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张忠良站在大厅中央环顾四周,目不暇接。然而大厅中没有一个人。渐渐地, 何文艳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把床铺放在这里,梳妆台放在这个位置。哎,哎,你 们几个别愣着,动手啊。”于是楼上传来移动重物的声音。何文艳的声音又响起来 :“哎,地板!地板!抬起来嘛,不然地板要搞坏的。丽珍,你帮我到下面去看看 沙发来了没有。”王丽珍的声音:“好吧,我去看看。” 听见有人要下楼,张忠良立刻停止了东张西望,整整衣服站在那里。 随着咚咚的脚步声,但见阳光般灿烂的妙龄丽人王丽珍走下楼来。她不经意地 朝张忠良扫了一眼,直往门口走:“东西到了怎么不抬到楼上来?”张忠良看看四 周,以为她和其他人说话。见他不答话,王丽珍停下来问:“你怎么不说话?沙发 呢?在哪里?”张忠良大起胆子问:“小姐你……你是和我说话吗?”王丽珍皱起 了眉头:“你这人是不是有点拎不清?不和你说话,我和谁说话?沙发呢?” 就在这时,有两个人抬进一张崭新的三人沙发来。王丽珍转向张忠良:“你还 愣着做什么?快帮忙把它搬上楼啊!”“好,好。”张忠良急忙上前搬沙发。 三人沙发在王丽珍的指挥下抬到了楼上。王丽珍:“沙发放哪里?表姐,你人 呢?” “来了,来了,先随便放个地方吧。”随着这一迭声叫,像在指挥一场战争的 何文艳从洗手间走出来,眼睛只注意沙发,没有看到张忠良。“来,来,把它放在 窗口。” 张忠良和两位工人把沙发抬到窗口放下。工人摸出送货单让何文艳签字,末了, 两位工人离去。 何文艳一转身,看到张忠良还站在那里,一脸不解:“你还有事吗?”张忠良 :“何小姐,你不认识我了?”何文艳定睛一看,这才认出他来,露出许些笑容: “啊,张忠良,是你呀?我还以为你是搬沙发的工人呢。”张忠良难为情而尴尬地 笑笑。何文艳问道:“你什么时候到上海来的?”张忠良:“才来没几天。”何文 艳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你找我有事吗?”张忠良:“不瞒何小姐说,我到上海 找不到落脚之处,想请你帮帮忙,给我找个事做。” 正在安放摆设品的王丽珍不时朝这边瞥一眼。 何文艳:“你想找什么样的事做?”张忠良直了直腰:“我是读过书的人,想 找一份体面的事做。”“找体面的事做?这你让我怎么找?在上海这样的码头,想 要体面是不容易的。” 管家来叫:“何小姐,下面有温经理的电话。” “好的,我去接。”何文艳转身就走,走几步又回头,摸出几张钞票扔给张忠 良:“这些你拿去用,拜拜!”由于走得匆忙,纸币扔到了地上。 这使张忠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看着地上的钱犹犹豫豫,捡也不是,不捡也 不是。就在他弯下腰去欲拾纸币时,自尊心使他做出了放弃的决定,直起腰走出门 去。 王丽珍追出来:“嗨,请等一等。”张忠良停下来,回身看着她,迷惑不解地 等她走近。 王丽珍来到他面前:“你倒蛮有个性的,弯一下腰都不愿意。”张忠良:“她 把我当叫花子打发,傲气得连客气都不讲了。”王丽珍:“她要下楼接电话,不是 故意把钱扔在地上的。”张忠良板着脸:“你回去告诉她,别看我张忠良现在是个 穷光蛋,有朝一日我也会住上这样的房子,成为上海滩上的有钱人。”王丽珍: “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实现自己的诺言。”张忠良:“我不会让你等太 久的。”王丽珍笑了:“你叫什么?”“张忠良。”“好一个张忠良,我记住了。” 王丽珍亮出叠好的纸币,“这你还是拿走吧。”“谢谢!”张忠良没有接,调头离 去。 大饭店内,一行西装革履的日本人昂首挺胸地走过光可鉴人的花岗石地面,向 电梯间走去。衣冠笔挺的吴家祺和奥平为雄走在板着脸的社长先生旁边。 电梯打开,吴家祺和奥平为雄分站两旁,让社长先进。 长长的会议桌两边,以社长为首的泰和洋行的高层职员和以温经理为首的上海 顺和纱厂高级职员们,整齐划一地坐下来。 社长开门见山,用日语说:“作为泰和洋行的老客户,温经理的上海顺和纱厂, 为什么不按合同规定,把货发给我们?” 吴家祺把社长的话译成中文。 温经理:“实不相瞒,社长先生。目下中日双方的关系有点剑拔弩张,上海棉 纱同业公会日前开会决定,所有供给日本的棉纱,从昨天起一律停止。很遗憾,作 为公会成员之一,我的顺和纱厂不得不遵守公会的决定。” 社长:“中日关系是政治家的事情,你我都是商人,我们之间的生意不应受政 治影响。” 温经理显得有些无奈:“我在同业公会的会议上也是这么说的,可惜,他们对 我的意见置若罔闻。” 社长助理奥平为雄能说一口比较流利的中文,这时他插嘴道:“同业公会的所 作所为,是否有政府在幕后操纵?” 温经理:“我想不会,至少没有这种迹象。” 社长:“照你这么说,我们的生意就这么完了?” 温经理笑笑:“我们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我不会置朋友的利益而不顾的。也就 是说,合同上的棉纱,我会委托第三方供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