峪口访友 杨立强拿出一份县政府的文件递给方元闿,说道:“你和李海洋都仔细看看,县 上准备开发青埂山旅游业,未来的旅游公司就是个潜在的大户嘛。”然后叮咛方元闿 和李海洋根据文件内容,再搜集一些补充资料,向上级行写一份贷款项目申请的推荐 报告,二人点头答应。 最后,他笑着对二人说:“为了争取这家潜在大户,我还得去忙一件要紧事哩。” 轻云薄雾之中,隐隐约约现出一个郁郁葱葱的小村庄来。 它叫峪口村,在涌泉河的西岸,地势较东岸略高一些,有一座石桥和东岸连通。 村子不大,两条东西向的小巷,约五、六十户人家。 村南是山,村北还剩一小片竹园。从“仙帘”里冲出的河水,到这儿似乎疲倦了, 缓缓的从村旁流过。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就像一只甲壳虫,沿着蜿蜒曲折的沙石路,跌跌撞撞地 向峪口这个小村子奔来。车里坐着杨立强,司机石奇在聚精会神的小心驾驶。 杨立强今天专程来见老战友罗豪。 当年,杨立强和他一起参军,同坐在火车上一节闷罐车里。两个人都是浓眉方脸, 有点相像,好多人以为他俩是亲弟兄。不过,杨立强脸稍长些,眼较小点,面色白皙, 长得秀气;而罗豪眼大面黑,半脸络腮胡,颇显出一股子豪劲。 罗豪如同山根不见世面,久经风耗的大石头,浑圆而粗糙,样子憨憨的,不时用 新军装的袖子擦鼻涕。停车吃饭时,他抢到白蒸馍就大口大口的嚼,那副馋相叫人看 了心颤。 杨立强见他能吃,就悄悄在军装口袋里藏了两个馍。大概是相像者有缘吧,两人 挤坐在一块。闷子车三摇两晃,摇过几站路,罗豪便嚷叫又饿了。 杨立强变戏法似的拿出蒸馍给他,看着他惊喜的样子,乐得开怀大笑。后来,两 人同在一个连队,成了要好的朋友。罗豪文化程度较低,三年后按期复员了。 杨立强第一次回乡探亲,他已经结婚。杨立强还清楚的记得,那天去峪口村探望 他,才进他的家门,眼睛先瞪直了。这家伙的妻子竟那么漂亮! 待自己缓过神来,还 作了首打油诗念给夫妻俩听,惹得他妻子脸上泛起红晕,一副羞答答的样子,罗豪则 哈哈的笑着。 打油诗现在仍然依稀记得:杏眼柳眉瓜子脸,瘦腰肥臀藕节腿。 哪儿来的天仙女,嫁与罗豪作贤妻。 当时,罗豪咧着嘴,满显自豪地介绍妻子,说她叫许大女,还大他两岁,但杨立 强怎么也看不出来。 杨立强笑着夸他有桃花运。他却双手一摊,略装无奈地说:“得了这头就得不了 那头啦!媳妇家地主成分,她爸还逃到台湾,政治上把我这个贫农子弟染黑了,招不 上工,吃不了皇粮啦。”接着他紧盯妻子的双眼,换上一副馋猫似的笑脸,说道: “我知足喽,得了媳妇这一头就行了,我媳妇人品可好呢! ” 说着就夸起了媳妇。还是许大女笑骂他两句,叫他别冷淡客人,他才醒转过神来。 “打墙板上下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些民间俗语倒真的富含哲 理。罗豪以后竟沾了媳妇娘家的光。 他的妻哥是位港商,几年前回来过一次,资助了他不少钱。 他买了辆卡车拉货,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一般。他曾给杨立强说过,妻哥想在故乡 投资哩,可惜没有好项目。 罗豪此句话,杨立强当时这只耳朵进去,那只耳朵溜出去了大半,没有太在意。 现在残留下的信息却太重要了,今天就专为这句话而来。 两天前,县政府召开了一个小型经济工作会,要求各家银行的行长必须参加。