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张易民的坏心情一直持续下去,起因只是萌子陪人义给他送药,他认为荫子是 人义的情人。萌子比石荫年轻,比石荫有优势。据石荫电话里说,张易民从最初嫉 恨萌子转向了嫉恨人义。听到这些不好的消息,人义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作为病人 张易民,谁也没有理由责备他;作为病人张易民,他的判断有对的成分也有不对的 地方。萌子与人义的关系若即若离,飘浮不定,他们自己也搞不明白两人到底算不 算情人。 人义的脸是一面镜子,萌子从他那里读出了一些不快。有一天人义在萌子进一 步的追问下,转述了石荫的意思。萌子说,我不责怪任何人,只怪我自己。我要再 去看望张易民,要让他带着对这个世界的留念和对所有人的宽容离开人间。 后来听石荫说,人义花一万八千元买来的药被张易民丢下厕所时,萌子决定再 次赶赴陈庆中那里。 这是一个大雨天,河水一点点地上涨,萌子与人义出发了。有了上次的经验, 他们的车转头后停在离村口几百米的地方。人义略微观察了一下,除自己的车外没 见到一辆小车,他一时弄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因为天气,还是因为后来者更聪明 地避开塞车? 大雨一直没停过,路面状况很不好,到处是五到十厘米厚的泥。这是人义和萌 子走过的最差的一条乡村小路。走不到多远,他们下身就全湿了。比起上次,萌子 速度慢多了,也绝不会有舞蹈的场面。 行走了大约五里,几个警察从他们身边经过。警察们用职业的眼光看了人义和 萌子一眼,说,去哪里?人义说,去看病。警察说,是找陈庆中看病?人义说,是 的。警察说,你们趁早回头吧,陈庆中无照行医并依靠个别新闻单位进行失实的宣 传,从中获取暴利。陈庆中已经被捕了。 人义和荫子的脚步在雨中停下来,而警察的步伐更快了。 回到停车处,人义他俩见到了两辆警车,显然,它们的主人是刚过去的警察。 第二天《桂城晚报》上刊登了陈庆中被捕的消息。事实上,关于陈庆中的神术, 桂城的新闻媒体一直十分关注,而且就在人义萌子第一次前去买药的前两天,中国 反伪科学的一位勇士与陈庆中大斗法,陈庆中大出其丑。报上都有过报道,只是人 义和萌子谁也没有注意到眼下的焦点新闻。 这样的新闻同样地被南市的新闻媒体抢去,那里的所有报纸都进行了大篇幅的 报道。人义打电话叫石荫对张易民封锁这个消息,可是石荫却告诉他,张易民已经 从传者口里知道了真相。 人义和萌子在去南市的路上心情都很沮丧,到了南市第二十人民医院人义先是 与石荫联系,叫她探听一下张易民的口气。不久后,石荫回话说,张易民没表态。 人义和萌子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走入病房。 张易民躺着,面朝墙壁。人义走过去轻轻地叫唤说,易民兄,我和萌子来看你 了。我知道你的眼光一直都是非常不错的,但所谓马有失蹄人有走神,上回你真是 误会了。张易民示意要转过身来。人义和侍者一起帮他转身。 张易民的头发稀稀拉拉,脸上到处是红色的十字叉。他说,你们来了?谢谢啊。 人义你刚才说什么了?我误会?我误会什么了? 人义说,萌子不是我的情人,我的情人是石荫。你想想看,我会带着另一个情 人来见情人? 张易民说,我从来没有说过萌子是你的情人,人义你到底在说什么? 人义与萌子面面相觑。人义说,哦,我在说梦话,我怎么白天说梦话呢?尊敬 的易民兄,请你原谅。 张易民说,要注意身体呵,千万不能弄成我这个样子。你将来的路还很长,石 荫、婷婷都是你肩上的负担。你必须要有一个健壮的体魄。 人义说,谢谢易民兄给我上课。 人义和萌子在平和友好的气氛中告别张易民。 石荫去送他们。石荫对人义说,我想与张易民复婚。人义很吃惊,说,为什么? 石荫说,我也说不清楚。人义说,既然这样就去办理复婚手续吧。 人人都知道,石荫的手续是多余的,但谁也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人生有许多 愿望一旦错过就永远也实现不了了。人义和萌子陪石荫去民政局办理复婚手续。但 事情没石荫想象的那么简单,除了有关证明材料,还必须双方到场。后在人义他们 三人请求下,民政局的人将到医院去,在那里为石荫办理复婚手续。 时间拖了好几天,这时人义和萌子已经离开南市。 民政局的人到医院的那天上午,惊动了当地所有的新闻单位。