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大厅用绳子、竹子和粗布间隔成几十个小区域,房门仅有一块布帘遮挡。中国 女人们排着队来到大厅,在青年团工作人员的吆喝下被推入一个个小间。有几个女 人不想进,遭巴掌侍候,一脚踹在臀上,踢进“房间”。紫纶也被挎着指挥刀的日 军少佐推进其中一间。少佐从日军中挑出一位胸前挂满勋章的军官,然后用日语下 令:“各就各位!”迫不及待的军官们立刻拥向各个“房间”。 紫纶听着外面的声音,看着摆在“房间”中央的木板床,就明白了自己的猜测 没有错,这反而使她更加冷静了。那位别满勋章的日军尉官来到“房间”,看到紫 纶后两眼放光,搓着手呀呀地叫,并且向她竖起大拇指,说了一些大概是日语“好 极了”的话,并把一张票子塞进她的衣领。紫纶不慌不忙,向他做了一个抽烟的动 作。尉官领会了,给她一支香烟,并为她点燃,紫纶就吸起来。尉官借机往她胸脯 上摸了一把,紫纶抬起手重重地给了他一耳光。尉官被打呆了,瞪起眼睛大声谩骂, 接着又扑上去,却被紫纶踢中下身,痛得弯下了身子。紫纶没事似的抽着她的香烟。 尉官一边捂着下身一边用日语骂:“臭婊子!我要干死你!” 骂声引来带班的少佐,他进来后二话不说,先抽了紫纶两个耳光,用日语叫: “混蛋!你收了钱,就应该出卖身体,难道你连这点都不明白吗?”紫纶吹吹香烟 灰:“我听不懂你的话。”少佐忍无可忍,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尉官跑出去, 又很快跑回来,拖了纯子来。 少佐用日语对纯子说:“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不听话?你快说服他, 让她为我们的军官服务。”纯子不知发生了什么,她转身对着紫纶,用中文说: “这位小姐很面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紫纶一口否定:“我不认识你。” 纯子继续道:“这些军官……都是在战场上立了大功的勇敢的武士,在这里享受人 生的快乐,是对他们的一种奖赏。他们会像外面的嫖客一样付钱给你的,你为什么 不按规矩办呢?”紫纶坚定地回绝:“不,我不想卖身给他。”纯子疑惑不解: “你不是妓女吗?你是妓女,对吗?”紫纶扔掉香烟:“不错,我是妓女,但我是 中国妓女!”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嗖的一声拔出少佐的指挥刀,竖在面前喊道 : “别过来!”话音未落,外面阴霾的天空滚过一个沉雷。未等纯子和两名军官 反应过来,紫纶已退到窗口,掉转刀尖,双手握刀,对着自己的腹部用力一捅,接 着咬紧牙关,拼足力气,又往深处捅进去。飞溅的血水洒在纯子、少佐和尉官的脸 上和身上。三个人目瞪口呆,惊愕地看着紫纶倒在地上,刀尖穿透她的腹背。 窗外沉雷滚滚。1945年初夏的第一场暴雨如悬河注水,一泻而下。那频频划破 夜空的闪电仿佛是从黑暗深处迸发出来的一柄柄利剑,穿刺着人们的心扉!纯子哭 了,捂着脸失声痛哭。少佐终于反应过来,左右开弓扇了纯子两个耳光:“混蛋!” 他走上前去,从紫纶身上拔出指挥刀。“快把她扔出去!” 雨骤风狂,四周白茫茫一片。吴家祺拉着黄包车,踏着一路雨水跑来。两个青 年团成员将紫纶拖到外面,喝住吴家祺:“嗨,你的,过来!”吴家祺的车停下来。 青年团成员抬起紫纶,扔到车上。其中一位青年团成员塞给吴家祺几张钞票,比划 着:“黄浦江,黄浦江的扔进去,明白?”说完,拉起另一个同伙跑进大楼。雨水 冲刷着紫纶的血脸,渐渐露出她死白的面容……吴家祺上前一看,惊得倒吸一口凉 气,不觉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叫:“紫纶!紫纶……”他抱着她,一边哭叫,一边拼 命摇她。紫纶渐渐睁开眼睛,微微一笑,气若悬丝:“总……总算要走了……”吴 家祺看着她汩汩血涌的腹部,哭叫道:“紫纶!你不能走,千万不能!我送你去医 院,你一定要挺住!”他放好紫纶,拉起车子掉头。就在这时,纯子抱着军毯跑出 来,来到黄包车前,看看紫纶,又看看吴家祺,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紫纶望着 她:“……我知道……你叫……纯子……”吴家祺向纯子射去阴狠的目光。这寒芒 似的目光,令纯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纯子把军毯盖在紫纶身上:“快,快送医院!” 吴家掀起毯子:“滚开!”这一声“滚开”,吓得纯子倒退了好几步。吴家祺拉起 黄包车向雨幕深处冲去。 吴家祺一边哭泣,一边拉着黄包车在街上狂飞乱奔。车上的血水滴到地上,化 入雨水,染成一条长长的红绸般的飘带,然后逐渐变得浑散,变成一大片淡红。这 时,斜靠在黄包车上的紫纶面色苍白,看起来特别清雅、特别纯洁,她早已气绝身 亡了。紫纶,这个叫做紫纶的女人,在风雨颠簸中结束了她苦难的一生! 屋外电闪雷鸣,大雨滂沱。纯子黑灯瞎火地坐在榻榻米上,偶尔一个闪电,电 光照得她脸色煞白。忽然乒乓一声响,吴家祺破窗而入,赫然出现在纯子面前,血 红的眼睛里喷射出愤怒的火焰。纯子镇定自若:“我在等你。”说完,划亮一根火 柴,将周围的几十根蜡烛一一点燃。吴家祺这才看清,今日的纯子盛装丽服、冠带 簇新,显得骨柔气清,玉色浓丽。她微露皓齿,报以一笑。但这丝毫不能影响吴家 祺亮出寒芒四射的匕首。纯子道:“别的我都不想说了,我只想说一句话,家祺, 把刀放下,拉一首曲子,就是你常拉的那一首。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你一定会答应 的,对吗?”她轻轻拿下他手中的匕首。吴家祺转过身去,取琴在手,端坐着拉起 了提琴。于是,散发着樱花之香的曲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琴声悠扬而婉转……就 这样拉着提琴,吴家祺扫了一眼烛光中的纯子,见她曲线迤逦地侧卧在榻榻米上, 那把铮亮的匕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部插入她的心窝,只留刀柄在外,不见点血。 吴家祺见状微微一颤,琴声略微走调,但他坚持着拉完最后一个音符,而此时,几 滴清泪早已悄然落下。末了,他把琴弓叭地折断,一分为二,又两分为四,接着把 琴也砸了。琴弦的残音如在控诉着什么……频频闪亮的电光似在揭示他内心的震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