达及马部连长以上军 官应邀赴会。吴国安作战有功,也被通知参加。 午时,厅堂里食客先后到达,笑笑骂骂,嘻嘻哈哈,沆瀣一气。 不一会儿,自治区区长许正奇站起来宣读了省府发来嘉奖马部的电文,率先鼓 掌,大家也都跟着鼓起掌来。接着,许正奇举起酒杯,说:“马团长指挥有方,战 绩甚佳,我们为他祝贺!干!t ,说罢,大家碰了杯,一口干了。马棒棒一杯酒下 肚,兴奋不已,说:”人生几何,对酒当歌。我不会唱歌,但喜欢听唢呐,来一段 吧!“马棒棒一生所喜有三:一是权势,二是女人,三是听唢呐。喜欢听唢呐,源 于喜欢女人。他在第七团防局当局长时,观赏过土家族迎娶新娘的场面,听了在接 亲的路上吹的那土家族极富情调的唢呐调,如痴如醉。他想方设法把那个新郎官吸 收到了挨户团,软硬兼施,暗中占有了那个小媳妇。此后他便与接亲的那个唢呐调 结下了不解的情缘。每当春风得意时,他总想昕听,因之也就有了个特殊的会吹那 唢呐调的勤务兵。勤务兵听马棒棒一声召唤,就在厅堂里吹了起来。马棒棒耳朵听 着,眼睛闭着,身子也跟着摇晃着,如在云雾之中,如在花烛之夜。 在他兴味正浓之时,副官走到他身旁低声说:“宜华农协主席、赤卫队长已经 抓到,游击队队长赵思杰已离开学堂,当上了红军团长,随贺龙撤到云鹤去了。” “抓到的先关起来!”马棒棒眼珠儿一转,又小声说,“派两个人下午去把赵思杰 的父亲赵达萱叫过来。”说罢回到酒席上,举杯道,“马某感谢各位贤达的盛情, 感谢各位弟兄的英勇作战,干杯!”厅堂里又是一片碰杯声和欢叫声,其得意之状, 不可言表,反动气焰,甚嚣尘上。他们整整闹了一个时辰,才酒足席散。 马棒棒睡中觉起来后,吩咐传来了赵达萱。赵思杰当红军去了,马棒棒要在他 父亲身上做文章。他见赵达萱留平头,着长衫,体稍瘦,进得屋来,不卑不亢,便 装起一副谦恭的样子说:“赵先生理财精明,人缘也佳,我早有耳闻哩,请坐!” 赵达萱见这个马团长中等个儿,体稍胖,秃顶,周围长发过耳,浓眉大眼,听李集 华介绍过,也觉得有些面熟,知道他的召见意味着什么,好在心里已有所准备,于 是从容地回了话:“谢马局长褒奖。” “去年,你和李集华、覃耀堂联手兴办茶号怎么散伙了?” “人心不齐,翻船了,只好收场。” “你们原打算把厂子办到七团防区,李集华还想要我把只眼睛关照你们一下, 是吗?” “是的,我们计算了一下,那里离茶区太远,不合算,便改变了主意,辜负了 您的一片心,对不起。” “没关系,在宜华办厂赚了多少?” “亏了,李集华把一部分茶暗中转卖了。” “祸起萧墙,防不胜防啊!那李集华也真不是个东西。” “团长说的是。” 马棒棒的一阵寒喧,旨在告诉赵达萱,我们还有一笔旧账哩。赵达萱早明其意, 心想,肉在案上,已由不得我,看你把我怎么宰割吧。马棒棒转过话题问:“你儿 子当了共产党,知道吗?” “不知道,我只晓得他在宜华学堂里教书。” “他是以当教师作掩护!”马棒棒开始露出火气。 “我一心经商,他暗中干什么是不会告诉我的,” “但愿如此。”马棒棒心里想,说是赵达萱在暗中支持吧,没有抓到证据,也 不便妄加罪名;赵思杰出身黄埔,参加过北伐,现在又是红军的团长,也不是等闲 之辈,我暂时给他留点余地吧。想到这里,他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在北伐军里好 好的,跑回来干什么?” “他在作战中负了伤。” “现在县府要通缉他,这事怎么办呢?” “这是你们的事,我作为他的父亲,能怎么样呢?” “那这样吧,赵先生,县府要你先交一千大洋押金,你要帮助政府让他回心转 意。