第二十人民医院 的领导对此事十分重视,他们特地叫人把张易民转移到一间宽大的病房,以容纳所 有的官员和新闻记者。 对此事,张易民一无所知,他已习惯了被动地去手术化疗。进入那间布置一新 人员众多的病房,张易民茫然四顾。石荫和民政局那个姓毕的科长共同走到张身边, 就在此时,记者的闪光灯和摄像照明灯疯狂地工作起来。 但是张易民不同意复婚,让以各种姿势采访的记者们乱了手脚。但经过了风风 雨雨的记者们马上调整了采访计划。无论事态往哪方面发展,都会有它的新闻价值。 虽然张易民不答应与石荫复婚,但她意想不到的这一声势使她得到很大的安慰。 几天之后,石荫把自制的两份“结婚证”交到张易民手中。张易民说,你很执 着,如果很多年前你是为了我的钱而投入我怀抱,那么如今你是真心实意地爱我的。 好,我接受你的求爱。张易民将属于自己的那份“结婚证”收藏起来。 但是“结婚证”只在张易民手中把玩了大约半个月,就被他撕毁。这一天正好 人义从桂城来南市看望张易民。人义进来时张易民刚好从枕头下面掏出“结婚证”, 他对人义说,你见过这样的结婚证吗?人义接过来细看,说没见过,这样的结婚证 不合法却合情理,也可以说重如泰山贵比金山。张易民讨回去,说,它井不值钱。 张易民哆嗦着双手把“结婚证”撕毁了。它的碎片掉在床单上,红的,白的,使人 看了有说不出的感觉。人义把它们拾起,用一个塑料袋装上,说它成了碎片也是珍 贵的。 说了一会儿话,张易民疲惫了,人义叫他闭上眼睛不要说话。张易民非常吃力 地说,你那么远一次又一次地来看我,我不能不和你说话。但是张易民力不从心, 不到一会儿便睡着了。人义打开手中的塑料袋,倒出那些碎片,用透明胶把碎片粘 起来,最后放入他身边。 人义只想来看看张易民就走,此时石荫进来了。石荫看到了人义手中“破镜重 圆”的“结婚证”,她说你把张易民的“结婚证”撕毁了?人义说,我没有。 石荫的声音像闹钟闹醒了张易民。睡了一会儿的张易民,精神稍稍有些好转。 他以耳朵和眼睛感受这个世界,他首先弄清了人义与石荫在争论“结婚证”的事。 张易民也看到了人义搁在他身边的“结婚证”,张易民说,人义你为什么要撕毁我 的“结婚证”?人义说,我没有。张易民对传者说,谁撕毁了我的“结婚证”?侍 者看看张易民和人义,指着人义说,他,他撕了你的“结婚证”。张易民说,人义 你听到了吗?人义说,我听到了。张易民说,你既然反对我和石荫复婚,而你和石 荫又相互喜欢,那就请你在我离开人间之前拿出你俩的结婚证吧。 石荫送人义到楼下的草地上,说,你有什么打算?人义说,不知道。 回到桂城,石荫打电话来说,张易民很在意石荫与人义的结婚,每天要唠叨许 多遍结婚证的事。人义想石荫能自制结婚证,我为什么不能? 人义去到一家工艺美术店,要求制作两份虚假的结婚证,但对方不答应。人义 一连跑了好几家也得到同样的答复。人义没辙。 一天,人义在街头碰到老胡。老胡仍在那家饭店干,钱挣得不多,却没有怨言, 很安心那里的工作。老胡满面红光,精神特好。现在他与老父成了说得来的朋友。 很多时候老父在段美信的陪同下来到这个饭店看望老胡,空闲的时候两人时常坐在 门外下象棋,谈论各自的过去。人义与老胡寒暄几句后说,你会造假吗?这种假不 会对社会构成任何危害。老胡听说是假结婚证,一连摇了好几下头。 不过三天后的中午,老胡告诉人义,他的一个工友会弄这玩意。人义说,只要 能蒙混过关,花多少钱都可以。老胡的那个工友宰人也是把好手,开口就要六百。 但人义也是二话不说便同意了。人义立即到南市取来石荫的照片,连同自己的照片 和定金交到老胡手里。 那个工友,花了三天时间造出了两份假结婚证。人义拿过来一看,说,你这是 小儿科,这么粗劣的东西谁看不出它的虚假? 佟月要去南市看望张易民,人义义不容辞地送她去。在病房里人义看到了张易 民的儿子张晓安和前妻毕秀丽。医生告诉石荫,张易民这盏灯的油快要熬尽,该是 准备后事的时候了。石荫为了让张易民的儿子看上自己父亲最后的一眼,她把消息 传给了他们。如果张易民没有生命危险,石荫不会把负担推给别人的,这话她多次 对人义说过。张易民的前妻和儿子一定哭过,因为他们的双眼是红肿的。 张易民已说不出话,但心里还是很明白。佟月握住张易民的手,第一次叫了一 声姐夫。在场的人看到一串眼泪顺着张易民的眼角流下来。 张易民看到人义时,他向侍者讨来笔。他花了两分钟在纸上写出一个歪歪扭扭 的字:证?!张晓安说,爸,你说什么?张易民只是指着人义。人义说,我知道他 指的是什么。人义说,我会按你的意思去办的。张易民伸出无力的手在空中连作了 三个感叹号。人义和石荫明白张易民是要人义抓紧时间。人义点头。 