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龙岩、梭金坝两地武装力量起义成功之后,郝杰在县中培养的徐桐等学生也来 到了玉带峰,加上原有的武工队员、新吸收的农民积极分子,山南支队有百余人, 拥有机枪两挺、步枪六十余支、短枪十支。队伍组成后狠抓军政训练,指战员精神 振奋,求战心切。 正月初三,训练刚进入第五天。侦察员向钱宏报告:据侦察发现,宜华保安队 和梭金坝警察所向我驻地进发,总共不到六十人。郝宗与钱宏商量后召开了支队军 事会议。会议认为,他们不敢正面与我作战,只是造成进攻态势,可能是在等待主 力到来。于是决定组成一个小分队带机枪一挺,在毛竹河设伏。其余部队拉上玉带 峰,构筑工事,做好反围剿准备。下午,侦察员又报:两处武装只在长岭集结,未 敢贸然前进。次日下午,侦察员再报:专署、县保安大队两百多人到了梭金坝后转 向龙岩急进,宜华等乡保警武装向我玉带峰进发。郝宗分析了这一变化,对钱宏说 :“专署、县保安大队转向龙岩,说明情况发生了变化,估计如陆超所言,我江南 游击纵队已经渡江南下,我们这里他们顾不上了。乡警保安部队只是为了牵制我部。” 钱宏同意这一分析,但凭他的作战经验,建议说:“兵不厌诈,要防他们从龙岩折 回,向我进击。”郝宗说:“有备无患,这个估计我不否定,但总的部署不变,可 考虑要黄志祥去毛竹河指挥伏击,再度调整要看情况再定。”钱宏同意,遂去部署, 依计而行。 毛竹河是个大峡谷,是玉带峰通往山外的必经之道,海拔高度只有二百米,与 玉带峰相距四十里,而高度竟有两千米的悬殊。午时刚过,那些来犯的兵丁进入我 伏击圈,黄志祥一声令下,机枪、步枪齐发,敌人留下了十几具尸体。缩回长岭, 再也未敢前进一步。 正当毛竹河伏击战打响之时,侦察员发现北边方向一队着灰色制服的武装部队 由远而近,随即报告支队部。郝宗估计可能是江南游击纵队的部队,一方面要覃绍 礼前去接应,同时要钱宏亲临阵地,以防不测。半个时辰后,覃绍礼派人急报,陆 超参谋带一支部队到了山麓。郝宗喜出望外,速向山下走去。 郝宗见了陆参谋及全体指战员非常高兴,连连向他们问好。陆参谋听到国民党 地方武装围剿山南支队的情况后,说:“我们来了,就是和他们较量的。纵队一部 已在李林副司令员带领下,从郝家渡渡江南下,于昨日到达龙岩乡。按纵队首长指 示,我分队与你部接上头后,速去龙岩与大部队会合,迅速打开江南游击战的新局 面。你支队随我纵队行动。”郝宗听了精神振奋,将纵队指战员带到驻地后,立即 召开动员会。战士们斗志昂扬,个个跃跃欲试。会后覃绍礼安排宰了一头猪,两支 游击部队会餐后,即向龙岩进发,到天亮时与大部队会合。到宿营地后。李林副司 令员接见了郝宗,赞扬了支队的战斗精神,并安排郝宗兼任纵队参谋,支队原领导 成员不变,除临时抽调部分战士担任纵队向导外,其余按原建制随部队行动。 李部到龙岩才休整两天,国民党中央军八十二师康团就紧追了上来,楚阳县长 任雄亲率县保安团也在外围摆开了架势。游击纵队李部只是原江汉军区两个营的兵 力,共八百多人。由于长途行军至此,不宜硬拼,为摆脱敌军重围,决定佯装挥师 北上,一天急行一百四十里,离开了龙岩。正当敌军进击方向不明时,李部却杀了 个回马枪,直插澧阳西北方向的丁家场,并派出侦察分队摸清周边情况。 钱宏、覃绍礼扮作商人模样来到邻近丁家场的大堰坪。大堰坪有三百多户人家, 店铺较多,市场比较繁荣。钱宏二人进入市场后发现买香纸、鞭炮和清明吊儿的人 很多。为了摸清情况,去到几家商店买了两担物什,挑到十字街口叫卖。担子刚摆 下就围来了不少人。钱宏一边卖货,一边和一个中年人闲聊:“今年大堰坪怎么这 么多人买这些东西呢?比往年多了好多啊!”那人说:“明天我们游姓八百多人先 在游氏祠堂吃‘清明会’,再去前边十多里的山坡上挂山,好多年才搞这么一次, 热闹得很哩!”覃绍礼听了赞扬道:“你们游家人有气魄啊!