他再潜回宜华,你要立即报告。上面说了话,我也不好办啦!你说是不是?” 赵达萱知道马棒棒是个贪财之人,此招已在预料之中。本想当面拒绝,又觉得 无济于事,只能暂时渡过难关后再作斡旋。便说:“马团长,现在已是民国了,没 有了连坐法,我怎么负这个责任呢?” “不是罚款,只是押金,你若能使他回心转意,押金还可奉还的。” “我就是两个门面,即使倾家荡产,也拿不出那么多来。” “那就先交五百吧。”马棒棒见钱已有六成在握,便让了一步:“金额嘛,我 做不了主,时间嘛,我可宽容。那就七天吧!” “十天吧。” “你也是有身份的人,我相信你,十天就十天!” 副官把赵达萱送到门口,转身回来,马棒棒交代说:“派人暗中照着点儿。” 那副官走后,他伸了伸腰,心里得意得很:五百大洋啊!“金钱眼前过,不捞是憨 坨!”韵过这味道,他哈哈地笑了起来。 赵达萱回到家里,把马棒棒要押金的事对王翠莲说了。几天来,王翠莲知道思 杰参加了红军,为穷人打天下,也觉得光彩,只是要经常打仗,又怕他有个三长两 短,已经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觉。现在听说马棒棒要那么多钱,一时心乱如麻,一向 嘴快的她竟说不出话来了。 赵达萱见状,宽慰她说:“我能平安回来就不错了,钱是身外之物,不伤命的, 去了还可再来,你不要着急嘛!” “钱的事不着急,只是怕这事不是五百块光洋能作得数的。”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担心也不能解决问题。” 赵达萱稳住了王翠莲,又去上房将此事告诉了父亲。赵炳章听了心态平静。自 思杰投身黄埔,以后的种种可能他都想到过。他说:“达萱啊!爹一生最恨的就是 那些不仁不义、逞强霸道的人。我以前只是恨在心里,思杰却不一样,敢于和他们 斗,他有大丈夫气啊! 只要他平安就好,我们和这些人硬顶是没有用的,钱还是先想办法凑吧!“_ “爹爹说的是,现在也只能这样。家里还有点钱,但明年是您的七十寿诞,我 得有所准备啊!” “我的事你们不要破费,后人的事才是大事哩!” 赵达萱听了,不觉心颤鼻酸,眼圈发红,好一会儿没有说出话来。这时,王怡 闯了进来,说:“爷爷,爹爹,你们好!我听说了大哥的事,就跑了回来,妈说你 们在房里,我就来了。” “那边都好吗?”赵炳章问。 “都好,只是担心这边哩!” 赵达萱给王怡讲了大哥的一些情况及马棒棒逼钱的事,王怡听了,一脸憋得通 红,牙骨咬得吱吱地响,缓了口气,才说:“钱大家来凑,只要人平安就好。你们 要保重身体,不能再出什么事。”稍后又说,“黄老先生说,马棒棒也曾是他的学 生,那时就是个不好招呼的人,他说有机会要讲讲这个事的。”“你告诉黄老先生, 我谢谢他的关心。” 次日,马棒棒、许正奇在宜华召开大会,杀了乡农会主席陈集华和赤卫队长陈 大山,农民协会被解散。一些骨干和积极分子,在家的提心吊胆,外面躲着的不敢 归屋。被捣毁的原八团防局的人如驱散的绿头蝇,嗅到臭气又飞回来凑到了一块, 嗡嗡嗡地叫个不停。白色恐怖又笼罩着宜华。 马棒棒在宜华暂无军务,白天打牌,晚上搂着女人睡觉,好不自在。