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的脚伤好了之后,就不再到围墙边去转悠了,我不再去想爸爸在里面干什么 了,我知道,我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爸爸他们在里面干什么的了。当时离我们家住的 附近没有和我一样年龄的小朋友,我寂寞的童年是那样的遥遥无期。我只是像只跟 屁虫一样,跟在妈妈的屁股后面,如果有一天见不到妈妈,我的心里就有种落空空 的感觉。那是一个星期天,妈妈到圩上去买东西了,把我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我 出到外面的山坡上等待妈妈归来。等了很久,也不见妈妈的影子出现,我的肚子饿 了,就在周围找吃的,当时山坡上没有红薯也没有花生,只有摘光了玉米的玉米杆。 我把玉米杆折下来当甘蔗吃。吃了好几根玉米杆,我的肚子也不怎么饿了。我又继 续在山坡上游荡,等待妈妈回来。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还是不见妈妈的影子。 当秋风吹起我的衣襟时,我有点想哭的感觉。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 如果妈妈不回来的话,我是不敢回家的,我不敢想象没有妈妈在身旁时,我怎么面 对爸爸,爸爸在我的眼里,总是那么的陌生,我总是想靠近他,可是我又不敢。正 在我眼泪要落下来的时候,一位妇女牵着一条大水牛从我的身边经过。她看见我一 个人坐在路边,就问我为什么不回家?我告诉她我在等妈妈。她说太阳都落山了, 也许你妈妈早已经回到家里了。我说不会的,我一直在这里等着都没见妈妈从这里 经过。她说也许你妈妈坐了别人的车从另外那条公路回去了。无论她怎么说,我就 是不肯回家。她见我不肯回家,就问我,你骑过牛吗?我没说话,只是摇摇头。她 又问我,想不想试试?我看见电影里那些人骑马很威风,心里想着骑牛是不是也跟 骑马一样的呢?没机会骑马骑骑牛也不错嘛。我站了起来,向她和牛走去。她弯下 腰把我抱上了牛背。 黄昏的落日有点惨淡,我坐在牛背上,心里有种荡悠悠的感觉。那妇女在前面 拉着牛慢慢的走着。走了一阵子,她就回头来问我,小姑娘,你家住在哪里呀?我 告诉了她我家住那里。她送我到了部队的大门口就把我抱了下来,我感觉到她的手 特别温暖。正在她牵着牛要走时,我突然有点恋恋不舍的感觉,我问她,你明天还 在山坡上放牛吗?她向我微微一笑点头说在的,就牵着牛走了。 太阳已经完全落了山,天已经有点微微的黑了。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妈妈已经 回到了家里。爸爸也在家里。爸爸和妈妈都阴着脸不说话,他们好像吵过架一样。 对于我的回来,他们好像没有觉察似的。我突然感觉自己是多余的,我伤感起来。 从那以后,妈妈和爸爸经常吵架,从他们吵架中好像是爸爸在我们没来之前,和一 个女人好上了,直到我们来以后,爸爸还和那女人来往,妈妈是那天出去逛街时才 听人说的。后来妈妈的脾气变得很火爆,我稍一不听话,棍子就落到身上。我开始 讨厌妈妈,不再跟她去学校。为了寻找一些安慰,我经常到山坡上去找那个放牛的 妇女,那个放牛的妇女经常从家里拿一些煮熟的红薯或者玉米来给我吃。她还给我 讲狼外婆的故事,她告诉我狼外婆很狠毒很坏的,她的屁股后面都有一条长长的尾 巴。为了不让人看到她的尾巴,她经常穿着一条宽宽的裤子,为的是把尾巴藏起来。 和放牛的妇女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是我在部队里最愉快的时光。