议 题是落实县委、县政府新提出的“以旅游为龙头,靠山兴城,以城带乡,搞活经济” 的发展思路,讨论如何开发已经有些旅游基础的青埂山,把它作为全县的龙头项目。 张县长在会上用商量的口气,诚恳地希望那家银行能给予贷款支持,少则3000万 元,多则5000万元。 尽管会场上的气氛祥和,每个人面前都摆着热茶、瓜子与水果,政府办工作人员 个个笑眯眯的,张县长说话也特别客气。县人行的贡行长发言时,还特别强调:“县 领导对银行态度发生了很大变化,充分尊重银行的意见,绝对没有行政干预的意思。” 但是,各位行长仍低着头只顾呼喇呼喇的翻阅会议文件,没有人搭话,颇有点 “一年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余悸, 也有些赴“鸿门宴”的不安,个个如坐针毡。 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县上要上一个引进国外先进设备和工艺的水磨石厂项目, 也开了一个类似今天的小会。 不过,那天来的县委书记和县长,以不容商量、半强制的气势把1500万元贷款分 配给各家银行。 按照父母官的说法:“你们吃在当地,用在当地,聚集当地资金,为振兴当地经 济办点实事,还有什么困难好讲的?!”j 行当时算是个小行,也硬压了200 万元贷 款。 不管怎么说,各行的贷款还是落实了。山根采石场和位于青鸟路旁的水磨石厂也 建起来了,某国的机器设备也飘洋过海运来了。 某国某公司还派来一位指导安装设备的专家。白皮肤、高鼻梁、蓝眼睛的洋人初 到异地也算朴实。怎奈封闭的小县城人把洋专家“敬若神明”,专家也就神气起来了。 他住不惯县城简陋的房间。厂子专门修了一座价值近百万元豪华的“专家楼”供 高鼻梁居住。这尊神颐指气使的指教了多半年,设备总算安装好了。但多次试产后, 都达不到生产指标,且故障百出。此时的高鼻梁神不起来了,满脸油汗,慌手乱脚。 县上和厂子也着了急,从外地请来了我国的专家,仔细一检查,大问题出来了。 原来是外国公司刚淘汰下来的设备,涂上一层新漆冒充了新货。年久失修及磨损 的零件,让这些设备连原有的生产指标都达不到了。竟然是如此真相,当时那么高的 期望值怎么能实现呢? 这下子气坏了县上相关部门,要对某公司讨说法。住“专家楼”的洋人也慌了神。 高鼻梁的洋人忽然哭哭啼啼的去找县上领导,声称自己并非“专家”,而是一位 安装技工,地地道道的工人阶级。他涕泪横流的请求县上主要领导和厂长在一张写满 洋文的表上签个字,说明他的任务已经完成,给他放行。不然的话,公司会开除他, 追究他的责任。他一家人从此就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县上主要领导估计经历过忆苦思甜教育,对这位外国“工人阶级”终于动了恻隐 之心。况且,他想到承担责任的是外国公司,又不是这个技工,于是大笔一挥,刷刷 地签上了大名。 厂长一看,立即效仿了领导的做派。结果讨说法,要打官司的时候,对方律师拿 出那张表说:“你们已经同意交付使用了,法人代表都签了字,还打什么官司?”没 辙了,只好全当交学费吧! 可是,这笔学费却苦了各家银行,建成即与亏损结伴的水磨石厂勉强运行了半年, 再也转不动了,还贷没有了着落。 贷款占大头的g 行与N 行以收回抵押物的方式,偿还了少部分贷款。各家银行其 余的贷款都变成了呆账。“前车覆,后车诫”呀! 虽然今非昔比,但谁敢轻易应声啊! 杨立强边翻看材料边沉思。