有一天, 他打麻将时对许正奇说:“我向你打听个人。” “谁呀?” “原在九峰书院教书的黄老先生。” “喔!我知道,他现在在老鹰岩王家坐馆,你知道他?” “他是我的老师啊!了不起的先生哩!老鹰岩离此地多远?” “十里地。” “好,好,知道了就好!”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马棒棒和副官骑着马,带了八个兵丁和一个挑夫兼向导, 去了老鹰岩。上了百步墩后,马棒棒听到了吹唢呐的声音,而且是他喜欢的那个调 调。那个调调在这山谷里响起,声音圆浑,加上回声荡漾,他便忘记了登百步墩的 鞍马之劳,连声说:“好听!好听啊!”走了不远,那声音越来越明亮动听,他问 向导:“这是哪个人家吹的?”向导说:“马团长!就是这个人家,黄老先生也住 在这里。”向导指着前面的房子说。马棒棒连声说好,下得马来,就往屋内走。副 官抢先进得门去,对正在堂屋闲坐的王圣清说:“这是王家吗?” “是。” “黄老先生在这里吗?” “在。” “请他出来,马团长来看他了!” 王圣清见是些当兵的,又听说是马团长来看黄老先生的,吩咐备茶后,便去楼 上请黄老先生下来。 马棒棒走进门来,见黄老先生正从楼梯上下来,便上前鞠了一躬,说:“黄老 先生!您好啊?” “好。好啊!你是?” “我是你的学生啊!” “喔!记起来了,你就是向我讨还文稿的马效弛,是不是?” “老先生记忆力还是那么好,学生佩服!学生佩服啊!” “请坐!”黄老先生发出了邀请,露出了一脸笑容。 “他们在堂屋里坐,我就随你到书房屋里看看吧。” “好!请!” 这天正好休假,只有王怡在楼上。王怡见黄老先生带了个当官的进来,便站了 起来。 马棒棒见这青年桌上摆着一个唢呐,心里一喜,问道:“刚才是你吹的?” “是的,吹得不好,见笑了。” “吹得好,吹得好啊!我就喜欢这个调调。我的勤务兵经常吹给我听,但你比 他吹得好,你叫什么?” “王怡。” “你说说看。你个年轻娃娃,怎么喜欢上了这个?” “小时候,见人家屋里办喜事,觉得这唢呐吹得蛮好听,就喜欢上了。” “有意思,你还会什么?” “他还会打点子,拉胡琴,吹笛子。”黄老先生接着介绍说。 “喔!名堂还不少嘛!他文才如何?” “也不错,诗词文章都可以。” 马棒棒听黄老先生说“可以”就知道已经很不错了,遂起了爱才之心。他把这 个想法放在了心里,转了个话题,对黄老先生说:“学生来,一是看望您老人家, 二是想请您,到我家里去坐馆,我两个伢儿都十多岁了,不学无术,以后在这世界 上恐怕没有立足之地啊!” “有你这个做父亲的,还怕他们没有饭吃?” “我就是没有把书读好,这您是知道的嘛!在九峰书院只混了两年就当兵去了, 没有真本事,只好提着脑袋东闯西闯。孩子们不能再这样了,不管搞什么,肚子里 墨水儿多了,总不吃亏嘛!” “你也说得有道理,不过这王家……” “这没关系,一条牛也是看,两条牛也是看嘛!如果这青年愿意,也到我那儿 去,我一见面就喜欢上他了哩!” 黄老先生听了想,他亲自跑到这儿来要我去,看样子不去恐怕也是不行的,又 以为去了更有说话的机会,这样也许对赵达萱有好处,便说:“我这身体……” “我一见您,就觉得您气色不错,我跟您把条件安排得好些,伺候得周到些, 把师母也接去嘛!” “你家住在什么地方呢?” “罗家峪。” “既这样,我就答应你吧!”黄老先生停了一下提起了赵达萱的事,马棒棒问 :“你和他是?” “赵达萱和你还是师兄弟哩!