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根据斗争形势需要,游击纵队北上,山南支队返回了玉带峰。 不久,郝宗和钱宏奉命带领八十名战士白天伪装潜行,于次日到达紫阳县新河 乡,执行接应该地武装起义,惩办破坏我地下党组织的中统特务郑新之的任务。支 队在当地地下党负责人宋兴的引导下,与暴动人员一起对乡公所实施包围,顺利地 解除了乡保安队的武装,将郑新之捕获,给予了严惩。 支队向紫阳县进发的第二天,打人我支队的梭金坝警察所的杨钢来到了警察所 所长覃善之的办公室。覃善之甚喜,招呼他坐下后说:“怎么样,情况弄清楚了吗?” 杨钢说:“弄清楚了,山南支队总共一百二十多人,政委叫郝宗,支队长叫钱宏, 现有机枪四挺,冲锋枪十二支,步枪百支左右。” “郝宗是哪里人?” “听声音有点像四川口音,又好像是湖北口音。” “钱宏呢?” “本地口音。” “还有什么情况?” “他们昨天去了紫阳县新河乡。” “去了多少人?” “差不多都去了。” “好,你小子干得不错。”覃善之顺手从抽屉里拿出十块大洋递给他,说, “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怀疑,你马上回去,必要时我会派 人与你联系。”杨钢受宠若惊,十分得意, 山南支队完成任务后随即返回,出发才一个时辰,侦察员就跑来向郝宗报告: “后面发现追兵。”郝宗和钱宏心里一惊:怎么这么快? 他马上冷静下来,问:“什么队伍?多少人?”侦察员说:“紫阳县保安团, 一百五十人左右。”钱宏交代:“继续监视,但你们要跟紧队伍。” 郝宗命令部队加速前进,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针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情况,郝宗一边行军,一边召开干部会商讨对策。郝宗说 :“紫阳保安团驻地离新河乡有一百多里,行动不可能那么快。就是说,他们已先 得到了情报。也就是说,咱们队伍里可能有敌人的内线。如果是这样的话,前面很 可能还会遇到楚阳县保安团的阻击,请绍礼同志加派侦察员。现在紧要的是,紫阳 保安团咬得很紧,天就要亮了,对我们不利,大家说怎么办?”黄志祥主张打个伏 击,再甩掉敌人。余坤说:“我们远离根据地,这里没有群众基础,能不打尽量不 打。”钱宏很冷静,接着说:“我很赞成郝宗同志的分析,我们很可能陷入了两头 夹击的困境,现在紧要的是尽快甩掉追敌,新的情况出现了再作决定。”最后一致 同意:由宋兴同志引路,绕道前进,迅速甩掉追兵。 部队抵达离楚阳边界约三十里时,侦察员报告:“岩口有县保安团的哨卡。” 钱宏命令:“绕道金山湾,越过华儿山,返回玉带峰。” 部队快到华儿山时,带着尖兵班的覃绍礼发现华儿山山口也有情况,便带一个 战士化装后直闯哨卡。覃绍礼走过去发现哨卡上是保安团的两个娃娃兵,打算将其 逮往,查清有关情况。“什么人?站住!” 那哨兵吼道。 “出门打短工的,家里来人告诉我母亲病重,赶回家去的。”覃绍礼说。 “他是什么人。” “我侄儿。” “快走吧。” 覃绍礼见那哨兵已失去戒备,向前走了两步后突然转过身来,拔出手枪对准了 盘问他们的那个哨兵,说:“把枪放下,不老实我就一枪崩了你!”这哨兵一下子 慌了手脚,战战兢兢地说:“别开枪!我放……”边说边把枪放到了地上。同时, 战士小王一扁担将另一个哨兵击倒,抓起了落地的长枪。