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张忠良驾车倒进车库,王丽珍坐在他旁边。停车后,王丽珍并没有下车的意思, 反而问起了他的婚事。 王丽珍:“听说你要结婚了,是真的吗?”张忠良:“是真的。”王丽珍: “新娘是一位女工,这也是真的?”张忠良:“是真的。”王丽珍:“你应该找一 位有助你出人头地的女人做妻子。”张忠良:“能否出人头地,应该靠自己,不是 靠妻子。”王丽珍:“找一位穷苦女工做妻子,我为你感到可惜。”张忠良:“我 自己也是穷苦人,我和她很般配,富家女我讨不起,人家也不会看中我。”王丽珍 :“不一定。”张忠良:“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再见!”他开门下车。 王丽珍既失望又不满,她嘟着嘴。 温公馆客厅,何文艳在接电话:“……嗯……嗯……好的,我晓得了,你放心 ……哦,她回来了,刚进门。拜拜!” 王丽珍一屁股坐进大沙发,怒气未消:“今天真倒霉,碰到一个神经病!”何 文艳看着她轻轻一笑:“你说的那个神经病,刚才已经打来电话,要我向你转达他 的歉意。”王丽珍没好气地说:“没这个必要。”何文艳越发感到好笑:“张忠良 要结婚,碍你什么事?”王丽珍:“我为张忠良感到惋惜。”何文艳:“丽珍,你 真把我搞糊涂了,张忠良的婚事要你这么生气做什么?难道你爱上他了?”王丽珍 哈哈大笑,笑毕:“是否爱张忠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值得交往,如果让一个 女工霸占去,未免太可惜了。我讨厌别的女人和我争男人,特别是我感兴趣的男人。” 何文艳:“你对张忠良感兴趣吗?”王丽珍:“那当然了,幸好我没爱上他。” 何文艳:“你呀,将来对男人肯定很霸道。”王丽珍:“这不是霸道,是爱情,是 专一。”何文艳笑道:“我倒要看看,将来你能不能专一。” 下只角张家。一只红木奁盒被放到桌子上,盖子打开,镜子里映出张忠良和素 芬的脸。 素芬:“哎呀,好漂亮的红木奁盒,这是哪来的?”张忠良:“奁盒是妈从乡 下带来的,牛骨梳子是我买的。”素芬拿起粉饼,又拿起梳子,高兴地欣赏着: “又硬又滑的牛骨梳,上面还有青褐色的纹理呢,真好看!忠良,这要好多钱吧?” 张忠良:“好多钱我怎么买得起?素芬,我们没有钱,明天你嫁过来,我只能给你 买这一些,你可别见怪啊。”素芬:“忠良,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有你就行了。我 们从枫桥到上海,吃了那么多苦,能有今天不容易。” 张忠良温情脉脉:“素芬,知道吗?我愿做你的镜子……”素芬一愣:“为什 么?”张忠良:“可以时时照见你的笑容。”素芬忍不住嘻嘻一笑。张忠良又道: “我愿做你的粉饼……”素芬问:“这又是为什么?”“可以常常亲吻你的脸庞。” 素芬又嘻嘻一笑。张忠良接着说:“我愿做你的梳子……”素芬问:“这又是为什 么?”“可以天天抚摸你的秀发。”素芬陶醉了:“还有呢?”张忠良:“但愿我 们永远同甘苦,共患难,生生世世都这样好,生生世世都这样幸福。” 素芬被张忠良那种浓烈的感情所吸引、所感染,眼睛里不自觉地泛起幸福与感 激的泪花。她微微仰起头,把脸庞儿更偎近了明天的新郎。 鞭炮爆竹齐鸣,震耳欲聋。周围人头攒动,观者若堵。在一片“来了、来了” 的叫声中,人群闪出一条小路,三辆黄包车飞速拉来。打头的是吴家祺和纱厂工人 阿根,坐在第二辆车中的是新娘素芬和伴娘陈曼秋,最后一辆车中装着简单的嫁妆 :一只红漆木箱和一只红漆马桶。一脸喜色的张忠良和张母穿戴整齐,候在门口迎 接新娘。 素芬下车,一面螓首蛾眉之容,一副娇莺俊燕之态,袅袅婷婷欲走又止,薄薄 的无袖旗袍,显得骨骼挺拔,清丽俊逸。 鞭炮爆竹响个不停! 吴家祺从阿根手中接过一根粗长的红绸,一头交给张忠良,一头送到素芬手中。 陈曼秋示意张忠良牵着素芬往里走。张忠良手撩长衫下摆,抬脚欲往里走…… 忽然从远处传来轰、轰两声巨响,一时竟无人理会,唢呐照吹,锣鼓照敲。又 是轰的一声,只见数人飞上天去,断肢折臂横扫过来,血如豪雨泼向人群,场面顿 时大乱,哭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陈曼秋反应最快:“日本人扔炸弹了!大家快散开!”张忠良大叫着:“素芬! 素芬!妈……”素芬扑过来,被混乱的人群撞倒。张母喊:“忠良!素芬!快进屋 ……”话未落音,几颗炸弹嚣叫着飞来,将连毗的房屋一举炸开,燃起熊熊烈焰。 陈曼秋向新郎新娘喊:“赶快逃到租界去!” 炸弹落地,在人群中炸开,黄包车夫转瞬即逝。人群如悬河泻水,将陈曼秋、 阿根冲散、卷走……张家棚屋嘎吱嘎吱一阵叫,轰的一声倒塌下来,变成火海。 混乱中,吴家祺把张母扶上装嫁妆的黄包车,随着鬼哭鬼叫的邻居们没命地奔 跑。张忠良手握红绸,牵着素芬跟随在后。在他们身后,死尸横陈,遍地血肉。炸 上天去的黄包车带着火焰飞速落下,砸在尸堆上…… 在隆隆的炮声中,数万难民扶老携幼、肩挑背负,如滚滚潮水拥向苏州河南岸。 吴家祺拉着黄包车,跑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张忠良和素芬被人冲散,彼此间由一 根红绸牵连,两人死死抓住红绸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