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节 “都是钱的作用。”萧瑟酸溜溜地说,“给我几百万的,我说不定比她还像 淑女呢。” 听了这话,我咯咯地笑了。“这比较难。”我说,“首先,你得把那些不文 明的感叹词都剪掉。” 我忽然心血来潮,问她:“瑟瑟,你要是有了钱会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拼命用钱喽!”她愤愤地,像是已经有一大把的钞票举在 手里,上下翻舞纷飞,“我要穿CHANEL的套装,用CD的香水,手里捏着PARAD 的 手袋,天天换行头,首饰只戴钻石。” “那不成了暴发户了?”我哈哈大笑,“难道你除了打扮什么事也不做?” “当然不。”她突然安静下来,有些怅然的,仿佛在回忆与幻想,“我想开 个冰淇淋店,卖各种各样颜色的冰淇淋。抹茶、香芋、朗姆加葡萄干、紫莓、柠 檬……临街的一面用一整块玻璃墙采光,这样冬天时也会有暖和的太阳,让客人 一边晒太阳一边吃冰。” “哇!”我叫,想不到她居然还有这么明朗的一面,一直只听到她抱怨社会 抱怨人类,原来她也有童心,喜欢甜品。 “那真好,其实用不了多少钱呀。瑟瑟,既然都想好了,为什么不马上行动?” “笨蛋!”她骂道,“这不过是一个梦而已,我怎么可能只凭着一个冰淇淋 店来养活自己呀,总要身边有一笔积蓄才能放手做有兴趣的事。”萧瑟一边咬牙 切齿地去收拾桌上的杯碟一边恢复了往日的口气,“等老娘有钱了,就吃着银行 利息去开这么一个店,店名我都想好了,叫做‘一室阳光’!” 我听得耳熟,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可一时也想不起来,念头只一晃便 过去了,随便地拍拍她的肩,表示支持。 “你回去吧。”她忽然回头道,“别等了,那男人不会来了。” “好的。”我噘起嘴,“瑟瑟,我这样是不是很傻?最近他心情不好,不肯 接我电话。” “哦。”她随口应着,低头用力擦着桌面。 “你说他会不会出什么事,我要不要到他的公司里去找他?” “别这么做。”她抬头看我一眼,“男人是奇怪的动物,他们总需要一点时 间去解决自己的问题,别盯得太牢,他会怕的。” “可是我真的很担心他。”我有些委屈,把脸贴在干净的桌面上,立刻照出 一张忧心忡忡的面孔,我无奈地看着她,她无奈地看着我。 “回去吧。”萧瑟有点看不下去,“他会来找你的,没事瞎着什么急呀!” 她走过来,把外套丢在我脸旁的桌上:“快走,看到你这种样子就叫我讨厌, 你以为自己在拍卡萨布兰卡呀,有病!” 我说:“我当然有病,相思病,不大不小,病发时症状为愁眉苦脸、迎风流 涕、撕心裂肺,重则动刀动枪、投毒下药、跃楼跳河,每年死在这个病上面的人 肯定不会少。” “那你最好现在就去死。”萧瑟骂我,“我看你倒像是神经病,装疯卖傻, 死乞白赖地留在世上纯粹浪费粮食,祸国殃民。” 出了酒吧,我还是不肯罢休,借着一杯鸡尾酒的后劲,拼命打枫的手机,可 它一直占线,努力拨了近半个小时,方才接通。 我静静地捧着手机,听里面嘟……嘟……地响了许久,害怕他看到显示记录 又会拒绝接听,还好,这次他这次没有。 “络络。”他叹气,“你又怎么了?” “我想你。”我可怜兮兮地说,“你加班完了么?能不能来看看我,这几天 我快枯萎掉了。” 大概是口气太真诚,他竟然答应了:“好吧,你现在在哪里?” “耶!”我高兴得跳了起来,举起手使劲做V 字:“我在雅客吧门口,你快 来哟,陪我去吃东西吧,我还没吃晚饭呢。” “好。”他说,“等在原地,别动。” 他的住处一定离这条街不远,只等了十分钟就到了,远远看到那个修长的身 形,我立刻飞奔过去,一头扑进他怀里。 “唉,小心点。”他被我撞得直摇头,张开双臂拥住我,“等急了么?” “不是。”