他本能的觉得这可能正是自己要找的“源头”项目, 但对投资风险没有把握,心想支行的不良贷款已经不少,再不敢雪上加霜了,欲退不 舍,欲进不能,左右为难。 他翻来覆去的寻思,“欲进”的念头占了上风:“这么好的旅游项目,有潜力的 存款大户一定要拉到我们支行来!”有了想法,脑细胞也激活起来:设法避开贷款风 险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忽然间灵光一闪,想起了罗豪那句话,似乎隐隐约约的瞧见 了一条新路,便抬起头来。 张县长不失时机的发话:“杨行长呀!你们J 行是支持基建项目的老银行了,帮 个忙吧!” 杨立强见领导点了名,便应道:“那我就发言吧。”随之说道:“县委、县政府 的决策是英明的,这是一个振兴我县经济的‘开源’项目。我们J 行坚决支持。只是 我行现在向商业银行转型,加强了对贷款的管理。因此,我不敢说打保票的话。但是, 我们县J 行会立即写报告,积极向上级行推荐这一项目的。再说,我们在投资办法上 也可以另辟蹊径,比如引进外资、合资经营、外引内联等等。在这一点上,我们也会 多方收集信息,积极的去想办法。我已经想到了一条新路子,下去立即深入了解,一 有新情况,就向县领导汇报!” 张县长感兴趣地问道:“什么新路子? 你给大家讲一讲!” 杨行长答道:“没把握的事,暂时不能说出来。我调查了解后,专门向县上汇报。” 张县长连说:“好,好。” 其他几位行长心中暗笑:“说了这么多圆包蛋话,等于没说。这个老杨够滑的。” 于是,大家也都照着这种“圆包蛋”说法,积极表态,唱了一阵高调子。 杨立强却不知道别人对他的这种看法,而像一头套上犁挽的大黄牛,沿着划出的 犁沟使劲地向前拽套。 他先安排方元闿和李海洋按照县上“关于开发青埂山旅游项目可行性报告”的内 容,向中心支行写份贷款项目申请的推荐报告,尽快的报上去。然后,他和罗豪用电 话约好时间,就如一位热心而殷勤的媒婆,主动登门去牵拉那若有若无的红丝线。 “甲壳虫”终于爬到了村口,罗豪与妻子许大女早等在那儿迎接。他俩将轿车引 入南巷西头,停在了自家门前。 这是一处座北面南的新庄基,盖着三间两层小楼,大院里栽着两棵雪松和好几棵 桐树,还砌有一个大花坛,右边厦房位置上,盖两间一层小平房。一间存放修配零件 及杂物,另一间用做车库。 杨立强和石奇走下车来,罗豪两口把他们迎进家里。 进屋就是大客厅,装潢豪华,摆放着几张皮质大沙发和小茶几,还有一个29寸的 大彩电,客厅后边隔成两间,用作厨房和饭厅,左边是一间大卧室。 石奇二十多岁,望着和父母年龄相仿的三位长辈,坐在沙发上极不自在,好像屁 股下面撒着一层沙粒。 他趁罗豪给他倒茶的机会,小声说道:“大叔,有没有个小房间,我去歇一会。” 罗豪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有,有。你把茶杯端上,我再给你提壶开水。” 石奇站起身望了一眼杨行长,杨立强点了点头。他跟着罗豪上了二楼小客厅,这里有 电视,有沙发,也有一张床。他打开电视,坐了下来,心头一阵轻松,微笑着对罗豪 说道:“挺好,挺好!” 罗豪下来时见杨立强眼前已沏好一杯热茶,便去打开电视机。许大女正端着一盘 瓜子走过来,嘴里说道:“关了,关了。你兄弟俩好长时间没见面了,该好好啦呱话 哩,要它个第三者干什么?” 罗豪边关电视边扮出一副苦脸说:“你嫂子这人怪了,不知道从那里学来这个新 名词,成天挂在嘴上,把我要活活整死哩!” 