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有人敲门。叼着雪茄烟的庞浩公含混不清地喊了一声:“请进。” 张忠良推门而入:“庞董事长……”庞浩公:“哦,是忠良老弟啊?请坐,请 坐!”张忠良坐下来:“不会打搅董事长吧?”庞浩公:“不会,不会,有话只管 说。”张忠良突然感到无从说起:“我……” 庞浩公:“你怎么啦?别紧张,慢慢说。”张忠良定定神:“我在办公室里无 事可做。”庞浩公:“在公司里上班,比不得下面工厂,这里就是这个样子,机关 嘛,大多如此。你来的时间还不长,慢慢会习惯的。”张忠良:“像这样饱食终日, 我感到实在不是事情。”庞浩公:“怎么,忠良老弟难道想辞职?”张忠良急忙解 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有所作为。” “嗯,好,蛮好,蛮蛮好!”庞浩公吸着雪茄,眯缝着眼睛觑他,他看出面前 的年轻人绝非庸碌之辈,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派他用场,确切地说是该派哪种用场, 但他除了说“好,蛮好,蛮蛮好”之外,并没有具体的承诺。 傍晚。张忠良和老龚碰杯,一饮而尽。张忠良的头已经重得抬不起,口齿不清 地摆着手:“……我……我要……要酒,给我倒酒!”老龚:“忠良兄,今天你多 了,不能再喝了。”张忠良忽然猛击一掌:“我要喝!我能喝!你给我倒酒!” 老龚给他吓了一大跳,连忙往他杯子里斟酒。张忠良一把抓过酒瓶,把剩下的 白酒喝了个精光,然后扑通一声,把头埋在桌子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老龚害怕了:“嗳,嗳,忠良兄,忠良兄,你怎么了?”张忠良忽然一声暴叫 :“完了!我要完了!”老龚:“完了?你怎么会完了呢?你不是好好的吗?”张 忠良涕泪纵横:“好个屁!父母、妻儿、兄弟,还有什么志向、希望、事业、奋进, 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已付诸东流了,全部都完了!我已经变成一个活死人,活死人 懂吗?”老龚:“忠良兄,别,别这样……来,来,喝点浓茶,解解酒。” 张忠良忽然止了哭,冷峻地问:“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说酒话,啊?”老龚吓得 摇摇头。“你以为我喝糊涂了是不是?”老龚又摇摇头。“你以为我借酒浇愁是不 是?”老龚还是摇头。 张忠良发火了:“你说我到底为什么?啊?”老龚除了一味地摇头,还能说什 么呢? 上海大世界茶楼。台上唱的是京韵大鼓,演唱者是一位长得像男人一样的北方 女人,动作孔武有力,声音浑厚而洪亮。大概是刚刚开场,人还在陆续进来。 提着大纸包的贺老板和拎着大包袱的孙账房来到他们长期包下的桌子前,两人 目光相交,互不理睬,坐下后拿眼搜索素芬,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到她,一齐叫: “素芬!” “嗳,来了。”素芬为别的茶客上好茶,快步走来,“贺老板、孙账房,你们 来啦?今天想喝什么茶?” 两人异口同声:“碧螺春。外加水果和点心。”“晓得了,请稍等片刻。”素 芬转身离去。贺老板忍不住骂起了山门:“他娘的!今天碰到鬼了。”孙账房背朝 贺老板:“哪个瘪三在放屁?臭是臭得来!” 值此剑拔弩张之时,冷不防附近桌上有人突然跳起来,向入口处高声一叫: “哎哟,温经理,温会长。”许多人循声望去,只见温经理、吴家祺和奥平为雄等 人步入场子,前者与熟人一一打过招呼,选了远离贺老板和孙账房的桌子坐下。 素芬走来,将一色一样的两份茶和食物分别摆好:“贺老板、孙账房,请慢用。 我去招呼其他客人……” “等一下。”贺老板不由分说,把礼盒拎给素芬。“今天你什么都不要做,坐 下来陪我喝茶,我加你一百元法币。”说着,摸出一刀纸币,啪地摆到礼盒上。 素芬紧张起来:“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贺老板:“当然是我店里的干货, 你拿回去清炖炖,既可以当菜,又可以进补。”素芬:“不,不,我不能老是拿你 的东西。”孙账房:“素芬,我也给你带了些东西来,请务必收下。”说完,从桌 子下面拖出那个大包袱,扔到素芬面前。素芬:“孙账房,你这是……”孙账房: “这包里全是绫罗绸缎,够你穿一辈子的,统统送给你。还有,今天我已经和你们 经理说好了,让你陪我听戏,外加两百法币。贺老板,对不起了!”贺老板:“他 娘的!你想独吞是不是?素芬过来,别睬他。”没等素芬反应过来,贺老板已将她 一把拉了过去。素芬:“贺老板,别这样……” 吵闹声吸引了吴家祺的目光。 孙账房跳起来:“素芬,到我这边来!”素芬:“不,不,你们不要吵……” 孙老板哪里要听,端起凳子就砸过来。凳子没有砸到贺老板,倒实实在在砸在 素芬头上,她被砸倒在地,血流如注。 这时,两人都顾不得素芬了,开始大打出手。杯子果盘在众人头上乱飞。桌子 倾翻,压在素芬身上。打斗波及其他顾客,一时人人动手,场面大乱。 素芬双手捂头,蜷缩着身子,躲避混乱的脚步,刚想起身,又被人撞倒……吴 家祺冲过来扶起她:“素芬!是你吗?”素芬满脸是血,头晕目眩:“家祺,是你?” “我们走!”吴家祺用力抱起她,往出口处跑。温经理追上来:“家祺!这是谁? 出什么事了?”吴家祺:“她是忠良的妻子。温经理,快用一下你的车。” 温经 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