我死死抱住他不放,把头埋到他的胸口上,隔着薄薄的衬衣,可 以感觉到下面紧致的身体。 “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他轻轻地抚摸我的短发。 “去你家。”我想也不想,“别的地方我不会去的。” “这……?!” “怕什么?”我猛地抬头,“难道我会非礼你?我还没怕呢,你怕什么呀!” 他怔住,看我,半天,才苦笑着说:“那么我们走。” 他的公寓并不大,一室一厅标准单身汉的居住面积,收拾得非常干净,装修 朴素简单,像他本人一样清清爽爽。 厅里有一张很大的三人沙发,我走过去,把自己全部埋进沙发,又拍了拍旁 边,学着电影里放荡女人勾引男人的口气,对他娇媚地说:“来呀!” 他站在那里哭笑不得,走过来拍拍我的头:“什么腔调!” 我乘势拉住他的手,把他拖到沙发上,布艺沙发的材质原本与床差不多,软 软的。 “唉。”他叹气,“你真是孩子气。” 为什么说我孩子气!我嘟起嘴来,为什么我做任何事他都觉得我长不大。 可他还是把我带到了家里,我想,一个男人肯把女孩子往家里带,意义终归 有点不一样。于是我小心地瞟着他,眸子是精白里透出钢蓝色,隆鼻弓唇,脸上 淡淡的笑纹。 他也含笑看着我——蜷在身旁沙发上的女孩子,短发浓眉、大眼丰唇。 这一幕如果定格到电影里,王家卫可以拍成婚外情,张艺谋可以拍成逃婚记, 无论哪一种版本都会是情色暧昧的,可我们还是清白的,他甚至没有好好地吻过 我。 想到这,我突然口渴,叫他:“枫。”舔了舔嘴唇,又把下面的话改掉, “你到底碰到了什么伤脑筋的事情,能不能告诉我?” 他犹豫,沉默,不自觉地从口袋里取出烟,夹在手间却忘了点燃。终于,他 轻轻地说:“我挪用了公司的一笔货款做股票,可是没有达到预期升值,全部套 在股市里了。” “哦。”我对股票与货款本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不过他既然这么担心,这 件事就一定很棘手,“那你挪用了多少钱?股票全部套牢了?” “八十万块。”他侧过脸去,不看我,“可是现在公司又在催货款,我需要 尽快把钱还进去。” “好大数目。”我吐舌头。 “对不起,缨络。”他没有把脸转回来,此时的表情一定很是羞愧难堪,这 却令我感到温馨,他心里毕竟是有我的,他是这么骄傲的人,居然同我说对不起。 “不要紧的。”我移过去抱住他,“你一定能把这笔钱追回来的。” “可是现在股市大跌,原先的八十万只有三十多万了,这些日子我天天守在 股市里,眼看它的走势就这么一点点地往下坠……没办法了,下星期一若再不把 钱汇入公司账号,催账组到售货公司一调查,真相立刻水落石出。” 他有些伤心,盯着墙角的一只玻璃花瓶,柔声说:“缨络,我们分手吧,这 件事弄不好会坐牢。我不能害了你。” “啊!”我大惊失色,坐牢两个字如同阴沟垃圾,怎么会和枫这样干净清秀 的人联系到一起,他是我心头的一块美玉,任何时候也不该受到人间烟火的荼毒。 “你走吧。”他转过头去,脸上的忧郁更深了,这几乎已成了他的面目基调, 永远的愁云黯淡,一种避重就轻式的水深火热。 “不要。”我忽然哭了出来,更加用力地抱紧他。生活的巨石有一股狂力, 现在,连我也感到了这种力量,已不仅仅只是压榨在他的身上。 “都是我不好。”他扶住我,继续口气淡淡地说,“听信了朋友的消息,以 为能借这次行情一步成功,谁知……唉,你不懂的。” 我号啕大哭,边哭边说:“我懂的,枫,不要和我分手。”自那天看到他在 办公室的情形后我就都懂了,他所有的忍辱受屈只为了一份微薄的工资。也许世 人都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可是他不可以,我心爱的男人怎么能受到这种不动声色 间便浊骨消神的磨难!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