可是好景不长,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父母就再也不让我去和那放牛的妇女混一起了。有一次,那妇 女把我抱到牛背上去骑牛,那牛突然飞奔起来,我从牛背上摔了下来,那头可恶的 老牛从我的身子上跨过去,如果不是它脚下留情的话,恐怕我那时肚子里的肠子都 会被踩出来了,虽然那可恶的老牛没把我肚子里的肠子踩出来,可是我那可怜而幼 小的脖子还是给摔歪了。脖子摔歪了也就摔歪了,可是不巧的是,居然让我爸爸给 撞见了。那天他和几个战友开着一辆吉普车出去,看着那头牛从我的身上跨过去, 他的脸都被吓青了,他赶紧停车向我跑过来,当他看到我肚子里的肠没出来时,他 那块像铁板一样的手掌就落到了我那软绵绵屁股上,他边打边骂,你胆子可真够大 的,连牛都敢骑,我看你以后连老虎都敢骑了。打完了以后,他发现我的脖子歪到 了一边,怎么都转不过来,他就把我抱到车上送回部队的卫生所里,那个穿白大褂 的叔叔给我扭了半天才把我那歪到一边的脖子扭了过来。脖子好了之后,我仍然想 去和放牛的妇女玩,可妈妈死活不让去,一次趁妈妈不注意我又溜出去和那妇女玩 了,回来给妈妈发现后,她拿起一条长长的竹鞭子往我身上抽。当那鞭子一次次落 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怀疑我不是妈妈亲生的。我边跑边哭边喊,你这个啰嗦婆,你 为什么打我,你又不是我亲生的妈妈。啰嗦婆是我给妈妈取的外号。听到我的话, 妈妈跳了起来,她拿着鞭子边追着我打,边走边问,我不是你亲生的妈妈,谁是你 亲生的妈妈。我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是那个放牛的大婶。妈妈丢下手中的鞭子, 双手把我抓住,看着我问,是那个贱人对你这样说的吗?她怎么把你教得这么坏! 我使劲挣脱妈妈的手说她不是贱人,你才是贱人!妈妈气疯了,她用手拧我的嘴巴, 边拧边说,你说,是谁把你养这么大,是谁给你饭吃,是谁给你衣穿?我像头发怒 的野兽一样,用牙齿使劲的咬妈妈的手,边咬边说,我以后再也不吃你的饭,再也 不穿你的衣服!妈妈被我咬得松了手,她指着我说,有本事你就把身上穿着的衣服 脱下来!我二话没说,把身上的衣服全脱了下来往妈妈面前一丢。妈妈拿起鞭子又 要打我,我光着身子在部队的宿舍区里到处乱串。那时正好是下午,从学校里回来 的小朋友正好放学回家,他们看到我不穿衣服光着身子在跑,都像在看动物园里的 大象一样看着我,我用眼睛瞄了他们一下,有几个小朋友还用手捂着嘴巴笑。后来, 我跑到了一个角落躲起来。直到天黑了,妈妈才找到了我,她拿衣服给我穿上,连 哄带骗的把我哄回家。 接下来的日子,是父亲和母亲没完没了的吵架。我常常从梦中被母亲歇斯底里 的喊声惊醒。我对母亲那歇斯底里的喊声反感至极。我想,我宁愿死去,也不会像 母亲那样歇斯底里的叫喊! 在惊恐、不安,游移中,我度过了两年。七岁那年,在一次父母又大吵一架之 后,妈妈捡了衣服,满脸疲惫的带着我到了外婆家,她说我的爸爸不再要我了,叫 我以后不要再想爸爸。 在外婆家里,我度过了三年极为暗淡的生活。在那三年中,我曾经有过自杀的 念头。 对于外婆,我天生就有一种排拆心理。也许是听了太多关于狼外婆的故事。每 次见到外婆,我的眼睛总是死命的往她的屁股后面盯,看她的屁股后面是否有一条 长长的尾巴。 外婆总是穿着一条宽宽大大的裤子,我看不到她的尾巴,我总是怀疑她的尾巴 藏在了裤子里面。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死活的不肯和外婆睡在同一张床上。外婆没 办法,只好在她床头旁边用木板搭一张小床供我睡觉。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