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白少魂:“大兴公司属下的化工厂和铁工厂,是否也要内迁?” 庞浩公:“是的。除了烟草和我们合作的大发公司外,我名下的其他工厂将全 部内迁,全部内迁。” 欧阳菲菲:“照这个意思,上海怕是守不住了?” 庞浩公:“这很难说。总之,要作好两种打算,两种打算。各位听明白没有?” 林老板:“明白、明白。” 温经理:“那我们的公司和工厂怎么办?” 庞浩公:“你们的公司、工厂没有化工和机器重要,无所谓迁与不迁。当然, 如果你们将来不想在日本人的管制下生活,也可以离开上海。”庞浩公突然发现少 了个人:“嗳,崔经理怎么没有来?” 林老板:“这两天他忙得很,中日空军在嘉兴交战,一架日本飞机掉下来,不 偏不倚,正好砸坏他拉货的两辆卡车,损失不小。” 正说时,夹着公文皮包的崔经理大步走进,二话不说,一屁股坐进沙发,双手 掩面哭起来,泪水从指间流出。大家面面相觑,都围拢来。 庞浩公:“崔老弟,怎么啦?” 林老板:“是不是为那两辆汽车?” 崔经理抬起头,哭诉道:“何止是两辆汽车?我所有的汽车和轮船,已经全部 被政府征用,拿去搬运工厂和转移战略物资了,现在我是一无所有了……”他捶胸 顿足,痛心疾首,哭得越发凶了。 温经理:“好了,好了,国难当头,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 庞浩公:“崔老弟请节哀,征用的汽车和轮船等战争结束以后,政府一定会赔 偿你的,大可不必如此伤心,大可不必嘛!” 林老板:“这事你一定要想开点才是。这两年你获利颇丰,手头攥着的钱,足 够你再买几十辆汽车、几十条汽船的,这一次的损失,就算花钱消灾吧。” 王丽珍:“既然日后有赔偿,大概不会有损失的。” 何文艳:“是啊,是啊,崔经理不用这么悲伤的。” 白少魂拍拍崔经理的肩:“老兄,你听我说,如今兵荒马乱的,把这些汽车、 轮船放在自己身边,其实并不保险,依我看还不如让政府征用的好。” 林老板一拍大腿:“对呀!我巴不得政府来征用我的粮食仓库呢,让政府替我保 管,这有什么不好?” 庞浩公:“到底是少魂老弟脑子活络。崔经理,这一下应该醍醐灌顶、茅塞顿 开了吧?” 众人的一席话,把崔经理说得眼清目明,破涕为笑:“嘿嘿……这倒也是,我 怎么没想到呢?” 大家哈哈大笑。还没笑完,忽然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震得房子晃了几晃,枝形 吊灯当当直响,玻璃落地,响声吓人。 王丽珍、何文艳、欧阳菲菲尖声怪叫:“啊———” 楼梯上,几个仆人扛着两只大皮箱走下来。已经换上秋装的王丽珍、温经理和 何文艳下楼穿过大厅,往门口走。 何文艳:“幸亏有个干爸爸,不然你往哪里走?”王丽珍:“多亏表姐高瞻远 瞩,今天才有好去处。”何文艳:“要不是厂子的牵连,我们也真想搬到后方去。” 王丽珍:“要是能搬的话,还是尽量搬走的好。”何文艳:“哪有那么便当?你想 想看,上千部机器怎么个搬法?再说现在也弄不到那么多船,何况路上还有飞机轰 炸。我和你姐夫,只好留在上海听天由命了。”说着两人来到楼外。 十六铺码头,轮船鸣响汽笛。左舷,王丽珍、庞浩公、庞太太向岸上挥手。岸 上站满了送行的人,大家都在挥手喊再见,分不清哪个送哪个。张忠良、何文艳、 崔经理、林老板、欧阳菲菲挤在人群中,向王丽珍他们不停地挥手。王丽珍的视线 是对着张忠良的,目光中透着一丝眷恋、一丝哀怨、一丝惆怅,但她尽量微笑着。 白少魂捧着一束鲜花匆匆赶来,将鲜花用力投向王丽珍。王丽珍伸长手臂,接 住鲜花,莞尔一笑,向大家抛了个飞吻。 一颗炸弹落进江心,轰然一响,水柱盈天,船上、岸上响起一片惊呼之声,顿 时大乱…… 晚上,租界夜总会内五光十色,人声鼎沸。论声音的分贝和场面的热闹,这里 丝毫不亚于几十里外的大场镇战场。 台上歌女忸怩作态,嗲声嗲气。十多个伴舞女郎把她们雪白的大腿横过来扫过 去,舞花了看舞人的眼睛。 台下更乱。红男绿女相拥舞蹈,如一群狂蜂乱蝶,无所顾忌,一个个都像过了 今天没有明天似的,全都摆出及时行乐的疯样。人群中有何文艳、温经理、白少魂、 崔经理、林老板、欧阳菲菲等熟人的影子,一对对跳得翻花落雪、乘风越影,还亮 开嗓子嘎嘎嘎嘎疯笑不止。跳着跳着,大概是累了,这些人不约而同地跳向座位, 一屁股跌坐下去,张手张脚瘫在那里直喘粗气。 何文艳端起高脚酒杯,累得有气无力:“来,干杯,干!”白少魂首先响应: “今天不知明天事,今朝有酒今朝醉。都干了!”众人附和,喊成一片。 趁人不注意,崔经理的手不由自主地拉住了何文艳的裙摆,后者异常清醒地拍 开了他的手。崔经理装疯卖傻地哈哈一笑。 与此同时,白少魂的手可是实实在在地摸到了欧阳菲菲的屁股上,后者向他抛 出一个既不像嗔怒又不像受用的眼神。不管怎么说,没有像何文艳那样打掉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