张易民再次不省人事,两个医生急忙来进行抢救。 人义他们全部在走廊里静静等候。石荫介绍说,这次张易民逃不脱死神的手了, 这样的险情出现了两三次,人说好事不过三,他一定躲不过去了。但她的话刚说完, 侍者来报,说张易民被抢救过来了。 下午三点钟,张易民再次出现险情,后又被抢救过来。每次重新“做人”,肉 体上的疼痛就会加剧。张晓安说与其这样被折腾还真不如死了的好。医生被折腾烦 了,也说不如死了好。张易民两次醒过来都在人群中寻找人义,并用目光吃力地询 问人义。 眼见张易民顽强的生命力,医生感到纳闷,张易民为什么就死不掉呢? 人义在返回桂城的路上反复思考医生的纳闷,快到达佳城时,他突然来了灵感。 第二天早上人义花钱从老胡的那个工友手上要回那两本虚假的结婚证,又匆匆 赶到南市。人义拿出假证送到张易民眼前,这时的张易民已是眼花缭乱,他怎么能 辨得出真假?看到假结婚证,张易民脸上绽开笑容,接着与世长辞。 张易民被火化后,张晓安和毕秀丽以及石荫人义送他回老家。张易民害怕空难, 所以很少乘飞机,在这个最后时刻,他们也尊重他的这个习惯。 四个人正好是一个软卧包厢。张易民被搁在儿子的床头,默默地看着他一生中 两个最重要的女人和传代人。 人义与张晓安睡两个上铺,两人除了互相递烟,几乎没有多余的话。人义斜靠 在床头看看包房里的一切,触景生情,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去年与石荫“追捕”张 易民的情况。上回没有结果,本次送张易民回家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结果,因为这 种结果都是大家料想中的。人义没想到认识张易民不到一年时间,却看到了张易民 最后的微笑。人义想,有的人在他生命最辉煌的时候离你远去,留给你永远的思念; 而有的人当他生命最接近终结时走向你,让你为他送终。仿佛前世你欠着他的。 从广东回来,张易民的影子好长时间内仍旧在人义的眼前晃动。人义送走了不 少人,就是他去世的父亲也没有像张易民这样缠住他,让他甩不掉。人义把自己的 这个遭遇说给石荫听,但她不置可否。过了一段时间,人义去到南市,让石荫陪他 到第一次见到张易民的那个国际大酒店。在同一间房里石荫陪着人义住了一夜,他 们像所有老夫老妻一样心态平和,不含多余的杂念。第二天,人义和石荫在与上次 同一时间出现在门外,人义不经意地向对面看过去,对面什么也没有,但在人义的 眼中那里有个吃惊的张易民。 在以后的时间里,人义分别按照张易民出现的前后顺序在畅通大门前、张易民 声称要自杀的河边、两人开会的小饭店等地进行了祭祀张易民的活动。也许是巧合, 也许就是一种心理作用,从此张易民便很少来缠住他。 这天人义收到石荫的一封来信,信中有两份老胡工友制作的结婚证。由于这两 份假结婚证的出现,张易民顺利地离开人世,人义不知道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张 易民去世时病房里乱成一锅粥,谁也没有去管那个假结婚证,石荫最后是怎么得到 的人义不得而知。人义打电话问石荫寄上它干什么?石荫说,那是你的东西,我们 用完了现在把它还给你。人义说,哦。 下班后人义回到家。传西的牌友们不是天天来这里没日没夜地打牌了,特别是 到了中午和晚上十点以后。整个家显出了应有的清静。见人义下班回来,传西也走 过来坐在他不远的地方与他说说话。但是这一天人义的公文包被儿子拿去当玩具, 那两份假结婚证就被翻了出来。儿子把它们交到传西手中。人义以狂跳的心等待着 一种风波。传西说,假的永远真不了,它在任何时候都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人义 说,可是它却了结了一个人最大的心愿。接着人义就讲了那个假结婚证的故事。传 西听后,说这个故事本来是感人的,但却没有感动我。你们有什么想法?是想弄假 成真?人义说,没想过。传西说,现在想最是时候。人义说,我不想想了。假的东 西让它永远假下去。人义从传西手中要回那两份假结婚证,说,我要让它们化为灰 烬。 人义走进厕所,燃起一把火,不多久,两份假结婚证就彻底消失。 传西却说,心灵上的东西是永远燃不掉的。如果哪天你想好了,我就把位置让 给石荫。 传西得到石荫的电话号码后,给石荫打了个电话,她们通了很久的话,可能有 两个小时吧。说了些什么,人义不清楚。人义只记得她俩的语气平缓,态度真诚。 周末夜晚,人义从外面应酬回来,意外地发现石荫坐在他家大厅里。她、婷婷、 传西以及保姆正在为某个事情开心大笑。