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志平在一起的日子 我到达省工大门口时,发现已经有一个高中男生在那里等我了。 我很惊奇地问他:你怎知道我今天到? 他说:自从接到志平的信那天起,我天天在这里等,已经有几天了。 我听了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感动来。他是志平的朋友,对朋友托付的事情这样 尽心真是难得。我不由得说:谢谢你,我替志平谢谢你了。说完我的脸就红了,自 己算是志平什么人呢? 幸亏他没太在意我的话,说:客气什么,我和志平还分什么你我。 看来他和志平关系不一般,很可能就是大家所说得那种‘铁关系’,对于很亲 近的朋友太客气了,反而显得见外,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他把我安排在一个女生宿 舍里。 我在工大呆了一二天,到第三天的上午听见走廊里有人说话,本来假期里走廊 是很安静的,外面有一点声音就听得很清楚。我推开门看见志平和那个男生正朝我 这儿走来,我一下就楞住了,在大学的五年里我只见过他一次,那还是我刚考上大 学的那一年,寒假放假回家,过年时大家都回母校给老师拜年见过他一面,算起来 整整四年没见面了。就在我胡思乱想的片刻志平已经走到我面前了,他很平静地站 在我面前,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凭第六感觉的神经系统,我清楚地感到志平的 心在汹涌澎湃地翻腾着,而他的表面是出奇地平静。站在他身旁的那个男生一看这 势头,很知趣地走了。 我也记不得和志平说了句什么话,也记不得是怎样和志平一起走进房间里的, 等我回过神时我们两都已经坐在屋里了。 我仔细地端详着面前的志平,几年前上课时坐在我身后脸上流露出几分少年的 稚气,还有几分女生腼腆的表情的那个男生不见了,坐在我面前的志平多了几分成 熟的青年人特有的冷静。他看上去还是那样帅气,有神的大眼睛,浓黑的眉毛,还 有有棱有角的面孔,这样好的男生很快就要属于那个不知名的村姑了,我的心不由 得发自内心的心疼。 玉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已经结婚了,是在今天春节结的婚,是大哥和母 亲的意思。 听他这一说,我的身子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身体从心里往外感到冷,头一下 就大了晕头转向得差点跌倒,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玉晓,你怎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醒过来了,志平坐在我的身旁,扶着 我的肩,我靠在志平的胸前,我连忙站起来,为自己的失态而不好意思。 我们就这样坐一会儿吧,证明我们心心相印地爱过。 志平这一说,我又坐在了志平的身旁,脑袋靠在他的胸前,我对自己说,不管 怎样,不管这样做对不对,就这一回了。志平轻轻地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和我讲 着他们婚礼的种种,请了多少人,办了多少桌,那天晚上他是怎样的尴尬的度过的。 那天晚上哥哥很高兴和他的朋友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他和他的朋友成了亲 家,这可是亲上加亲了,真跟一家人差不多了。那天晚上哥哥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 母亲是很为难的,她又要看哥哥的眼色又要顾及我的情绪,她看我的情绪不高 一整天拉着个脸,也是高兴不起来。 那天晚上我被人牵着拜完天地走进新房的时候,我难受地只想哭,我听见有人 把我们的门在外面带住了。她的头上蒙着红头巾,按照当地的规矩,进了新房是要 我为她掀掉的。我早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我楞楞地看着燃烧着的红蜡烛,想 着自己的心事,她可能等得太久了,自己默默地把红头巾掀下来,自己早早地上床 睡觉去了。那夜她也没睡好,不停地看着我,我们就这样度过了新婚之夜。 我一直在地上的椅子上坐着,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一个新社会的青年,一 个当代的大学生,连自己婚姻都主不了,这是多么可悲啊! 我也曾想过违抗哥哥给我做主的婚姻,可哥哥一向认为,违背了他给我定的婚 约就是违背了他,就是忘记了他对我的培养,就是忘本。哥哥的脾气是很暴躁的, 他在气头上非把我的腿打断不可,从此我们这个家庭便不得安宁,母亲一生将在中 间受夹板气。