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晋心生疑窦 时间过了六月,在中国大陆政府的得力措施下,“非典”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 每天的感染人数呈直线下降,新增病例几近于无。混乱了几个月的日子渐渐恢复正 常,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孟晋在大陆的几家工厂已开始复工,新货源源 不断地从大陆发过来。定货、出货又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服装公司的难关总算过 去。“非典”期间虽说损失惨重,但好在服装公司本身实力雄厚,还不至于伤筋动 骨,而且长期以来在客户当中保持了良好的信誉,一些本已取消的定单又重新恢复, 孟晋的压力稍稍得以减轻。但每天就是忙、忙、忙! 旅行社那边按理说也应该不错,正如当初所估计的,“非典”过后,旅游人数 急剧增加,生意非常红火。而且早在四月份,也就是“非典”疫情闹得最凶的时候, 美国航空公司推出一项专案,就是一张原价为七百美元的洛杉矶到北京或上海的往 返机票,四月份定只需四百美元,七月份出票,用三个月的时间压款,每张票可赚 三百美元。孟晋和朱新一合计,认为此事值得一搏,他相信中国政府有能力在七月 份以前把疫情控制住,到时候中国学生暑假回国探亲的人数一定少不了,于是,二 人便各自拿出四十万美金共计八十万美金,一下子定了两千张机票。等着大赚一笔, 把“非典”期间的损失都捞回来。朱新有了张副市长的后台支撑,加上捞获的各种 不义之财,拿出这四十万美元的现金倒是小菜一碟,可就苦了孟晋,正是资金周转 最困难的时期,只得通过紫梦哥哥的公司帮忙垫付了大部分款子。好在这一搏卓有 成效,收回的资金通过旅行社还给国内的朋友以后,剩余的除了填补旅行社的亏空 以外,还还了十万美金给谢桂芳。 曙光在前,孟晋终于舒了一口气,只要服装公司和旅行社都能照此良性运转, 把该给谢桂芳的五十万美金抚养费补齐,他就可取得自由之身,便可以理直气壮地 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孟晋正坐在办公室里做着自己的美梦,有人来访,他一看,是谢桂芳。虽然两 人目前还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各自在不同的房间,反而很少说话。谢桂芳特意找到 公司来和他说话,也是显示自己公事公办的意味,并不是想向他乞讨感情。 “坐吧,桂芳。”孟晋给谢桂芳倒了一杯水,客气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谢桂芳一坐下,便单刀直入地说:“孟晋,旅行社的钱又不够了。” “什么?”孟晋一听就炸了!如果说“非典”期间旅行社没有生意可做,一再 亏空还情有可原,如今已进入旅游旺季,正是旅行社的鼎盛时期,怎么会还亏?他 不能自制地大叫起来:“怎么回事?现在生意不是很好吗?你到底是怎么管钱的?” 谢桂芳沉默了。最近她已经学会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爱激动的反而是孟晋。 她也知道这段时间是孟晋最艰难的时期,心里的压力甚至超过了刚来美国的时候。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孟晋缓和了语气,说:“对不起,这不能怪你。你明白是 怎么回事吗?” 谢桂芳冷静地说:“我不能明确地说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感觉朱新有问题。 他从大陆办了两个人来公司上班,并没有干什么事,但每人每月要领三千美元工资, 公司还给他们租房子,报税,连办身份付给缪律师的一大笔律师费都是公司出的。 另外,咱们在拉斯维加斯合作的大旅馆,房价本来是拿得很便宜,但朱新三天两头 带自己的狐朋狗友去那里开免费房间,连八杆子打不着的朋友也三五成群地去,一 住就是十天半月,简直把旅馆当成了自己的家。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些员工见老板 如此,去赌场玩的时候也假公济私开免费房间,这些都算在公司头上,加起来也是 一笔不小的数字。当然,这些仅仅是我所知道的情况,这么大的缺口,肯定还有些 我不知道的事,你应该亲自去问问朱新。” 孟晋点点头,疲惫地说:“哦,是这样。这段时间我忙服装公司忙得晕头转向, 对旅行社的事实在是过问得太少了些,我会找朱新好好地谈一下。” “好的,那我先走了,自己当心,多留个心眼儿!”谢桂芳站了起来向门外走 去。 “桂芳。”孟晋叫住了她。 “怎么了?”谢桂芳疑惑地停住了脚步。 “我觉得,你成熟了很多,也进步了许多。而且,还会打扮了。”孟晋有些惊 奇地说。的确,一身合体的米黄色套装让谢桂芳原本瘦削的身材显得苗条轻盈,一 头乱糟糟的头发此时随意地挽在脑后,显得清爽利索,一向素面朝天的她竟还薄施 脂粉,淡淡的唇膏和胭脂勾勒出几许风韵。打扮是其次,关键是她气质的变化,眉 宇间有了思考和自信,也就平添了几分魅力。