人义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传西、石荫是第 一次相见,但从她们的交谈中你看得出她们是一见如故。 人义在世纪广场小憩,一个少妇走入他的视线。她是蒋雯雨。蒋雯雨走向人义, 她说你好吗?人义说,还行。最近发生了许多事,但想想什么事也没发生。蒋雯雨 在他身边坐下。她说,你与郑想势不两立?人义说,不至干吧,应该说我们都是有 性格的人,只是他出道要晚一些,根基浅一些,所处的条件差一些。蒋雯雨说,既 然你们还有成为朋友的可能,你应该多多原谅他。 人义说,最近你与郑想有不少接触? 她说,是的,他讲了发生在你们之间的故事。 她笑笑又说,佟月要跟郑想离婚,最后让我和他复婚。 人义说,这是好事。 说着话时,人义在人群中看到了佟月的影子。人义没有叫她,致使她淹没在人 群中。人义想帮佟月,心想不如就来个将计就计好了。他要让蒋雯雨明白周围所有 的人都在解散一桩婚姻,同时又在修建另一桩婚姻。人义问蒋雯雨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说心里很乱,像一根麻绳,虽然拽住了它的两头,但还是担忧乱成一团的中间部 分有难解的死结。 与蒋雯雨分别后,人义打佟月的手机。佟月说,我现在就在家里,我买了刚刚 空运过来的海鲜,你来吃吧。人义说,你为什么要离开郑想,成全蒋雯雨和他?佟 月说,请你不要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人义开车到佟月家楼下。他看到了郑想那辆乳白色小车,郑想和佟月的家已经 闪出美丽的灯光。人义停好车,用手机与佟月联系。电话是郑想接到的,人义说, 我在你们家楼下,我该不该上去?请你给我拿一个主意。郑想说,主意佟月早帮你 拿好了,你上来吧。这里有你喜欢喝的酒有你喜欢吃的海鲜。 人义就上楼了。 一股诱人的海鲜味飘荡在郑想和佟月的家。郑想和佟月都站在半开着的门前, 恭候人义的到达。郑想与人义握了手,分别坐下来。人义说,叫我来不是谋财害命 吧?郑想说,不是,我不会在自己家里把别人杀害。在吃海鲜和喝好酒前我们不谈 那件事。 又一碟海鲜端上了桌。佟月特意从她原来工作的饭店里请来一位退休的厨师, 所以说这餐饭就是星级水平了。他们三人倒满一杯酒干掉后,佟月说,郑想,我们 离婚吧,求求你了。郑想说,听你的口气,你要一脚把我踢开。人义说,我也是这 么认为,从佟月口气分析,佟月已厌恶了这桩婚姻,有一种坚决离开的意思。 郑想说,近来佟月对我越来越好了,我的想法是结婚了就不要再离。 佟月说,所有饲养员都会精心照料他们手下的牲畜,等到时机成熟对牲畜不是 杀掉就是出卖。 人义说,哈,哈,哈,一点也不好笑。你对郑想再好,也不能培养他对你的感 情,最终也就伤害不了他。 佟月要求了半天,人义也顺着她的意思暗示了郑想半天,郑想的态度还是原来 那般暧昧。人义说如果我是法官,我一定现在就判你们离婚,不得申诉,坚决执行。 过了两天人义赶到南市与石荫进行了一次冷静的深入的交谈。他们坐在一个公 园里,他们头上绿叶茂盛,周围鲜花簇拥。当石荫极目远方,轻轻吐出我们分手吧 时,人义表示同意。后来他们来到一家小茶庄听着抒情的轻音乐封存他们的爱。他 们有充分的理由来肯定他们的爱。 分别时双方泪如雨下,理智使他们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做出最痛苦而最美丽的 挥手道别。 回到桂城,人义觉得有必要与萌子作一次深谈。这么想时,萌子就打响了他的 电话。 萌子在世纪广场的花坛边上等他。她今天化了很漂亮的浓妆,在人义印象中萌 子从来不化浓妆,甚至很少化妆。她像所有参加拍拖的女孩子一样口里吃着零食, 脸上露出甜蜜和羞涩。她说,人义,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嫩叶吗?它现在已经长大。 人义说是的,虽然它多次受到我的伤害,但毕竟还是长大了。她说,长大了,我们 就不应该忽视。 人义把目光投向移动的人群,不语。 郑想与佟月的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但他与蒋雯雨的复婚手续却卡了壳。法院 办事的那个妇女不赞成郑想这种做法,那边刚一离,这边马上就要结,连个缓冲的 时间都没有。虽然法律没有规定这边离那边结不合法,但法院的人说了,你也是没 有办法的。 郑想把房子留给了佟月,搬到蒋雯雨的住处,两人过起了同居生活。 