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故人(2) 流年瞥了一眼方才还对她有说有笑、现在却玩变脸的骆小远,心下有几分猜 度,却又不敢肯定,只是笑问白沉," 我听师父说,你破例收了个女徒,却没有 想到是她。难道她就是……" 白沉眉头几不可见地轻蹙起来,拉过流年的手,轻轻一握," 师妹这番游览 大川而来,想必累了,我们进去谈吧。" 他转头看向在一旁的骆小远," 你去为 华心煎药吧。" 骆小远眼见师父拉着那公主的手就这么进屋了,一时间有些恍惚,直到那并 不算结实的木板门,在她眼前轻轻合上才反应过来,默不作声地背起竹筐去药房 煎药了。 那个曾经推开她的手,如今却很自然地握着另外一个人的手。她若是再看不 明白,那也真是够蠢的了,怨不得别人。 华心立于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骆小远渐行渐远的背影,若 有所思。 白沉关上门,松开两人交叠的手,向后退开一步,微微欠身," 师妹,得罪 了。" 流年眸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依旧淡淡一笑," 幼时师兄也曾拉着阿九的手满 山跑过,如今倒生分了。" " 幼时无知,让师妹见笑了。" 白沉随手倒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杯子虽古朴简单,但清香袭人,袅袅而起 的白雾弥漫开来,遮住了白沉略带笑意的眼,看得流年只觉时日过得太快,早已 不复当年的年少、当年的无忧。 她笑着摇摇头,定了定神后神色又恢复正常," 那姑娘命相不同常人,我竟 看不出她命归何处,本就觉得奇怪,却不知原来师兄早已洞察先机,收于座下。 但我看她性格机敏,纯真善良,倒不似妖邪之辈,师兄大可不必担忧。" " 看来师父已同你说过了。" 白沉负手临于窗边,看向窗外,唇边挂着一丝 笑意," 她虽胆小怕事了些,但心地确实不坏。那糊涂的个性想来也闯不出什么 祸事,只是……我只怕那性子易被人唆使。" 说罢,那漾在唇角的笑又渐渐淡了 去,化成一声轻叹。 这一笑一叹,竟让平素里看事观人极淡然的流年心中紧了紧,她何曾见过她 那如谪仙般的师兄为人这般着紧? 还记得幼时她上山学艺才七岁,而彼时师兄已是十三岁的少年。他一袭白色 衣衫立于山巅,漫天的云霞在他身后缓缓绽放。那时的他便已如一粒朱砂,烙在 她的心上,再也挥之不去。 十年的相处啊,她换来的不过是他的淡淡一笑与疏离相待,而这个小女徒儿 却轻易得到了她长达十年之久都不曾得到的。想起方才那个女孩眼中显而易见的 羡慕,她便觉得好笑,这到底是谁该羡慕谁? " 师妹在想什么?" 白沉转过身见她低着头不说话,有些奇怪。 "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既然她便是那命定之人,为何师兄还要让她去金和镇? 据我所知,冥界中人一直在找她。师兄此举,可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这最后一句虽是调笑,可流年确实不明白。多年前便有传闻,天降异星,三 界亦将大乱。而此星握有浊世风云而变的命运,冥界的人应该不会轻易放过骆小 远。只是师兄却将她往外推,这不似他以往的性子。 白沉没有说话,微低的侧脸隐在窗前的光影下,时浓时淡,时暖时冷,让人 看不清真正的神情。只是这样的白沉,怎瞒得了相处十年之久的流年?这样的如 履薄冰,这样的患得患失……早已不是当初冷然淡薄的师兄。 " 莫非……" 流年站起身走到他身旁,有些不敢说出自己的揣测," 师兄是 怕自己……" 白沉倏地转过身,漆黑如墨的眸冷如薄冰,打断她的欲言又止," 师父曾说 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师兄只是希望她能历练一番,否则依她如今的资质,根 本无力对抗日后的三界大乱。即便遇到冥界中人,也是她命中注定的劫数,避无 可避,并非我能阻挡得了。" 