覃绍礼待他们站起来后问 :“你们多少人,头儿是哪个?” “二百五十人,团长叫张劲栋。” “队伍扎在哪里?” “华儿山。” 覃绍礼正要处理现场,突然前面来了一队保安团的人,他眼明手快,一脚踢倒 那个哨兵,捡起枪来,喊声“快走!”两人甩腿就跑,后面立刻响起了枪声。 覃绍礼二人带着尖兵班往后撤,与迎头赶过来的黄志祥小分队相遇。黄志祥问 :“什么情况?”覃绍礼谈了情况后问:“你看怎么办?” 黄志祥看了看周围地形果断地说:“撤已来不及了,打!我带人抢上这个山头 阻击,你快向郝宗、钱宏报告,到附近再选个高地,临时抢修简易工事。部队上了 高地后,再派人接应我们。快!” 黄志祥说罢,带着尖兵班的战士抢上山头,选择好地形,安排了阻击点。这里 刚就绪,追兵就冲了上来。黄志祥命令:“敌人不到眼前不要开火!”不一会儿, 敌人已冲上山头的中段,一个起义过来的战士心里紧张,稀里糊涂地扣动了扳机。 黄志祥小声吼道:“怎么搞的!乱弹琴!再哪个不听命令,我就不客气了!”敌人 听见一声枪响,都伏到了地上,过了一阵,不见动静,又摸了上来,进到二十来米 时,黄志祥一声令下,打翻了七八个敌人,其余的伏在地上不敢动弹。当敌人再度 跃起冲上来时,黄云祥命令战士投了一批手榴弹,敌人又被炸死了好几个。那个带 队的官儿感到无能为力,便借着手榴弹爆炸的烟雾,领头撤了下去。 覃绍礼及时赶到向郝宗和钱宏报告了情况,部队拉上了离黄志祥阻击高地四里 的毛家岭。覃绍礼带两个班赶到黄志祥所在高地时,张劲栋的主力尚未赶到,小分 队顺利撤了回来。 稍后,张劲栋亲率保安团主力部队追到了毛家岭。 张劲栋,龙岩乡人,四十多岁,光头,长方脸,面部枯瘦,浓黑八字眉,眼珠 黝黑,牙齿灰黄,常穿一身灰色便装。他出身行伍,心狠手辣,是楚阳县有名的 “北天王”。接任保安团长后,反动气焰十分嚣张,伺机剿灭山南支队,捞取升迁 的资本。他到了毛家岭山下,将袖子一捋,朝毛家岭瞟了一眼,说:“娘的,老子 今天到了这里,看你们这些共党往哪儿跑!”他命令从中央军校毕业的得力助手程 海,带装备精良的第一中队迂回到毛家岭山后,截断山南支队的退路,二、三、四 中队在山下实施包围。待程海到达指定位置后,张劲栋命令山下的三个中队同时向 毛家岭发起了冲锋。 钱宏安排覃绍礼、徐伟和黄志祥分别指挥东、南、西三个方向的阻击阵地,自 己和郝宗密切注意敌人动向,掌握着整个战局。张劲栋发起的第一次冲锋在支队阵 地前留下一片尸体后缩了回去。 战斗进行中,郝宗发现山后高坡上有动静。钱宏拿起望远镜一看,果有埋伏, 便说:“郝宗,张劲栋十分狡猾,我部面临着极大的危险。你快去各个中队抽调十 名战士,一挺机枪,到右侧小山包后面集合,我去上面对付。”不一会,抽调的战 士到齐,钱宏赶回来对郝宗说:“形势严峻,你要覃、徐、黄坚决抵住,保重!” 说罢对战士们说,“跟我来,没有打响时不准说话,不准有响动!”钱宏从山包后 面向右侧摸进一片松树林,转而向北,爬上一个山头,见山头之下果有埋伏。他要 战士一线摆开,随时准备出击。 当张劲栋第二次发起冲锋时,程海跃身起来,把手一挥,开始向下冲击。钱宏 一声令下,三十名战士一起开了火。程海的中队被来自背后的突然袭击撂倒了十来 个,其余的都趴在地下不敢动了。程海躲在一个土坎下面,发现了三十米外山头上 的伏击队,手往脸上狠狠地拍了一下,骂道:“他妈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 小看了共匪,未作防范。”