佟月的人月服装店又一次开业,这回她收买左右两个门面,请了三个人,刚开 业就有先声夺人之势。佟月的财运也在这个夏天来到了。她的生意很好,请的三个 人不够,又请了三人,自己则每两三天飞一趟广州进货,忙得不亦乐乎。人义到她 的铺子里来看过她几回,但是她太忙,他们往往说不上几句话。那天人义站在她的 面前数了一下,她的手机平均五分钟就要响一次,来电者有顾客也有供货商。人义 把他见到的佟月描述给传西听,希望传西向佟月学习,找点什么事做做,不要成天 待在家里打牌。传西跟着人义来到佟月的店里。传西说,忙得一塌糊涂的佟月居然 比以前胖了。人义细看了一下,在脑子里比较她的从前,认为传西的观察力是很强 的。 在回家的路上,人义问传西有何感想。传西说,我不是做生意的料。人义说, 不求你赚钱,只求你做一件自己喜欢做的事。 过了几天,人义见传西也没有做一件事的意思,也就不再催促。也是这一天, 郑想和蒋雯雨送来了他们的结婚请柬。 郑想的结婚典礼非常隆重,不亚于几个月前金海和刘诗艳。郑想他们远达公司 目前已主动退出与畅通竞争,开发出别的产品,效益上有了新的起色。作为那里的 副老总,郑想的收入一定不错。从这个婚典人们也能猜出个一二。 人义夫妇与萌子佟月被郑想当做家庭成员安排在婚宴的前面,与郑想夫妇的亲 人并排而坐。主持人是从电视台请来的,现场气氛十分活跃、热闹和喜庆。传西说, 我们以前是白活了,人一生没赶上一个隆重的婚礼,就是白活了。人义说,你这个 感叹我在参加金海刘诗艳的结婚典礼时就发过了,你能搞出点新的感叹来吗? 这以后,人义推掉所有可以不去的应酬,过着平静日子,严守生活上的纪律。 他突然发现这种从家到办公室的两点一线的生活也是很不错的,他还有了时间陪传 西出去散步,看河水,看落霞。然而,这一天晚饭后,传西却递给人义一份离婚申 请要人义签字。人义说,我不签,我不想和你离婚。传西说,我们的感情破裂了, 不离婚是不行的了。人义说,我承认以前我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可那是以前了, 从现在开始我要重新做人,做一个纯洁的人、平凡而高尚的人。传西说,你知道我 的脾气,我一旦决定了的事是不会动摇的。 人义想了两个晚上,在传西第三次逼迫下,在离婚书上签了字。 离婚的消息人义不想发布给别人,但当他和传西刚从法院领回离婚证书的第二 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那些与人义常开玩笑的人说,什么时候吃你和萌子的喜 糖?当时萌子也在场,人义接过话说,萌子,我们什么时候给他们吃喜糖?萌子说, 叫他们等到下辈子吧。 现在进入了炎热的夏季。家里住着传西这样一个已不是妻子了的女人,使得喜 好在家打赤膊的人义少了许多乐趣。人义曾经与传西商量过他和老父换个住处,但 传西没答应。传西说,她从小到大对老父都是非常孝顺的,要是住在一起肯定会产 生矛盾而破坏了她良好的形象。好在儿子迷上了游泳,只要不出差,每天下了班人 义就会带上儿子下河去游泳,在那里过上一把赤膊瘾,就是有应酬也是如此,先游 泳再去应酬。游泳成为他夏天里下班后的第一大事。 暑假开始后的第一个星期的最后一天,老胡在外省上大学的儿子胡鹏来到人义 办公室。胡鹏又长高了不少,嘴上的胡子更粗更密了。人义和胡鹏谈论胡鹏在校的 情况,并分析胡鹏将来的工作。胡鹏掏出香烟来后,人义才醒悟刚才的那股酒味是 从胡鹏嘴里传来的。见到胡鹏掏出的价格不菲的香烟,人义愣了一下,但他什么也 没说。胡鹏将一支递给人义,人义说我抽自己的。人义不常抽烟,一旦抽烟就只抽 “三五”。胡鹏并不会抽烟,他手指夹烟的姿势不对,而且烟雾在嘴里停留的时间 太短。可以推测胡鹏抽烟时间不长,或者根本就不抽烟。一个没有不良嗜好的人一 旦又抽烟又喝酒,一定碰上了什么伤心事。 胡鹏摁灭烟头后说,赵叔叔你知道我妈干什么工作吗?人义以摁烟头来掩饰他 的慌张,摁完烟头,人义说,你妈没告诉你?胡鹏说,每次问她都是支支吾吾的。 人义说,你我都应该相信你妈是个纯洁的人,她从来都是挣干净钱,也许她干的工 作不那么好听,说出来怕你们难为情。你妈是伟大的,她为你们姐弟俩能顺利完成 学业艰苦地劳作着。胡鹏说,我会永远记住的。但不管做什么,并不低人一等,她 干嘛不说?人义说,她有可能于清洁工,有可能捡破烂,她不说自有她不说的理由, 我的意见是你们要理解她,别使她难堪。 你喜欢游泳吗?就快下班了,我们一起去游泳吧。人义说。 人义用车带着胡鹏来到家里,接上儿子后来到河边泳场。 