一席话说完,白沉舒出一口气,脸色稍缓,对着她 笑了笑,便转身拿起桌边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流年心中暗叹,师兄啊师兄,从不喝凉茶的你饮下那杯香味儿早已散尽的茶 水,到底是为浇灭我的猜疑,还是你心中的情劫?你送她去金和镇,是为了让她 去历练,还是要避开她?正如你所说,她命中注定的劫数避无可避,那你呢?你 的劫数是推开她便能避得了的吗? 屋内两人静默无语,都未曾在意屋外一道白影闪过,倏地闪过墙脚,又钻进 另一间小屋。一股白烟化去后,瞬间恢复成少年的模样,正是跑去听墙角的华心。 关于" 天降异星,三界必将大乱" 的预言,华心不是没有听说过。只是那时 的他尚是年幼,不太明白众人脸上的兴奋之情,同时也对此种传闻嗤之以鼻。不 过是一个即将降临于世的人,有怎样的能耐翻云覆雨?甚至掀起三界大乱的巨涛? 简直是无稽之谈。如今听得白沉师父的话,再联想起无能的骆小远,更是觉得荒 谬无比。只是……若她真的是那颗三界争夺的异星,该怎么办? " 你躲在这做什么?" 华心正托腮思考,却猛地被身后的人重重一拍,吓得 立刻回头,却见骆小远正手托药杵捣药,一脸不耐地看着他," 发什么呆呢?刚 给你煎好的药为什么不喝?" 华心仔仔细细地将她从头到尾扫了一遍,一点也没看出她有那等兴风作浪的 潜质,心下更是确定这个骆小远依旧是那个傻乎乎的骆小远,永远都不可能变。 这么一想,方才戚戚然的心情又一下子好了起来,拉过她的衣角," 骆小远, 不如我们回金和镇吧。" 骆小远扯开他的爪子,听到他的话不由愕然,手下捣药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下意识地透过窗户去看那扇依旧关着的木门,心里颇不是滋味。谈什么要谈那么 久?大白天的还要关着门谈,又不是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对,她怎么知道 是不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人家关着门呢,做爱做的事也关不着她什么事啊。 如此想来,脑子里更是乱糟糟的。低头对上华心期盼的眼神,像是问他,又 像是问自己," 我为什么要走?" " 因为……" 因为什么呢?华心也不知道怎么说。难道要告诉她,她的师父 一点也不关心她的生死,就等着她这颗小星星能发光发热,早点助他把冥界中人 清除干净,然后就一脚踢开? " 不管因为什么,我暂时都不会离开。" 骆小远又开始鼓捣起小杵子,一下 一下地敲击已有些碎烂的药草," 别看师父平日里做事井井有条的,可他这人闷 极了。我要是不在,他一准一大早去采药,午后制药,晚上便去百鬼林,有时候 连饭都忘了吃。不过,我有时候怀疑师父是神仙的身子,你看他几天不吃饭都没 事,只有我喊他时,他才会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你看,我对他来说,是不是挺 重要的?" 华心看着她,拉着她衣角的爪子也松了开来,满心的无奈。她问他,她对她 师父而言是不是很重要。可是看她那兀自浅笑的眼还有失神的焦距,这痴痴呆呆 的模样分明是在说给自己听,哪需要他这只小狐狸的半分意见?也不知她是真觉 得自己重要,还是在给自己盲目坚持下去的勇气。说她傻,她还真是傻! " 笨蛋!" 小狐狸没好气地咕哝了一声。 骆小远回过神来,一杵子轻打在他的脑袋上," 骂谁呢?你到底喝不喝药? " " 啰唆!啰唆!" 华心捂着耳朵,嗖的一下又化成白狐的样子,三十六计走 为上,一下子从骆小远的腿间蹿过,转瞬便跑得没影了。那么苦的药,谁要喝啊。 骆小远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气得直跺脚,拿起已经凉了的药碗就往窗外一泼, 气道:" 不喝就不喝,看你的伤怎么好!疼死你!" 她收回碗,看了看空空的碗底叹了口气,只好认命地取出新的药材重新煎上。 谁让她对不起这只别扭的死狐狸一家子呢。 本书精华已为您连载完毕,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