不过现在世道不好, 搞这么大的排场就不怕麻烦吗?”那人笑了笑说:“怕什么,我们人多,再说这地 方的保安大队长就是我们游家人,他夸了海口,说场面大点搞,不要怕,我有七十 多条枪,怕个卵!”钱宏二人很快卖完了货,然后先到游氏祠堂看了看,再走出镇 子,丢掉箩筐,用青布长巾缠了头,手里拿着镰刀去游氏坟地察看地形去了。 他们转了大约十里地,来到一个叫作风垭亭的凉棚里,一人要了一碗茶,坐了 下来。他们刚坐下,突然发现一小队中央军走了过来,已来不及躲避,便干脆稳在 了那里。 中央军中的一个士兵见此处有茶水,便对那戴着少尉肩章的军官说:“高参谋, 我们也休息一会儿吧!”那参谋说:“不能耽误久了,喝碗茶,抽支烟就走。”说 罢见桌子旁坐着钱宏和覃绍礼,就恶声恶气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覃绍礼说:“明天我们游家人来这里挂山,我俩是丁家场人,好多年没来挂山了, 先来坟地割草培土的。”高参谋听他说是丁家场的便来了兴趣,问道:“听说那边 来了共党的军队,是真的吗?”钱宏说:“我们是丁家场附近农村搞生产的,没到 街上去,没听到讲共产党来了啊!”那高参谋唔了一声,指着一旁的石头说:“你 们坐那边吧,这桌子让我们歇歇脚。”钱宏看了看这七八个兵,强压着怒火,拍了 拍覃绍礼的肩说:“好,我们不坐了,走吧!”说罢两人起身而去。 陆超来到龙岩后,向李林副司令员汇报了去玉带峰的有关情况,李林十分满意, 对陆超说:“你辛苦了,但现在敌军情况不明,需要迅速弄清,你体力还行吗?” “行!”陆超起立回答。参谋长示意叫他坐下:“我在龙岩时已派人去澧阳县中与 江正联络,叫他弄清国民党军动向。他也是南方局派回的重大学生,你和郝宗立即 动身前去联络,明天上午务必返回。”“是!”陆超接受任务后,敬了军礼,反身 出门去了。 陆超和郝宗扮着教书先生模样,于黄昏时到达澧阳县中,敲响了江正的房门。 “请进!”正在洗手的江正将毛巾放在洗脸架上说。陆超推门进去,江正见二人风 尘仆仆,遂问道:“两位先生是?” “同行。” “来自何方?” “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 “先生大名?” “我是陆超。” 江正上前一步握住陆超的手,说:“几天前,纵队派人来,告诉过我。你们辛 苦了,这位是?”“郝宗,湘鄂边游击纵队山南支队负责人,我们都是同学。” “十分欢迎!” “我纵队已进驻丁家场,你们这里知道吗?”陆超小声问。 “知道。县政府一片惊慌。”江正也压低了嗓门儿。 “我们要知道他们的部署情况。”陆超有些迫不及待。江正告诉他:“我们几 个人利用各种关系了解到一些情况。我已把它写在纸上了。”说罢从书柜里一本书 中取出来交给了陆超。陆超接过来看了一下后起身告辞:“情况紧急,我们不能久 留。” 他们临近城门时,见有保安队持枪盘查,出城的人大都挡了回去。江正趁人不 注意,将两个校徽递给了陆超和郝宗,三人一同走了过去。那哨兵见了把枪一横, 将他们拦住:“天黑了,城门不许进出!”江正上前一步说:“我们是县中教员, 宿舍就在前面。”那哨兵看了看他们胸前的校徽说:“上司有令,不行!”正在危 难之际,江正一眼看见有个在县中读过书的诨名叫黄泥巴的保安队员在不远处站着, 便叫了一声:“黄泥巴!你过来一下。”那个黄泥巴一见是他佩眼的江老师,随即 走了过来。江正说明情况后,黄泥巴对那个哨兵说:“是我的老师,让他们过去吧!” 那哨兵不好再为难他们,只好让他们过去。 清明节前一天下午,李林主持召开作战会议。黄参谋长指着军事地图说:“我 部昨日抵丁家场后,敌军和地方保警部队已摆开围剿架势。敌八十师康团主力正从 县城向大堰坪奔袭而来,九十九团及湘警两个大队共一千二百余人正从临溪县向丁 家场方向靠拢。丁家场、大堰坪各有一个治安大队,总共一百五十余人。