三人在河里玩耍到接近天黑。人义对胡鹏说,今晚赵叔叔请你吃饭。他们进入 河堤大道的一家三星级饭店,这里既有河鲜又有海鲜。人义占据主动位置,把话题 引得远远的,也说些清洁工、破烂王的好故事。 送胡鹏回家,返回家中,人义想起了胡鹏打听他母亲的工作的事。人义支开儿 子,对传西说,传西同志,我有要事与你商量。传西拂拂她的头发走过来,说,有 什么事,赵总? 传西坐在离人义一米的地方。人义说,我没有坏心,你离我近点吧。传西说, 谁敢肯定你没坏心,你已经好久没沾女人了。人义想想她说得对,他真的好久没沾 女人了。人义说,你不过来,只好我过去了。人义最大限度地靠近她,说,胡鹏十 分关心他妈即段美信的工作问题,我们必须处理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传西说, 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我爸现在不是你岳父大人了,你有权赶走他,有权让 他回到孤独无乐的状态。人义说,至少让他们回避一下,避开这风头。传西说,叫 我老爸回乡下。 人义和传西来到家外家。传西抬头看了看说,我不上去了。人义说,为什么? 她说,不为什么,我不想见到我爸。人义独自一人上楼。 人义习惯性地掏钥匙,这才发现钥匙早交出来了。家外家没安门铃,人义友好 地敲门。老父警觉地问,谁?人义说,爸,是我。老父说,爸?这里没有你的爸。 人义说,我是人义,你就是我的爸。老父说,请不要高攀,我看不上你这个女婿。 传西提出离婚,她当然不会告诉老父。但不久老父就知道了,老父一口咬定人 义抛弃了传西,所以老父憎恨人义。老父憎恨的巴掌还没有机会在人义脸上撒欢, 今天机会就要来了。 (补充说明:传西人义虽然已经离婚,但所有财产还是像原来一样公有,谁也 没提出分财产和儿子的归属问题。) 人义说,爸,把门打开。人义有些生气,敲门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响。 老父说,好吧,你是送上门来的,那就怪不得我了。 老父把门打开,他的巴掌也在门开的同时飞到人义脸上。人义站着一动不动, 头在受到巴掌的打击晃动一下后又恢复原样。老父说,有种,下巴翘得这么高,意 思是让我再打两个。老父把人义拉到厅里,扬起左右巴掌,往上飘动而命中人义左 右脸。 人义说,够了,今天我不是送脸来让你的巴掌出气的,段美信呢? 老父说,你无权过问。 人义说,胡鹏回来了,你的危险又出现了。 老父说,我和老胡是好朋友了,我和段美信是同志关系,胡鹏算什么?! 人义在屋子里搜寻一遍,不见段美信的影子。人义说,为了你的安全,请你回 乡下去,明天就动身。 老父说,办不到。 人义给楼下的传西打电话。传西上楼来。老父对传西说,你哪像我的女儿,太 没骨气。传西说,爸,你在说什么?!老父说,你听我的,还是听你这个野老公的? 听我的,你就把赵人义赶出家门,要是听他的,你就把我赶出家门! 传西说,我谁的也不听,我要把自己赶出家门。 传西走出了家外家。 面对这种场景,人义也无计可施,便说,你(人义不敢再叫爸),好好想想吧。 在回家的路上,传西说,我爸不听劝吃了亏就由他自己兜着好了。到了家里, 传西发现了人义嘴角的血迹,说老爸打你?人义说,没什么,让他打好了。传西叫 保姆拿来热毛巾给他擦拭血迹,然后打电话去责备老父。 第二天上午,人义给家外家打电话想试探一下段美信是否在那儿。人义想到接 电话的有可能是老父便准备使用普通话。电话接通后,那头果真是老父。人义说, 请问段美信在吗?老父也用普通话回答,他说,你是谁呀?人义说,我是段美信北 京的表弟。老父说,段美信北京没有表弟——赵人义同志请你讲桂城活好不好?人 义见诡计被识破,改用桂城话,说她在吗?老父说,我不告诉你,她在不在与你没 关系,你没权知道。人义说,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老父说,我的巴掌又发瘾了, 它想再次印到你那张可爱的脸上。 人义赶赴家外家。这回人义从传西处要来了钥匙,他没有敲门就把门打开了, 但是段美信不在。老父说,你敢破门而入,我必须打110来惩治你。人义说,报假案 是要蹲局子的,你看着办。老父说,我是没办法了,连跟你离了婚的传西也站在你 一边,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啊!人义说,把段美信交出来。老父说,你休想。 人义说,我只好送你回老家。老父说,我的老家就是这里。