孟晋已经多日未留意谢桂芳的形象, 此时似乎才发现,谢桂芳是个并不难看的女人。 面对孟晋的惊奇和赞美,谢桂芳淡然一笑,说:“人都是会变的,尤其在风雨 面前。我想过了,以前之所以会失去你,那是因为我心里只有你而没有自己,而现 在,虽然我没有了你,但至少还有我自己。也许这就是美国精神所倡导的,Self-esteem( 自我尊重) 。从这点来说,也该谢谢你。”她还没有说,如今她的学后辅导班越办 越大,虽然她文化不高,但待人亲切热情,耐心周到,小孩们都很喜欢她,家长们 也很放心,如今每月已经可以收入近四千美元了。这些她都没说,因为孟晋已非她 的肩膀,她不能也没必要去依靠。 “我真高兴你能认识到这一点!我愿意成为你终生的好朋友,并且,希望你能 找到幸福。”孟晋真诚地说。 “也许吧。”谢桂芳看了孟晋一眼,说,“你自己好自为之,等到这些事情都 理顺了,我会找律师办手续的。” 谢桂芳走了,背脊挺得直直的,步伐也显得从容自信了许多。她不再是那个离 开丈夫天就要塌了的女人了!孟晋想着,既感到欣慰,又有一丝淡淡的惆怅。你这 小子怎么了?不是你要闹着离开人家的吗?孟晋摇摇头,暗自嘲笑着自己。无论如 何,谢桂芳没有让人失望,事实证明,她是坚强而独立的,是孩子的好妈妈。 在帕萨边那市的丽池长登五星级大酒店,孟晋约了朱新在咖啡厅见面。 孟晋心平气和地说:“朱新,‘非典’过后,咱们旅行社生意不错,四月份买 的便宜机票又大赚了一笔,我粗粗估算了一下,应该略有盈余才对,可为什么现在 仍是亏空呢?” 朱新一听,犹如被蝎子蜇了一下,立即跳起八丈高,抱怨道:“你这是什么意 思?不信任我吗?你自己脚踏两只船,只顾你服装公司的生意,对旅行社不闻不管, 我在这里忙里忙外,为旅行社操碎了心,与赌城旅馆签合约,为国内公司找合作伙 伴,这些事哪一件不是我朱新干的?你干吗去了?只知坐享其成!亏空,亏空能怪 谁呀?大气候不好,我有什么办法?再说,管钱的不是你太太谢桂芳吗?虽然我知 道你惦记着紫梦那个小美人,也在闹着离婚,可你们毕竟还是夫妻,谁知道你们是 真想离还是使的障眼法?我还不知该去埋怨谁呢!” “算了算了,朱新,我们也别再互相抱怨了。事已至此,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解 决问题吧!”孟晋强压住心里的火,忍耐地说。 “办法?我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想办法吗?不知你这个‘智多星’有何良策和高 见啊?”朱新挑衅地说,故意想激怒对方,老谋深算的他深知一个人在谈判中发火 对方必有孔可钻。 “朱新,本来一个旅行社投资并不大,可这一再亏空亏空,算下来,我已经投 进去差不多一百万美金了!加上服装公司生意不好,简直要把我拖垮了!时到今日 还看不到利润,这算怎么回事嘛?!”孟晋果然有些急了。 “那我不是一样吗?你好歹还有个服装公司撑着,我呢?多年的血本无归,连 希望都没有了!还有什么比没有希望更可怕的呢?”朱新喊冤叫屈,仿佛是最大的 受害者,显得比谁都冤枉。 “我们不能再这样糊里糊涂地拖下去了!这样吧,我建议请一个资深的会计师 把公司从成立到现在所有的账目全部清查一遍,亏赚都在明里,是什么问题便一目 了然了!”孟晋果断地说。 这一招恰恰打到了朱新的七寸,他最怕的就是查账,当即跳将起来,声嘶力竭 地吼道:“财务是你太太谢桂芳在管,有问题也应该是她的问题,有什么好查的? 无非是多花一笔冤枉钱!” “朱新,你知道的,当时说好谢桂芳只管一家公司的财务,后来一下子发展到 四家,她根本管不过来,而且她管的是总公司的大账,下边分公司的账是经理在管, 不能说没有漏洞。我认为请一个会计师查账很有必要,这个钱值得花!” 看到孟晋如此坚持,朱新越发心虚,他感觉孟晋已经在怀疑他做了手脚,无论 如何不能让他查账,否则一切昭然若揭,他的狐狸尾巴再也藏不住了。 整个晚上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争了一次又一次,一个真心一个假意,一个想 尽快有效地解决问题,早一天水落石出,一个拼命想把水搅浑,好继续趁浑水摸鱼, 时间已超过了十二点,还没有谈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仍以每个人先拿出五万美金把 ARC 不足的款搞定再说告终。 看着孟晋疲惫不堪的憔悴模样,朱新心里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快意!他孟晋终 于也尝到了焦头烂额的滋味! 是的,谁叫他那么春风得意!别的不说,单是赢得小美人紫梦的芳心这一点就 够他嫉恨的了,况且他还是什么社区名人,什么风光露脸的事情都有他,好像中国 在这里就没人了似的!还想离了婚娶紫梦,真的要占尽天下便宜不成?做他的清秋 大梦吧!就偏不能让他得逞!如果一开始孟晋也颇有心计,也防范朱新,甚而和他 大吵大闹,朱新还会心安一些。可他偏不,他越是对朱新好,朱新就越是如芒在背, 羞愧难当。他恨孟晋总是一副宽厚仁慈的救世主的模样,永远伟大光荣正确!越发 让朱新在他面前显得渺小卑微,居心叵测! 朱新觉得,是孟晋逼他扮演了这么一个无赖兼小人的角色,让他对自己信心全 无,越滑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