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吴老爷看也不看,直往前走,走到楼梯口刚想抬步,忽又打住,回过头来打量 素芬,稍顷,寻思着跨上楼去。素芬被吴老太爷这一看看得紧张起来,张忠良搂着 她。两人目送吴老太爷上楼。步至楼梯口,吴老太爷又扭过身来,把暧昧的目光射 向素芬。吴老太爷这一眼,把张忠良也看得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侧身挡了挡素芬。 楼上传来敲门声和胡管家的叫声:“三少爷,三少爷,老爷看你来了,快开门。” 琴声停了下来。 吴老太爷走进吴家祺的房间,兴师问罪般道:“我问你,紫纶离开吴家,要你 这么伤心做什么?”吴家祺答非所问:“父亲,你把七妈送到哪里去了?”吴老太 爷:“这事用不着你操心,她再也不是你七妈了。”吴家祺:“好,那我叫她紫纶。 父亲,我知道你为什么赶紫纶走,你这样对她是不道德的。”吴老太爷:“道德? 你知道什么叫道德?”吴家祺:“解放人性就是道德的一种。父亲,你可以用意志 压抑自己的欲望,但你不能强迫别人也这么做,这是违背常人性情的。你所虚妄的 羽化成仙,是以诈传诈,走火入魔,如同痴人说梦,是不可能实现的。”吴老太爷 面色铁青:“放肆!”吴家祺索性讲个痛快:“父亲,我还要说。讨百家奶喝的人, 常常是体弱多病的婴儿或是被算命先生说成福薄之人,父亲完全可以改喝牛奶,因 为牛奶中同样有增强抗病力的微量元素和抗体存在,何必走千家串万户地去收买百 家奶,让人当作笑柄,被人在背后指脊梁骨,耻笑我们吴家。” 吴老爷已经气得不行,用颤抖的手指点着他:“什么‘微量元素’?什么‘抗 体’不‘抗体’?你他娘的少跟我放洋屁!老子练阴阳功,是超凡脱俗、登临仙道 的妙法,你懂么?百家奶有病治病,有晦脱晦,是以百家人的好运来帮我冲晦气, 你懂么?”吴家祺抢白道:“吴家让你搞得乌烟瘴气,已经够晦气了。父亲,我要 离开这个家,到外面去闯世界。”“放你娘的狗瘟屁!”吴老太爷气得猛跳起来, 手指上苍,“我们吴家世代家运昌盛,在乎规法严明,你以后做什么,我自有考虑, 容不得你自作主张!” 胡管家出来打圆场:“老爷息怒,请息怒。三少爷,你就少说几句吧。”吴家 祺偏不肯罢休:“不,我要说。这个家散发着一股霉味,一股魍魉之气,我要是长 久住下去,一定会死的。”吴老太爷忍无可忍,抡起棍子,朝吴家祺打去。胡管家 劝阻道:“老爷!老爷!别这样,三少爷不懂事……” 大奶奶、四奶奶、大少爷、二少爷都赶了来,一齐劝住吴老太爷,场面大乱。 四奶奶哭起来:“你要打就打我吧……” 在吴家祺房间里,张忠良告诉吴家祺:“紫纶被送走的那天,来了三个外地人, 其中一个我弟弟忠民认识他,就向他打听紫纶的下落,那人告诉忠民,说紫纶被卖 到了上海……”吴家祺急切地问:“上海什么地方?”“说什么长三堂子,是家妓 院。”吴家祺一把抓住张忠良的手:“不可能,父亲再怎么恨她,也不会这么做的, 毕竟紫纶还做过他的太太。”“那人说得有板有眼,不会错的。”吴家祺怔在那里 :“父亲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不信你可以去问管家。”“他是父亲的狗腿子, 打死他也不会说的。”吴家祺心血潮涌的样子,“我要去问父亲。” 吴家祺转身就走。他像被激怒的狮子,一路横冲直撞。偏偏吴家的房子又那么 大,吴家祺穿堂过屋,一路上见什么就踢什么,有什么就砸什么,不下十来件清三 代瓷器砰然落地,摔成碎片。家人闻声赶来,惊慌地跟在他后面,走了一大群。 五奶奶惟恐天下不乱地喊:“快来人啊!不得了啦!” 来到吴宅练功房门口,吴家祺砰的一声踢开房门,大步流星地闯了进去。胡管 家抢步上前,把其他人挡在门口:“别,别,别进去。” 正在打坐的吴老太爷猛地睁开眼睛,望着他的末堂儿子。 吴家祺眼睛血红,双拳紧攥,颤抖着:“父亲,紫纶被你卖到上海的妓院里, 这是不是真的?请你实话告诉我。” 吴老太爷镇定自若:“是真的,可这与你有何相干?” 吴家祺闻言颊肌猛颤,声音也抖了:“与我是不相干,但与你却相干太大。我 年幼时父亲常常教导,人的品格最重要,假如有一丝污秽之心,便不是顶天立地的 男子汉;品格以行事为主,若做了一件愧对良心之事,便没有泰山北斗般崇高的品 格。父亲,你的所作所为,是否与你教导我的道理相去甚远?远得没了人的品性, 变成狼心狗肺,丧尽了天良!” “放肆!”忍无可忍的吴老太爷,随手抓起身边的茶盏,朝儿子砸来,不偏不 倚,正好砸在吴家祺脸上,血流如注。 吴家祺用手抹了一把,看着满掌血水发愣。 吴老太爷用足全身力气作狮吼:“你这畜生!给我滚出去!滚出吴家大门!永 远不要回来!” “好,我求之不得。多谢父亲!”吴家祺回身就走。 吴老太爷跳得三丈高:“快滚!” 拎着皮箱和大提琴的吴家祺疾步走向吴家大门。 张忠良追着他:“三少爷,你冷静些,先别急着走。”素芬也劝道:“三少爷, 你到哪里去?你总要先想一想啊。”吴家祺倒是坦然:“船到桥头自会直,你们不 必为我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