老父操起搁在茶几 上的菜刀,说今天我不打巴掌,我要割我的脖子。人义往后退,说,请你把刀放下, 我走,我走。 两天后人义倒是见到了段美信,但是已经晚了,人义预料中的事发生了。 段美信在电话里说,赵总,快,快来,你爸倒在血泊中了。 血案发生在家外家。胡鹏经过深入调查,最后摸清了他母亲的工作时间,并对 她进行了跟踪。第一次,胡鹏在门外,他用聪明的脑袋误判出他母亲的工作性质; 第二次,胡鹏带上了菜刀,但他没能进入家外家;第三次,胡鹏非常顺利地进去了。 他的菜刀先是砍在实木沙发上,后对准他母亲。母亲惊惶失措,她不敢大叫、不敢 报警,她小声地语无伦次地说,你长大了,长大了就不是胡鹏了。但是胡鹏充血的 眼睛一会儿又转向老父。老父说,不就是拿菜刀吗,我也会。老父伸手去茶几上拿 那把他用来恐吓人义和传西的菜刀,但他的动作没有胡鹏快。老父的手在刚伸出去 的时候,胡鹏的菜刀已砍中了那把菜刀。金属的猛烈相碰产生尖利的声音和两颗火 星。胡鹏的菜刀并没有就此停下,他连续砍了茶几两刀,玻璃茶几便在惨叫中粉身 碎骨。胡鹏对老父说,先砍哪里,请你告诉我!老父全身哆嗦,说,哪里,哪里, 也不能砍。老父转身把头埋在沙发里。胡鹏说,砍你的屁股也不错。胡鹏的菜刀挥 向老父的屁股和大腿…… 段美信拦腰抱住胡鹏,哭叫说,你疯了,你疯了! 胡鹏过于激动,他的力气在几刀下去后用得差不多了。现在他的手臂被母亲的 手捆住,菜刀再也举不起来。 段美信说,快跑,快跑! 胡鹏丢下菜刀,走出家外家。 段美信叫来救护车,医生在抢救的过程中,段美信给人义打了电话。 人义赶到医院,段美信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哭个不停。人义说,怎么了,我 爸?段美信不语只是一个劲地哭泣和摇头。人义已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不再问 痛哭的段美信。 人义想给传西打电话,但想了想又收起手机。 手术大约做了一个小时,看到医生这么快就出来,人义舒了一口气。他想只要 老父能保住命什么都好说了。医生告诉人义和段美信,说,老父的伤全在屁股上, 几乎没伤到骨头。 医生走后,人义说,到底怎么回事?人义虽然猜出了不少,但还是想得到最准 确的经过。段美信说,有一个人冲进屋来,那人想抢钱。人义说,那个人叫胡鹏。 段美信屈膝给人义跪下,说,请你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了他吧。人义不知说什 么好,他的嘴巴透出虚无的气息。 老父处于半昏迷状态,人义轻轻地唤他,他对人义漠然处之。 人义回到家外家,厅里一片狼藉,污血从沙发一直伸延到楼下。人义感到没有 一个能够落脚的地方。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打来电话的正是胡鹏。胡鹏说,赵叔叔 你在哪儿?人义说,胡鹏你太冲动,你,唉……胡鹏说,我错了,我要当面向你认 错。你在哪儿?人义告诉胡鹏他在家外家。 不多久,胡鹏来到家外家。他站在门边用脚把门关上。人义看到胡鹏带来的是 一股杀气。人义心紧缩,说,胡鹏……胡鹏跳到人义跟前,抽出藏在腋下并用硬纸 壳包住的菜刀。他说,我刀不砍上两个人不够本!人义说,把刀放下,你快快找回 你的人性!胡鹏说,我的人性被你偷去了,我不砍你,不能解我心头之恨,你这个 失去人性的始作佣者! 胡鹏逼近人义,人义倒向沙发,坐在那些血迹上。胡鹏说,好个赵人义,和你 那个坏蛋岳父没有两样,都是贪生怕死的狗东西!人义又往后倾了身子,做出不反 抗的表示,以消解胡鹏的凶恶。胡鹏再向前靠近一步,他的刀左右微微摇晃着。人 义的双手完全摊开,说,好男儿,请你住手。胡鹏说,你的举动一直在诱惑我动刀。 胡鹏还是把刀扔到了地上。 人义看见胡鹏走入病房,人义说,你怎么在这里?快逃吧。我的口袋里有钱, 你拿吧,全拿了吧。桂城这边我来做工作,要是让传西先下了手,你落到警察手中 就完了。胡鹏说,我不逃,我干嘛要逃?我从我爸那儿弄清了事情的真相。我是个 混蛋。人义说,你真是笨得不轻,听我一句,快逃吧,只要逃过这个暑假,就什么 事也没有了。 说着,传西进到病房来。胡鹏站起来对传西说,你就是传西阿姨吧,我就是伤 害你家亲人的凶手,请你把我抓起来。传西伸出巴掌用力打在胡鹏脸上,她说,畜 牲!传西不再理胡鹏。胡鹏说,这就完了?你还没有把我抓起来呢!传西说,滚! 人义说,胡鹏,快谢谢阿姨,离开吧。胡鹏谢了传西,告辞而去。 老父伤在屁股上,他只能趴着和侧身睡觉。