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第九章夜奔(6) 在黑暗里怎么能看到人影闪动? 也许他根本就不是看到人影,人影只出现在他的想象之中。 但那人影真的存在,而且,还在不停地移动。李筱粗重的呼吸根本不由自己 控制,他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在轻微颤栗。这时候,李筱做出了决定,他大踏步向 着一个方向奔去,瞬间过后,黑暗被撕开一个口子,一些星月的光茫落了进来。 李筱掀开了窗户上的黑色窗帘。 星月之光虽然黯淡,但已足以让李筱看清屋内的情景。 他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婷婷在狭小的宿舍内不停地奔跑。她披头散发,穿着睡衣。她在奔跑时全无 声息,但星月的微光下,李筱看到她煞白的面孔扭曲变形,嘴巴张开着,头发凌 乱眼神涣散,显是惊惧到了极点。她不停地奔跑,用尽了全力,踉踉跄跄得每一 步都似立刻就要跌倒。 她在躲避什么东西。这是李筱的第一感觉。 但在她身后,他却什么也看不到。 李筱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她的身后,真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追赶她。那个 人,是否就是鬼? 李筱不能任由婷婷这样跑下去,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奔跑中的婷婷 显然已神智不清了,她连看都不向李筱这边看一眼。李筱迟疑了一下,终于向着 她的方向迎了上去。 他看不见后面的人,便只能抱住婷婷。 婷婷的身子几乎是撞到了他的身上,她竟似看不见有形的李筱,只顾躲避身 后无形的“人”。李筱张开双臂抱住她时,她的人便软软地倒了下来。 李筱不敢放松警惕,抱住婷婷半天不敢动弹,直到确定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发生,这才把婷婷抱到边上的床上。婷婷两只手环绕在他的腰上,像是落水者抓 住最后的依靠。 婷婷的身子已经像冰一样寒,她的眼睛紧闭,眼皮却还在不停地颤动。星月 的光辉淡淡地泼洒在她身上,她的脸色如死人一样煞白。 她嘴里呢喃了一句什么,抑或没有,她把整个身子缩成更小的一团,紧紧地 偎在李筱的怀里,好像一个躲进母亲子宫中的婴儿。 李筱的心痛了一下,手指轻轻摸到开关,灯光便轻盈地铺满整个房间。 两天没见,婷婷好像更削瘦了些,李筱怀疑如果一直这样瘦下去,用不了多 久,她就会像一只风干的蝴蝶,身上再找不到一点生命的痕迹。 他过去坐到婷婷身边,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她冷冰冰的样子又让他住了口。 也许不能用冷冰冰来形容婷婷,她端坐在那里,如果漠然也是一种表情的话,那 么,她脸上的漠然让李筱感到绝望。 ——这世界上真的有鬼!? 像是知道李筱的心思,漠然的婷婷忽然说话了:“他们来了。” “谁来了?” “我逃不掉的,她们是恶魔……郭嫣、米兰、亚菲都被他们抓走了,下一个 就是我!就是我!我游荡在人间与地狱的边缘,无处可去。” “别胡说了。”李筱打断了她,又问,“她们经常出现在你的身边吗?” “只要在黑暗里,只要我一个人的时候,她们就会很突然地出现。”婷婷喘 息渐渐加重,似乎连回忆都是件让她心悸不已的事。她煞白的脸颊又开始轻微抖 动,说话的间隙,牙齿不时咬住下唇。李筱看到她的唇上已经渗出了血丝,心里 又痛了一下。此时心里纵有再多的疑问,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紧紧把她揽住。 婷婷嘤嘤地低泣着,李筱轻抚着她的后脊,却不知道如何来安慰她。他有点 控制不住了,轻轻地向婷婷吻了下去,然而穿透鼻腔的一股气息再次令李筱恢复 清醒。李筱吻着她,慢慢睁开眼,望向面前的镜子,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 从镜子里,李筱看到婷婷的后背,一块块腐烂的尸斑清晰可见,而他的手正 抚在那块尸斑最严重的地方,那地方正渗出尸液。松懈的肉体,青色的尸斑,腐 烂的气息……再看他面前的女人,那是一张恐怖的老妇人的脸,腐烂的面孔,黑 洞的眼眶,没有牙的嘴,几缕如水草般的头发还在滴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