许大女放好瓜子盘,嘴角一撇,说道:“肚里没病不怕吃冷西瓜,怕人说,为啥 不老实交待呢?” 杨立强哈哈一笑,说道:“好嫂子哩,罗豪这么憨实的人,你咋还学醋坛子呢?” 许大女瞅了一眼罗豪,上下唇一比,说道:“你别看他样子憨,满肚子花花肠子。 过去人确实好,本分。现在学坏了,尤其开了个车,外边跑得多了,古董事知道的不 少,脏兮话也爱说了。他不做坏事,咋能知道那么多呢?” 罗豪大嘴一咧,装着要哭的样子说道:“太委屈人啦,我见她老呆在家里怪寂寞 的,就把在外边听到的段子说给她听,谁知道还惹下事了。她硬说那些怪事都是我干 的,你说,那些事我能干吗?” 许大女杏眼一睁, 一副凛然样子,说道:“咋不会呢,还把你说的怪正经的!” 罗豪又换副很诚恳的面容说道:“我倒不是很正经的,只是你想想,那些路边店 脏兮兮的,十元、五元干一下那个的,我一提起来就恶心,很怕染下病了,躲瘟疫还 躲不及呢。再说谁有我媳妇这好模样啊,我心里满装的都是你呀!” 这句话倒把许大女脸羞红了,别看她已四十七、八岁的人了,依然风姿绰约,朝 着罗豪妩媚的一笑,说道:“你又说假话哩,你们男人都会哄人!” 杨立强心里不由得震了一下。他本来笑眯眯的看着夫妻俩逗嘴,忽然就如一根枣 刺扎着指尖,倒吸了一口凉气,回过神来,忙干咳一声,笑道:“你俩年轻时从没见 说过这些事,只顾叨叨咋个样挣钱养家。现在,两个女儿一个上大专,一个上中师, 家里只剩下你们老两口,本该清静了,反倒事情多了,这大概就叫做‘饭饱生余事’ 吧。” 许大女笑着指了一下杨立强,说道:“生余事的都是你们男人。立强啊!我文君 妹子可是个贤惠的人,你可别做对不住她的事情!” 杨立强脸上微微一红,笑道:“看你说到哪里去了,你兄弟是有贼心,没贼胆, 啥事都不敢做呢!不过,话说回来,生余事的不全都是男人,就像嫂子你,没根没据 的怀疑罗豪,不就是生余事吗!” 罗豪的络腮胡笑得全抖动起来, 说道:“讲得好,这才是句公道话呀。”许大女 忽然眉头一展,满脸灿烂,哈哈一笑说道:“还是当弟弟的向着他哥说话呢! ”接着 话锋一转,说道:“立强今天不是还有件要紧事嘛,你就快讲吧。” 杨立强喝口茶水,盯着罗豪说道:“你不是说过香港许大哥想在家乡投资吗?现 在有了一个好项目,看大哥愿不愿干呢!” 罗豪随口问道:“啥项目嘛,你先说说。” 杨立强望望许大女,又看看罗豪,故弄玄虚地说:“这个项目嘛,远在天边,近 在眼前!” 两口子摸不着头绪,又紧紧追问,当听清了原委,都显得兴奋,罗豪乐呵呵地说 :“好项目,好项目!看来我们村子要发财啦!” 许大女高兴地说:“我想大哥肯定愿意。我现在就去打个电话!”边说边过去拿 起了话筒,拨打号码。 停了一会儿,她过来说道:“他家保姆说,我大哥去公司了,大概中午才能回来。 我已留下了话,让大哥一回家就给咱这边挂电话。” 杨立强用手摩挲了两下头发,微笑道:“甭急,我在这里有吃有喝的,就慢慢等 着。”忽然,他提高嗓门说道:“嫂子,大哥家的故事我听罗豪断断续续的讲过,你 今天能不能说给兄弟听听?” 许大女轻声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前年大哥回来又听他说了好些, 算是知道个大概。罗豪讲究呢,还记了个笔记,就让他说吧!” 罗豪真的拿出一本笔记本,朝杨立强笑道:“这还是你教给我的法子。记不记得 你说过的那句话:烂笔头赛过好脑瓜。有些事不写下来,确实记不住呢!” 