老父在传西压低嗓子的高声叫喊中 醒来。老父说,倒大霉了,好好的在家里被人砍了屁股。那个没文化的大学生。人 义说,你原谅他吧,他太没文化了。老父说,要是我听你的话,回了老家,从此与 段美信陌如路人就不会被砍了。但是我又错在哪儿了?! 老父出院那天,人义到了家外家。家外家又恢复了往日的整洁,被胡鹏砍坏的 实木沙发已叫木工修补好,如果不仔细看还看不出它的伤痕。茶几换了新的,颜色 与以前的一模一样,总之,一眼看过去你看不出任何不一样之处,也绝想不到这里 曾发生过“血案”。 人义在一天中午来到南市,来到石荫的面前。 人义说,我离婚了。 石荫说,知道。 人义环视她的屋子,见除了一张床其余的已打成包状。人义说,你要搬家?石 荫说,是的。人义说,上哪儿?她说,广东。人义说,可你没经过我的同意。石荫 笑笑说,我为什么要经过你同意?人义调笑说,我是你老公,不信你问问张易民。 石荫说,张易民死了,死人是管不了活人的事的。 石荫说,我准备在张易民的老家驻扎下来。 人义说,你为什么非得选择广东? 石荫说,很多事只能放在心里,说不出来的。 从南市回来,人义约萌子到一个KTV包间。这间KTV不大,专门为情侣设计的。 人义把音乐声开到最小挡,他说萌子,我离婚了。萌子说,我知道。你的伤疤是因 为离婚引起的。你和传西还有你岳父都试图想隐瞒,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们 谁也别想骗。 人义说,我们唱歌吧。 萌子说,你刚才不是说唱歌没意思,要和我说话吗? 人义说,现在我突然觉得唱歌有意思了。 萌子说,我要结婚了。人义很吃惊,在他的记忆中,她从没谈过真正的恋爱。 人义说,好啊,祝贺你嗅。她说,谢谢。萌子从包里掏出一张请柬,说你一定要去 啵。人义说,我会的,什么事都可以不去,你的婚礼我一定要参加。 萌子说,你的伤疤还疼吗?人义说,不,我的心很疼。 人义想见见佟月,便来到了她的店铺里。佟月没有什么变化,不瘦也不胖。这 时是中午,顾客相对少,佟月睡在一个吊网上,像一只狸猫。人义在她身边坐下。 人义说,佟月,我离婚了。佟月说,知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复婚?郑想和蒋雯雨 已经复婚了。人义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佟月说,看中哪件衣服就拿吧,千万不要 和我客气。 人义在家外家住着,怎么去自我营造也找不到最初清静的感觉,这些天来陪伴 他的是无边的寂寞和对前途的失望。人义回到他和传西共有的家。 传西现在看上去很文静很深沉的样子,她似乎总在思考着什么。人义出现时, 她向他招手致意,说你好。人义说,你也好啊。人义在她身边坐下,传西没有躲避 而且身子向他更靠近了一步。人义说,我们真的离婚了吗?传西说,是的,如果我 没记错的话,是的。传西起身拿来他们的离婚证。人义看了一眼,说,这是真的, 但我感觉我们还是夫妻。离婚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感到你很陌生,我常常问自 己,这个与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女人是我老婆?现在我脑中时常闪出的念头是,身 边这个女人难道不是自己的妻子吗? 传西说,你的念头的确有点怪。 石荫在去广东前最后一次来到桂城。她一下车便直接去了人义的家。石荫对人 义和传西说,你们是很好的一对,就这么分手了真的很可惜,我希望在最后见到你 们时,能够看到你们破镜重圆。与张易民不同,他看到的是一个美丽的谎言,而我 想看到的是一个真实的美丽。 保姆送上来三杯滚烫的苦丁茶,他们几乎同时把它们端在手上并不约而同地呷 了一小口。一股清甜伴随着短暂的苦涩传遍他们的全身。 当晚人义和传西都待在书房里,他们打开各自的小箱子。不多久许多封信件就 摆放在他们的面前了。这些都是对方曾经写给自己的情书,一封封地读下去的时候, 两人泪流满面。 人义说,传西,能摸摸我的下巴吗?传西说,我正想伸出温暖的手去抚摸,我 们想到一块儿了。 传西面对人义捧起人义的整个脸。她的双掌有一股香水味,很好闻的那种。人 义说,我喜欢你的手。传西海绵一样的手从他的太阳穴一直下滑,最后停在他左右 下巴上一动不动。人义看见她的双眼慢慢地闭上,很投入地幸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