他为了摆脱前后夹击的困境,命令士兵调转枪口向山头 发起冲锋。钱宏见已牵制住了这股敌军,才松了一口气,突然发现敌人反冲了上来。 为了争取全局的主动。他命令待敌人靠近了再打,他要力争把这批敌人全歼。 张劲栋见第二次冲锋义被压住,同时发现程海的隐伏之地响起了激烈的枪声, 知道程海也遇到了麻烦,便命令一副官传达命令:不准后退,谁敢后退,老子就毙 了谁。他又命令后备队:“都给我往上冲,老子今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前方和后方的阵地上都打得十分激烈,钱宏考虑到敌我力量悬殊,不能久战, 便要通信员小黄和一战士返回毛家岭,告诉郝宗:“主力打退敌人再次冲锋后,迅 速撤出阵地向我靠拢。”郝宗赞同这个方案,叫通信员转告支队长,同意依计而行, 并叫另一战士在毛家岭为撤退的部队引路。 毛家岭各中队第二次阻击打得十分艰苦,黄志祥所在的右翼阵地受到的压力最 大。张劲栋见这里位置重要,死伤的人也多,把后备队全拉了上来。郝宗抽调力量 前来增援时,黄志祥中队已死伤了好几个战士。援兵到后,士气大鼓,保安团后备 队又被压了下去。趁着战斗间隙,郝宗下达了放弃毛家岭阵地,迅速向山后撤退的 命令。 三个阵地撤出来的指战员会合后,钱宏对郝宗说:“部队应迅速往右侧越山而 走,我负责掩护,不能迟疑。” 覃绍礼说:“支队长要指挥全局,我来掩护。” 黄志祥说:“支队长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不会让你换他的,这样吧,你带队 往后撤,我协助大队长掩护。” 郝宗果断地作出决定:“按黄志祥的方案执行。”说罢走过去紧紧地握住了钱 宏和黄志祥的手,从一战士手中接过一挺机枪,交到了黄志祥的手上。 主力撤走后不久,张劲栋的几个中队发起了第三次冲锋,临近山南支队的阵地 时,不见任何动静,反而不敢前进。过了一会儿,张劲栋熬不住了:“日你娘的, 给老子冲!”那些团丁们缩手缩脚地冲上土坎一看。阵地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是毛 家岭上方枪声异常激烈。张劲栋发现我军防御的主阵地后移,笑了笑,说:“这道 防线守不住了,二道防线在我面前又能怎么样!给老子往上冲,一定要把共匪彻底 剿灭!” 在钱宏的打击下,程海的中队已经死伤过半,没有了攻击能力。 程海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时,张劲栋的主力冲了上来。临近我阵地时,担负掩 护的指战员同时开火,手榴弹不断飞入敌群,又把敌人压住了。 钱宏连续击退敌人两次冲锋后,阵地上只剩下十几个战士了。黄志祥眼睛上负 了伤,钱宏过来担心地问他:“伤重吗?” “不重,左眼不行了。” “叫两个战士扶着你先走。” “不!你带剩下的战士先撤,我来掩护。” “那不行。” “怎么不行?都要倒在阵地上才行吗?!”钱宏看着他,眼里冒出了泪花。 这时,敌人又发起了冲锋,黄志祥从掩体抬起头来,换了一匣子弹,喊了声: “钱宏,快走!”说罢向敌群开了火,他把敌人压住后,见钱宏还没有走,便忍着 伤痛端起机枪站了起来,冲着钱宏喊道:“钱宏,你是支队长,你不顾全大局,我 先崩了你!”钱宏见他的意志不可改变,便答应了。黄志祥笑了,他突然转过身去 向敌人扫射起来。钱宏越过一个山包返过身来,见黄志祥身子一歪,稍后见他又开 了火。