他边说边翻开笔记本,里边零散的记了好些干条条,有些话语都连不起来,别人 很难看懂,却让他讲起来有了条理。 罗豪边看,边说道:“许家的祖先经商,清朝道光年间发家,在县城办了商号, 还开了钱铺,主要靠码头的繁华发了财。对啦,老码头就在县城涌泉河的西岸,客商 都经过石桥进到城里,老一辈人就把那桥叫涌金桥了。当年,靠桥边许家修了座财神 庙,钱铺掌柜还写了副对联刻在门上。让我找找,对联大哥给我记在后边哩。” 他翻了出来,让杨立强去看,题联是:涌进财气汇一注泉迎客旅富千秋杨立强叹 道:“许家钱铺的气势,不一般啊!” 罗豪接着说道:“客商来往的多了,有人想去青埂山游玩。许家就在峪口村置了 地,租给佃户,还在路旁盖了一大院房子招呼游山的客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招待 所。大院旁边还有个偏院,盖着马棚和六间厦房,专门用来拴马和让做杂活的下人住 的。到了民国年间,钱铺不办了。许家老爷子就让住在偏院的长工花老汉和他的老伴, 照看大院子,把它办成了客店,偶有游山的人来住,就挣俩零花钱。花家老两口无儿 无女,收留了一个逃荒人家的女孩,起名叫花芳,也就是我的岳母。我岳母长大成人 后,长的漂亮,让来游山的许家三少爷看上了,把她比作花袭人。红楼梦里是不是有 个花袭人?” 杨立强答道:“有。就是贾宝玉的贴身丫环。” 罗豪接着讲道:“这位三少爷,也就是我的岳父。当时思想还算新的,要明媒正 娶我的岳母。无奈许家老爷子坚决不同意,逼着三少爷在县城娶了一家大户女儿。但 是三少爷还是经常到峪口这座偏院来看望我的岳母,后来就生下了许大哥和他们大女、 二女姐妹俩。1949年解放时,三少爷带着一家人还有我家许大哥跑到台湾,只留下我 的岳母和大女、二女她们,那年好像二女才出生?” 许大女便答:“二女就是那一年生的。” 罗豪说道:“那她和立强同岁了。”杨立强点了点头。 罗豪继续讲道:“当时,许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年龄大了,走不动也走不了,留 在县城,后来就成了地主分子,被赶下乡,住到了峪口村这座偏院。我的岳母拜了她 的公、婆二老。老两口子这时才认了自家儿媳和孙女。本来是正经八百贫农的花家老 两口跟着带灾,成了地主的狗腿子,陪着挨批斗。花家老两口不久相继辞世,家里埋 不起,还是我老父亲站出来说公道话,当时他是民兵队长。他说花家老两口是真贫农, 我们要有点阶级感情,众乡亲才凑合着让两位老人入了土。以后,许家这三代人相依 为命,直到文化大革命开始,八十多岁的许家老两口经不住游街批斗的折磨,双双在 家里自尽而死。村里人怕受牵连,不敢来家里帮忙埋人。我岳母便带着两个女儿披麻 戴孝跪在家门口求人。我父亲当时是生产队贫协组长,还是他发话说:他们再反动, 也是人嘛,人死了总不能不管吧。他带着头,众人才到家里,放倒了院里两棵粗桐树, 做了两副桐木棺板,把老人埋葬了。我和大女1973年结的婚,1978年我那饱受磨难的 岳母便去世了,埋人那天,村里送葬的人特别多,都说她是难得的义女孝媳。80年代 以后,许家在港台或者国外的儿孙回来,拜了祖坟之后,都要在我岳母的坟前拜祭, 感谢她赡养老人的大恩大德,还为她箍了墓,立了碑。” 许大女这时已是呜咽流涕,哽咽着说:“我娘死的好可怜啊,病倒在床上,临死 还放心不下二女啊!” 罗豪说:“二女小时聪明伶俐,后来家里长期受打击压制,孩子心里布上了阴影, 卑怯,内向,有了病不敢给家里说,发高烧治得迟了,落下了痴呆病。