你可能没有印象,他高你一级,这个达萱书读得 不错,但他志向专一,从不过问政治,就只喜欢办茶号,做生意,人老实得很。” “喔!原来是这样,我听说的也是如此。” 黄老先生见他这样说,心里有了一点底,便给马棒棒加了点压力:“看来赵思 杰名义上教书,实际上是个地下党。我听说这些搞地下党的,是连爹娘都不告诉的。” “那是的,这我也知道。” “所以你要照着点儿,不能把达萱牵连进去!听说县府要他交五百块大洋?” 黄老先生明白这其中的奥秘,给马棒棒留了点面子。 “是的,这事我是左右为难啊!” “我知道你左右为难,是不是替达萱想点法子?” “黄老先生想得周到,那就让达萱暂不交钱,我先去给县府说说吧。” 王怡脑子灵活,反应快得很,听了马棒棒的话,笑嘻嘻地走到他面前鞠了一躬, 说:“王怡谢过马团长!” “你这是?”王怡这个突然的举动使马棒棒吃了一惊。 “他也是达萱的儿子,从小过继给这王家了。” “喔!是这样啊!”马捧棒似乎感到赵思杰的案子牵连较多,难免会出一些蹊 跷,但他向来是个直性子,我行我素,一则看着先生的面子,二则确实喜欢上了这 个王怡,便说:…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顾乎其外‘这是您教我的,我不会把这些关 系牵连进去的,何况他已过继到了王家嘛!“ “有了效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黄老先生笑着说。 “黄老先生,就这么定了,我回去做个安排,秋凉了来接您老,也。望王怡一 起来。” “好!”黄老先生虽没有与王圣清商量,但事关赵达萱一家大局,便满口答应 了下来。 “我军务在身,不便久留,学生告辞。” “王圣清夫妇在做饭,吃了饭再上路不迟嘛!” “下次吧,多谢!”马棒棒说着起了身,黄老先生和王怡跟着送下楼来。 马棒棒走了之后,黄老先生把他的来意告诉了王圣清。王圣清说:“他马棒棒 要接您去他家坐馆,这是阻挡不了的,只是要王怡去,我看去不得,去了会出事。” 王怡一直在想着这事,心里已经有了数,说:“爹!这你放心,看来是他喜欢 上了我,一是想我给他吹唢呐听,二是想我陪他儿子读书。我不是傻子,我会见机 而行的。他喜欢,我呆下去,若有变故,我闻风而动,一走了之。去了对父亲的事 或许有些好处。不去,他肯定不满意。这种人极看重面子,我们不买他的账,加上 大哥的事,他是要找麻烦的。与其这样,不如去了的好。” 黄老先生听了王怡的一席话,点了点头说:“王怡讲得有道理。 再说。还有我在那儿。“王圣清听了也只好同意。 当晚,王怡去了宜华向爹妈告知了此事。赵达萱听了心中一震,觉得这事出人 意料,原来担心交押金事小,更麻烦的事还在后边,这下由于黄老先生的关系,事 情有了转机,心里感到宽慰。至于王怡随黄老先生去马棒棒家的事,他觉得有黄老 先生在,至少暂时没有问题。王怡从小机灵过人,现在已长大,处事能力也不错, 不会轻易上当,便说:“你若去,暂不会有危险,他马棒棒要找麻烦,我不藏不躲, 他找你何用?” “是的,爹说的是。” “他若看得上你,你也要有分寸,我们不干那些没良心的事。这事你暂不要给 你妈说,大哥的事,她已经够伤心的了,不要再给她加码了,到时候我再给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