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出延津记六(3) " 我到茅房撒泡尿。" 杨百利本来没尿,也说: " 我随你去。" 新学散了,杨百利本也不愿回杨家庄跟他爹做豆腐,牛国兴也一下离不开杨 百利;在世上能找到一个" 喷空" 的伙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人生有一知己足 矣,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牛国兴便缠着他爹老牛,让杨百利进他爹的铁冶场当学 徒。老牛被牛国兴缠不过,只好收下杨百利。老牛的铁冶场,说是一个铁冶场, 无非是拢了十几个铁匠,在一起打制个柴刀、菜刀、铲子、镰刀、锄头、犁头、 耧齿、耙齿、车角、饭铺用的火炉、商号用的铁门、打兔用的火铳等等,打制的 家伙,和镇上老李的铁匠铺差不多,只不过比老李的铺面大些,人多些,是个场 子。但杨百利在铁冶场学了半年徒,连个锅铲子都没学会打。他像在老汪的私塾 和小韩的新学一样,心思根本没用在正事上,整日还想着粘知了打鸟和" 喷空" 。 渐渐对粘知了打鸟也没了兴趣,心思都在" 喷空" 上。这倒对了牛国兴的心思。 师傅看他也不是个打铁的材料,便让他烧火;他把火也烧得半生不熟,连累师傅 打出的柴刀,也半生不熟。师傅是个湖南人,看着手里的柴刀,操着湖南口音感 叹: " 啥叫火候不到呢?这就叫火候不到。" 半年过后,铁冶场的人个个烦他。老牛看他实在不是个做事的材料,便要辞 退他。老牛舍得他,牛国兴却舍不得他,摔了家里一个座钟。老牛: " 我不是看他不长进,是怕时间长了,把你带坏了。" 牛国兴: " 要说坏,我早已坏到了他前边。你让他走也行,反正他走到哪儿,我跟到 哪儿。" 老牛叹息一声,也是无奈,只好把杨百利从场里撤下,打发他到铁冶场门口 看大门。这倒对了杨百利的心思,可以有更多的时间" 喷空" 。牛国兴来,就与 牛国兴" 喷空" ;牛国兴不来,也一个人在脑子里" 喷空" 。看着是在看大门, 脑子里却云山雾罩。进来一个人,会打断一次他的思路,他就焦急,接着就对进 门的人没有好气,拦着这人,盘东问西,问个底掉,还不让进去。凡是进铁冶厂 大门的人,都在肚子里骂他。这倒应了当初瞎老贾给杨百利算命的话。 但看大门一个月后,杨百利和牛国兴闹翻了。闹翻了并不是因为" 喷空" 。 当然和" 喷空" 也有关系。杨百利本不会" 喷空" ," 喷空" 还是牛国兴带出来 的;但" 喷空" 喷了大半年,杨百利已经出师了。杨百利在别的方面不用功,在 " 喷空" 上却下心思。过去俩人" 喷空" 以牛国兴为主,杨百利只是个接话茬的 ;话头像河水一样,牛国兴想让它往哪里流,它就往哪里流;现在情况变了,杨 百利也修了一条自己的沟渠,水到底往哪里流,还不一定呢。接着在话题上也产 生了矛盾,过去是牛国兴独霸天下,他想说什么话题,就说什么话题,现在杨百 利也会提出自己的话题。杨百利白天看大门,脑子里有这个空闲;晚上喷起空来, 杨百利是有备而来,牛国兴是仓促上阵,喷着喷着,不管是在话题上或是话头往 哪拐弯,杨百利渐渐还能占上风,牛国兴常常钻到杨百利的话套里。" 喷空" 时 占了上风,不" 喷空" 时,有意无意之间,杨百利也想跟牛国兴平起平坐。" 喷 空" 时占点便宜牛国兴没啥,但日常的一举一动,也要平分秋色,牛国兴心里就 有了想法。啥叫主次颠倒呢?这就叫主次颠倒;啥叫忘恩负义呢?这就叫忘恩负 义。渐渐跟杨百利" 喷空" 的心就慢了。但两人闹翻,还不是因为" 喷空" ,而 是因为一个女同学。这个女同学大号叫邓秀芝,小名叫二妞。二妞她爹是" 大魁 商号" 的掌柜老邓。说是" 大魁商号" ,也就是县城东街一个杂货铺,卖些米、 面、盐、酱、油、醋、火柴、灯罩、麻绳、箩筐等杂物。二妞五短身材,绑着两 根麻绳般的大辫子;只是面容还好,浓眉大眼,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在" 延津新 学" 时,牛国兴和杨百利只顾粘知了打鸟和" 喷空" 了,没注意过这个二妞,相 互之间没说过话。" 延津新学" 散了,一次牛国兴和二妞在街上遇见,二妞无意 中看了牛国兴一眼,牛国兴便觉得二妞对自己有意。回来对杨百利" 喷空" ,由 看一眼喷起,喷回到" 延津新学" ,两人如何交往,一开始还有些羞羞答答,后 来渐渐到了一起,直到亲了嘴还办了事。中间还有些晓风残月今夜酒醒何处的情 形。杨百利知是一个" 喷空" ,没大理他,牛国兴自己却认了真。但牛国兴胆小, 不敢直接找二妞,写了一封信,开头是" 秀芝吾妹如面……" 云云,让杨百利交 给二妞。如果是半年前,牛国兴让杨百利干啥,杨百利就干啥,现在平分秋色了, 杨百利就有些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