我部决定 今晚进大堰坪,在那里摆开战场,痛歼敌军。明天是清明节,临近几县游姓八百余 人到大堰坪游氏祠堂吃‘清明会’,然后在南郊十多里长的山梁上挂山,场面不小。 我命令:各支队抽调六十五人和山南支队十五人,由陆超和钱宏带领,化装成上坟 的游姓人,潜入老百姓之中。一支队在大堰坪松山寺两个山冈上设伏。二、三支队 在大堰坪南三十里处阻击敌人九十九团及湘警两个大队。四支队随总部待命出击。” 黄参谋长部署完毕后,李林副司令员最后强调:“这是我纵队入湘后打的第一个伏 击战,要有必胜的信心。一定要弄清敌情,巧妙安排,果断指挥,要准,要狠,打 出我纵队的威风来!” 次日卯时,我军各部进入阵地埋伏完毕。陆超带领八十名战士一色农民打扮, 隐伏在大堰坪郊外的树林中待发。 上午九时,游氏祠堂门前火铳齐发,锣鼓齐鸣,祠堂内外游姓族众八百多人开 始了盛大的祭祖仪式。他们神情肃穆,随礼生引词连拜,祈求祖人保佑后人平安。 仪式毕,在祠堂前的场坪里,摆开了百桌大筵,族人纷纷入席,开怀畅饮。为了保 障安全,也是看了治安大队游大队长的面子,祠堂破例邀请治安大队全体官兵喝酒。 那些官兵平日伙食极差,义难得在外面混到一餐酒吃,今日游氏祠堂给他们打牙祭, 一个个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不少人还行起酒令来,碰杯喧嚷之声,甚嚣尘上。 吃完饭,游姓族人按族房汇聚,或提袋,或提篮,火铳开道,锣鼓齐鸣,浩浩 荡荡向十来里长的坟场进发。挂山的人群上了路,保安大队官兵也已酒足饭饱。 挂山的游姓人离开祠堂后,只昕一声哨响,游大队长醉醺醺地站起来喊道: “该收场了,我们他妈也不能白吃啊!一中队到坟场东警卫,二中队到坟场西警卫。 马上集合队伍出发!”游大队长的话音刚落,潜伏在丛林中的一支队指战员神不知 鬼不觉地从祠堂四周围了过来,一阵冲锋枪连发后,喊道:“举起手来,缴枪不杀!” 保安队官兵一时慌了手脚,不知所措。那游姓大队长拔出手枪吼道:“你们他妈的 什……什么人?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不识自家人了?” 一支队队长喊道:“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你们已无处可逃,快投降!”那 游姓大队长一听傻了眼,以为来的人不是很多,想带领保安队冲出去,遂喊道: “大家抄家伙,给老子……”他“打”字还没喊出来,只听一声枪响,便歪了下去。 指战员们端着枪冲了上来,保安队官兵见大队长已经毙命,哪敢反抗,纷纷把手举 了起来。支队指导员叫他们成单列进入祠堂,把枪放在门前的地上。大堰坪保安大 队就这样乖乖地缴了械。 挂山的游姓人走上坟场时,化装成挂山人的指战员三三两两混人游姓族众之中, 他们在中段地域找些没见坟主的坟墓上香、挂白、燃放鞭炮,时刻留意大道上的动 静。 中央军八十二师八十六团团长康经武过了风垭亭后,见两边山上到处燃放鞭炮, 命高参谋前去打探。那高参谋去到现场,见是游姓家族几百人在这一带挂山扫墓, 不少是携儿带女的,多是穷苦模样,未生疑心。高参谋回去禀报后,康经武命令: “小心谨慎,继续前进。” 康团时宜入两山中段后,正在路边坟前观望的钱宏对陆超说:“行动吧?”陆 超点了点头。钱宏随即用竹竿举起一挂清明吊来回绕动,战士们见这讯号,或从背 篓里拿出冲锋枪,或从腰里拔出手枪,叫周围挂山的游姓人上山隐蔽起来。当钱宏 第二次摇动清明吊时,两边山上的战士一起开火,并向敌群冲了下去。敌军突然遭 到伏击,丢下了几十具尸体,向后退了回去。陆超和钱宏带着战士们向敌军追杀一 段后,命令战士向大堰坪方向后撤。他二人带着十来名端着冲锋枪的战士断后,与 追敌频频交火。康经武知道前锋部队遭到袭击,登上山头用望远镜观察双方交战情 况后,命令:“这是一小股共军侦察兵,已抵挡不住了,给我穷追猛打!”