我也想过找个能说会道的人来说服哥哥,可哥哥是个很固执的人,他 是不会听进去的,搞不好连充当说客的中间人,也要受到哥哥的责难。想来想去只 有牺牲我自己了,我是一个农村的孩子,一个农村的穷孩子能够有了大学学历,能 在城里有了一份工作,这也就够了,我再侈望有美满的婚姻是不是要求太高了?一 个人如果要求太高了,到头来不但什么也得不到,还会失去许多现有的。大概这就 是我的命,在我的婚姻命运里,上帝早早就做了安排的 我也不想过多的埋怨哥哥,在家里哥哥对我最好,比对他的几个孩子都好,从 小在家里什么活也不让我干,而他的几个孩子都是早早地就下田劳动了。哥哥虽然 是公社书记,可哥哥的工资一月也就是四十来元,在大学几年里哥哥一月要给我和 母亲二十元,占他工资的一半。母亲自己留十元给我攒钱结婚,给我寄十元,我还 享受这十几元的的助学金。人活着要有良心,要有责任,一个人要是只考虑自己, 即便他的人生再圆满也是有欠缺的。 虽然我不能和我心爱的人厮守终身,但上帝能够给我几天的时间,与我心爱的 人共同度过,和我心爱的人静静守在一起,诉说自己的心思,说些想说的话,我也 就满足了, 我像一个温顺的小猫一样静静地,畏在志平的胸前听他叙说,我的眼泪不知道 什么时候流出来了,顺着脸流下来,打湿了胸前的一大片衣服,到今天我才知道志 平是这样爱我,到今天我才知道我在志平心里是这样有位置,我情不自禁地打断了 志平的话问:志平,除了我,你还爱过别人吗? 志平没回答我的问题,默默看了我一会儿说:在女人中,你是我最爱的。 有了这句就够了,我很喜欢志平,也喜欢老猫,因为老猫和我是大学同学就在 跟前,对老猫的注意,某种程度上比注意志平要多。志平的心埋的很深,在很长时 间我不敢冒然去爱,我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女人,只能注意到暴露在表面的东西。如 果现在把志平和老猫摆在我面前,让我选择。我会选择谁呢?两个男人我都喜欢。 我要选择的自然是爱我的那一个。老猫从来没有跟我表示过什么,我自然是选择志 平,我现在回想起来,对于老猫我是不是有些自作多情呢,人家只是一般地对我好 感,根本构不成感情。 今天我和志平说了很多话,从他进来就没挪动过地方,中间只喝过一次水,说 着说着看着外面的太阳西斜了。一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如果是冬天,这会儿 太阳已经落山了,我才发现志平真能说,过去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不怎么爱说的, 他把他一辈子想说的话都说了,这时我们才感觉到肚子饿了。 第二天,志平建议我到市近郊的农村看看,我吓了一跳,他都结婚了还敢带我 去他的家乡?志平大概猜出了我的心思,他笑了,他说就是城外的近郊不是到他家 乡,他家乡在西边他是带我到东边的近郊看看,不过近郊都差不多。 我和志平坐在柳树下农民地里的田埂上一边聊天一边看着远方,一个十六七岁 的男孩子骑着一辆半新的自行车朝他们走来。 男孩子穿的很干净装的很秀气,看样子和城里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不会让人 和那些整天在地里干活,脸晒的黑黑的,扛着铁锹的土眉土眼的农民联系起来,一 看男孩这样子就知道男孩子是家在农村,在城里上什么学的,孩子的学习也不错, 家长对他寄托了很大的希望。他的父母亲可能就是身后那个农村里老实巴脚的农民, 孩子可能隔一两个礼拜回一次家,每次回家母亲都要把他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做好 饭给他吃。临走爸爸妈妈还说句,不好好学习就别回来见父母。 好好学习和将来的前途有什么联系?男孩子可能懂也可能不全懂,男孩子在父 母亲充满期望的眼光的注视下,骑在车上晃晃悠悠地上路了,车座有些高,孩子骑 的时候屁股在车座上扭来扭去,也许是现在有些高,过一两年个子长高了,就慢慢 地适应了。他骑的车或许是父亲的旧车子或许是他的考试的成绩好,父母奖给他的, 今天他进城或许是去学校有些事,或许是进城找同学玩。他骑车的态度很认真,有 些腼腆,像人的初恋。马路两边的庄稼地,树木还有路上的行人,慢慢地向后退着。 志平眯缝着眼睛看着男孩子,我发现志平的眼睛湿润了,紧接着又泪水流出。眼泪 对任何人说来都是柔软的东西,不管他是因何而流泪的,激动的泪,伤心的泪,高 兴的泪;不管他是工人农民干部当官的,此刻的心情一律师一样的。志平此刻在想 什么呢?是不是他从男孩子的身上想到了他的当年,想到了他是如何从农村走出的。 我和志平就坐在田埂上看着男孩子,保持了很长时间的沉默。 我和志平分手后回家住了几天,就踏上了工作岗位报到之途。 这一年是1965年的夏季。 (全文完)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