黄志祥双目怒睁,发疯般地把最后一梭子弹射向敌群后倒下了。钱宏命令战 士将手榴弹一齐投向了敌群,快速跑进了树丛中。越过山顶后,钱宏和战士们望着 黄志祥牺牲的地方鞠躬致敬,然后穿过密林向山下飞奔而去。跑了七八里路,钱宏 才发现自己腿上中了枪弹。 山南支队返回玉带峰经过两天休整后,支队委派覃绍礼带四个精干的队员去毛 家岭祭悼黄志样等死难烈士的英灵。他们到了毛家岭,见两个伏击阵地上都没有烈 士遗体的痕迹,便到附近农家打听,方知已被农民收葬。覃绍礼等人在一个农民的 引导下,找到了两处坟茔。坟茔前面各摆着一束鲜艳的映山红。覃绍礼看到这两束 鲜花万分感动,他紧紧抓着那农民的手说:“谢谢你们!我们战士的血不会白流的! 反动派是秋后的蚂蚱,跳不了几下了。”而后,他们对两处坟茔加培了土,竖了一 个“毛家岭战斗殉难烈士永垂不朽”的木牌。 覃绍礼回到玉带峰后,郝宗主持了死难烈士追悼会。会场设在营房前面的场坪 里,场坪正面栽了两根柱子,柱子间拉上一根绳索,挂着“毛家岭战斗殉难烈士追 悼会”的会标,柱子上贴着一副郝宗书写的挽联: 妖魔未除虽死不瞑双目。 战斗不止方可抚慰英灵。 会上,钱宏拄着拐杖,怀着极其悲痛的心情介绍了黄志祥的一生:黄志祥同志 是四川人,出身贫困。红军时期,他父亲是个农运骨干,被国民党杀了头。后来他 又被抓了壮丁。当他知道是要去剿共的时候,便邀人开了小差,逃到玉带峰谋生。 湘鄂边地下党举起革命大旗后,他毅然参加了共产党。两年来他为人民的事业忠心 耿耿,越是有危险时他越要抢着上。“这次战斗我本来决定自己作掩护,他不同意, 非要抢着上……他大我两岁,平常视我为亲兄弟……”说到这里,这个铁打的汉子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夺眶而出,泣不成声了。郝宗见钱宏一时难以平静, 便起身说道:“同志们!黄志祥和殉难的十几个弟兄都是英雄啊!我们要学习他们 的革命精神,继承他们的遗志,把旧世界砸个稀巴烂!”他停了一下,严肃地说, “这次我们的行动不是因为敌人比我们强,也不是我们指挥有误,而是我们内部有 敌人的内线,是他把我们这次出击的情报传给了敌人。我们刚到新河乡,紫阳县保 安团就到了,我们刚退到湘鄂交界处,就碰上县保安团。我们已经查明,这个人就 坐在我们的队伍里。懂味的,自己站出来。”这时覃绍礼上前一步,大声喊道: “站出来!”杨钢本来已被郝宗的话镇住了,慌了手脚,听覃绍礼这么一喊,他想 到覃绍礼熟悉梭金坝警察所的情况,看来是抓着了把柄,便越发抖了起来。 他不愿意死,他喊了声:“我冤枉!”站了起来。郝宗问他:“你冤枉什么?” “是警察所长覃善之派我来的,我不来不行啊!” “他要你来做什么?” “收集情报。” “你收集了什么情报?” “我扯了个谎回梭金坝把你们去新河乡的情况报告了覃善之。” “你们是一路货,你的账要算,他的账也要算!”郝宗说罢一挥手,两个战士 走进队伍,将他押到了台前。会场上立刻响起了一片喊声:“枪毙他!枪毙他!” 钱宏站起来说:“由于杨钢的出卖,我支队遭受了很大的损失,牺牲了那么多同志, 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死难烈士永不瞑目啊!立即执行!”四个战士将杨钢架 出了会场。一声枪响,这个奸细得到了应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