我岳母去世前 一年,才嫁给村里一个没文化的老实农民郭谋旦。我说我憨,郭谋旦比我还憨哩!” 杨立强说道:“你憨什么,外边憨厚,心里窍道多呢!不过,二妹子现在过得咋 样!” 罗豪说道:“现在当然过的好了,我们也常帮衬她。那次许大哥回来,还专门把 她带到省城治病,效果能好一点,操持家务还过得去。你说也怪,她生的两个儿子都 挺聪明,现在上初中,学习还很好哩。” 罗豪边说边拿过一条湿毛巾拧干,递给许大女擦泪,然后说道:“许家老爷子当 年虽然不认我岳母,却认他那个亲孙子,抱到家里养着。大哥跟着我岳父三少爷去台 湾时有五、六岁了。他叫许开昌,前多年,还陪着老父亲回来探亲,父子俩在我岳母 坟前哭得最伤心了。许大哥在香港办了一个开元昌泰有限公司,主要做珠宝生意,还 兼搞组团旅游,也开了一家饭店。大哥逢年过节就把电话打过来,和他妹妹聊聊天, 多次说过想投资故里的话呢。” 杨立强一听,兴奋地说道:“许大哥还兼搞组团旅游,做旅游生意,那就对上号 了。” 正说着,电话铃声也加热闹般清脆地响了起来。许大女赶忙去接电话,一听是大 哥的,高兴得什么似的,连说:“大哥,大哥,有件要紧事和你谈哩。” “看把你紧张的。什么事嘛,快说吧!” “我,我,我不会说。这样吧,罗豪的战友叫杨立强,是县上J 行的行长,让他 过来给你说说吧。”边说边打手势叫杨立强过来。 杨立强接过电话,用不大标准的普通话说道:“您好,许大哥,我叫杨立强,是 罗豪的战友,在县J 行工作。” “好吧,杨行长,有事你就谈吧。” 杨立强便把县上招商引资,开发青埂山旅游景区的设想简要谈完了,并说县政府 很希望他回乡投资考察。 许开昌听了很激动,说道:“这是件好事啊!这么办吧,我把手头上的几件事忙 完了,就带人回去一趟,和县上的官员见见面,到时候我通知罗豪,由他找你牵线搭 桥,好不好?” 杨立强连声答道:“好,好。”双方就挂了电话。 事情有了眉目,杨立强兴奋地坐不住了,走到院里朝着二楼喊下来石奇,就要离 去。罗豪硬挡住他们。许大女忙从冰箱里端出几样凉菜,拿来酒瓶,让他们先吃着, 喝着,自己去做饭。吃过午饭,二人方才离开。 回到县支行,杨立强直接去了设在一楼的县招商局,找到了赵局长。这个时候, 他才把联系到一家港商的事向赵局长讲了。 赵局长一脸笑容,忙给他倒茶递烟,还敲着了打火机。杨立强笑道:“我不吸烟。” 双手轻轻一挡谢绝了。 赵局长坐下来盯着杨行长,说道:“祖籍在我县的外商,我们都摸清了底子,正 想方设法和许开昌联系呢,你却先行了一步,帮了大忙啦。” 接着,赵局长打通张县长的电话,向张县长汇报了这件事。说完他把话筒递给杨 立强,说道:“张县长要和你说话哩!” 杨立强接过话筒,听张县长说道:“感谢你啊!为县上建设立了一功。”老杨连 忙答道:“不敢当哪,这是我的份内事呀。县上旅游繁荣了,我们银行业务也就发展 了嘛。” “对啦,有一位老先生也说这是他们的份内事呢。你知道他是谁吗?”“谁呀?” “嗨,事后我才知道他是你的老泰山张德昭老先生啊!” “你见到我的老岳父啦?他找你干啥呢?”“是我去政协见到了他们。张老先生 和他的七八位老伙伴,正筹划着编写一本青埂山的故事传说,要给县上发展旅游业做 点事情,发挥他们的余热。我在他们的筹编报告上还写了几个字呢!” “写的什么字啊?”“哈,你问张老先生去吧。好了,我这里还有事,再见啦。”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