陆超对 钱宏说:“我们快跑路,少打枪,一定要把康团牵引过去。”钱宏说:“翻过前面 那个山岭后,我带几个人在岭上阻击,你带战士迅速下岭,否则敌军居高临下,我 们要吃亏。”陆超说:“不行!我负责阻击!”“我来侦察过,这一带的地形我比 你熟悉,能安全返回。”陆超听他言之有理,遂带战士向岭下跑去。钱宏带着几个 战士在岭上埋伏。当敌军接近时,几支冲锋枪同时开火,把敌军压了下去。半小时 后,敌军再次发起冲锋,又被钱宏压了下去。当敌军第三次发起冲锋时,钱宏见子 弹不多了,估计陆超他们已经下了山岭,进入了我一、二支队的伏击谷地,便带着 战士,登上山坡,消失在丛林之中。 康团冲到岭上,见无人阻击,正在疑虑之时,见岭下约两百米的山谷之中有我 军行动,见尾不见头。这时,陆超率部正进入一个弯道,边走边向岭上射击。康经 武随即命令:“二营一连快速前进,咬住共军。其余各部待命。” 陆超带战士们进入伏击区后,向李林汇报了敌军康团追击过来的情况。李林拿 起望远镜,看到敌军百余人正在进入我伏击圈,便未予理睬。当他们全部进入伏击 圈后,见无后续部队,便问陆超:“康团主力会跟上来吗?”“我们撤到前边岭上 时,见康团主力仍跟了上来。”李林果断决定暂不出击。 又过半个小时。康团主力终于解除疑虑,向前进发。我二、三支队指战员冷静 沉着,等待时机。当敌军全部进入我伏击圈后,李林把手往下一按,我全线伏兵立 即向敌军猛烈开火,敌军被打得晕头转向,一片片应声而倒。一阵猛射之后,四个 司号兵奉命吹响了冲锋号,我军指战员跃出阵地向山下发起冲锋。喊杀声和枪炮声, 使人感到空气都在剧烈震动。战场上硝烟弥漫,尘土飞扬,十步之外,已是模糊一 片。康团八百余人已死伤过半,全无招架之力。当我指战员冲人敌群展开肉搏时, 敌军大都举手投降,顽抗者死于刀枪之下。 康经武换上士兵衣服,纱布裹头,和两个勤务兵窜到山上,发现林中躲着挂山 的百姓,强迫换下了他们的衣服,伪装成挂山人畏缩其中。恰好钱宏带着几个战士 迂回至此,见这几个人身无挂山之物,神色紧张。钱宏正在疑心之时,突然发现那 个年长的胖子衣不合体,没有穿鞋,便走过去揭开帽子一看,见发型虽已破坏,但 头发是上过凡士林的,便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挂山的。” “鞋呢?” “跑掉了。” 这时一个战士在旁边找到了军衣军鞋,提了过来,问道:“这是什么?”有个 勤务兵见已暴露,手伸向腰间拔枪,钱宏眼快,一枪将他击倒。余下一老一少被钱 宏押解下山,侦察排长发现其中年大体胖的就是敌八十二师八十六团团长康经武。 至此,经过一个多小时激战,敌八十六师康团全军覆灭。敌九十九团和湘警两个大 队在三支队阻击之下,也损伤较大,缩了回去。 打扫战场后,部队在大堰坪架锅做饭。据侦察报告,敌九十九团及湘警大队又 向我驻地跟了上来。纵队决定,天黑下来后移师玉带峰休整。 晚餐后,郝宗派覃绍礼、黄志祥随陆超小分队先行。小分队于寅时来到燕纯孝 家。吃饭时,覃绍礼讲了大堰坪大捷的喜讯和大部队来玉带峰休整的安排,燕纯孝 听了高兴极了,也汇报了玉带峰地区敌军和保安队及肖明华在独立支队去龙岩后亲 自来到玉带峰活动,并对他极力威胁、恐吓等情况。覃绍礼、黄志祥休息两个时辰 后,去宜华进一步侦察敌情。 纵队进驻玉带峰后,为了加强玉带峰根据地的建设,把发动农民、做好统战工 作与部队休整结合起来。李林决定,纵队政治部为山南支队指战员一人配一个有经 验的群众工作能手,组成一支群众工作队伍。他们下到各保甲访贫问苦,宣传党的 宗旨,讲清只有起来斗争才能翻身得解放的道理。元宵节的前一天,各甲召开了诉 苦大会,广大农民明白了受苦受难的根源,从龙岩、梭金坝起义的人员觉悟大大提 高,军民鱼水情深,农民闹革命的那股劲又被重新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