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晚上,电闪雷鸣,风紧雨急。奥平为雄把手枪放进风雨口袋,拉拉衣领,钻进 四川北路的日本公寓。 雨点像一把把豆子砸在吴家祺住处的窗户上。黑暗中,那件挂着的和服在漏进 来的风中摆动。榻榻米上的吴家祺听着那沙沙的雨点声,熟睡在深梦之中。 忽然哗啦一声响,奥平为雄冲进来,对着黑影似的和服连开数枪,发觉打错目 标后迅速调转枪口…… 枪声惊动吴家祺,他一骨碌爬在来,射来的子弹打在他一秒钟前还躺着的地方。 吴家祺抄起一只椅子,向奥平为雄的影子砸过去。射来的一枪又打偏,子弹击碎了 墙上的镜框。奥平为雄扣动扳机,连扣数下才确信子弹告罄。 吴家祺扑过去抓住奥平为雄,被他用力挣脱,夺门而逃。吴家祺打开灯,摊开 手掌,见一颗带线的纽扣握在掌心。 许多相邻的日人赶过来,纷纷用日语问:“家祺君,出什么事了?”“谁开的 枪?”“打伤了没有?”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没有看清他的脸。”吴家祺回过头去,“他打破了我 的心爱之物。” 众人看去,悬挂着的女式和服有两个破洞。 日本人俱乐部的门楣上悬着一条巨大的横幅,横幅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昭和 天皇四十一岁生日大庆。大楼外有日军和便衣把守。 前来参加庆祝会的日侨纷纷步入大楼。汽车一辆接一辆驶到大楼前停下,日伪 军政要人相继到达。 吴家祺和温经理及夫人何文艳从同一辆车中下来。与此同时,纯子和好几个日 本女子笑呵呵地拥来,从吴家祺身边走过时,不慎撞了他一下。纯子急忙停下来, 鞠躬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吴家祺:“没关系,这是常有的事,不必道 歉。” 当纯子抬起脸来时,她和吴家祺都惊呆了,两人的目光由诧异变成激动,嘴唇 颤抖,心潮翻涌。吴家祺:“纯子!你是纯子?”纯子水眼汪汪,点了点头:“家 祺!真的是你吗?”吴家祺点点头,高声一叫扑过去:“纯子!怎么会是你?”纯 子一迭声说:“是我,是我,是我……”两人相拥大哭,全不顾周围的目光。 何文艳扯扯温经理,两人走进大楼。那群花团锦簇般的日本少女笑浸浸地窃窃 私语,扔下纯子拥进门去。 吴家祺和纯子紧拥密抱,又哭又笑…… 席地而坐的纯子摸着那件久违了的和服:“……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 你还保管得好好的。”吴家祺:“这是你给我的纪念品,我把它视作珍宝,长年压 在箱底,有时拿出来晾一晾、看一眼,也好寄托我对你的相思之情。” 纯子抖开和服,发现两个枪洞:“这是怎么回事?”吴家祺说:“前天晚上突 然闯进一个刺客,误把晾着的和服当成了人影,让他开了几枪。”“刺客抓到没有?” “没有,我想他是找错地方了。”“我可以把身上的和服换给你。”纯子说着就要 脱衣服。 吴家祺抓住她的手:“不,不用,我已经看惯了这件衣裳。”纯子:“但你好 久没有看到我了,为什么不多看几眼?”吴家祺:“我看到了,纯子。你依然那么 美丽,那么楚楚动人,一直到现在,我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在梦里和 你相见。”纯子:“你手里握着什么?”吴家祺:“是你的手。”纯子靠近他: “你闻到了什么?”“香味,好像是樱花的清香。” 纯子坐到他怀里:“你抱着的是谁?” “是我朝思暮想的日本女孩,是我牵肠挂肚的片桐纯子。” 纯子:“你还觉得这是在梦里吗?”吴家祺:“不,一个实实在在的你,就在 我怀里。没想到,东京和上海的距离,有时竟是那么短。”纯子:“我再也不想离 开你了。”吴家祺:“我也一样。” 正在石库门天井里搓衣服的素芬停下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来人,缓缓站 起。出现在门口的,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的吴家祺,还有那红霞满面、朱唇含丹 的片桐纯子。 看着素芬和那个日本女子,陈家姆妈等邻居发出阵阵惊叹。 吴家祺:“素芬,这是从日本来的纯子。”素芬回不过神来:“啊,纯子……” 纯子鞠躬道:“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家祺说我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我一定要 来看看你。”素芬:“是啊,是有点像,只是,我不像你这么漂亮。”纯子:“素 芬姐姐太谦虚了。”吴家祺:“素芬、纯子,我们到楼上去坐吧?”素芬:“哎呀, 看我,光顾着说话了。” 一阵难得的哄笑在屋子里炸开。素芬、吴家祺、纯子、张母围坐一桌包馄饨, 大家笑纯子的馄饨包得奇形怪状。四岁的抗儿趴在床上画图画。 吴家祺对纯子说:“算了,你包不好,还是在旁边看吧!”纯子:“我到外面 看看,这里好像住了不少人家吧?”张母:“是啊,有二十多户,都在一个门里进 出。”纯子站起来往外走:“我去参观一下。” 紫纶的门开着,人在里边扫地。纯子来到门口,鞠了一躬:“嗨,你好!我可 以和您说几句话吗?” 紫纶上上下下打量她:“你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纯子:“我是日本人, 但我喜欢中国,说不定以后……”“滚开!”紫纶把门砰地碰上。 纯子一愣,尽管这样,她还是对着紧闭的房门深深鞠了一躬:“打扰您了,实 在对不起!可是,我们应该友好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