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山偶遇 郑行长静默半晌,却没有表态。他对杨立强并不陌生,杨敬信副行长汇报所柜精 简试点工作时,对这个人满口赞誉,讲了好多优点,和卢宪宽副行长的说法大相径庭, 那种评价是对的呢?他决定把疑问暂时埋在心底,便抬头向卢副行长笑了笑,岔开话 题,说了别的。老卢狐疑的盯了一眼郑行长,却没敢再问,- 只好顺着新的话题谈下 去。 大泉市有一家大的企业濒临破产,就象熟透的疖子流出脓一样,暴露出了许多问 题。这家企业又是市J行的贷款大户,如何保全银行资产,把损失降低到最小程度, 郑行长带人专程到大泉市来搞调查。 忙碌了几天,问题总算有了眉目。此时,郑行长记起了杨立强的事。他以随便询 问的口气问过乐行长,也问了齐夏阳副行长和纪检组长成兴忠,心里就明白了个大概。 后来,他以检查试点工作为名来到青埂县支行,面见了杨立强。在两人交谈时, 他笑问老杨为什么乘坐的士去开现场会。杨立强如实回答了问话,又提出了添置运钞 车的申请。郑行长微笑着肯定了老杨的做法,表态说将尽快解决运钞车问题。 大约过了一周,果然给青埂县支行增配了一辆运钞车。 自从郑行长离开大泉市,乐行长心中忐忑不安起来。他见郑行长那些天脸色不大 好看,对他说话严肃,之后又去了青埂县,还很快满足了老杨的要求,又不知老杨这 伙人在背后说了些什么。他脑子里便成天翻腾这些事情,连着好些天辗转反侧,不能 安然入睡。 青埂山旅游景区开张庆典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眼看着进入冬季,张文君催促丈 夫:“给两方老人许愿游山的事,该兑现了吧,要不然天气变冷就去不成了。” 杨立强见几样紧要事情已经办妥,给青旅总公司的贷款都已到位,也觉着不能再 拖,便应道:“放在立冬日,算是秋冬交接之际,刚好是个周末,都不上班也好陪着 老人。” 这一日,凌晨还阴沉沉的,下了阵小雨,但到早晨八时多,却云开雾散,红红的 太阳露出脸来,天空也因几星雨的洗涤,格外清爽。 杨立强家里十分热闹,岳父张德昭,岳母周雯,父亲杨连山,姐姐杨玉芬,姐夫 吴川,吴川的外孙吴小虎,外孙女李英英都聚在这个小家里。杨崇实前些日子已游过 一次,今天见爷爷来了,又高兴地要陪爷爷上山。 杨连山都75岁了,身体却刚健。他大清早裹件黄色军大衣,同女儿、女婿及重 外孙一起乘农用三轮车赶到县城,这时甩掉大衣,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歇息。亲家张德 昭小他七、八岁,走过来关切地问道:“身体还可以吧?路上淋了雨,不要紧吧?” 杨连山一听,忽地站起身来,拍着胸脯说:“硬朗得很呢。农村人嘛,风里来雨里去 的,早上那点毛毛雨算个什么?谁象你们城里人,老钻在屋里,经不得风寒!” 说得张德昭噎了一下,半晌才说:“老当益壮,好!”杨崇实附在爷爷耳朵小声 道:“姥爷问你好哩,你咋顶撞人家?”爷爷却眼盯孙子,奇怪地问:“我什么时候 顶撞他啦?没有哇。” 杨立强给罗豪打电话:“我家里人都到齐了,你派的车呢?来了没有?”罗豪忙 答道:“都去啦,李冬梅带着,应该快到了。”“车钱、门票钱都交给谁呀?”“交 给你家冬梅吧,多多益善啊!”罗豪在那头哈哈地笑道。 刚放下电话,门就敲响了。张文君打开门,李冬梅忙说道:“姨,车在下边等着, 咱们都走吧。”说着走进屋里,和众人打过招呼,然后扶着姥姥下楼。杨立强、吴川 和杨崇实提着几个装饮料、干粮的袋子放到车上。 车是总公司下属客运公司的十九座面包车,一家人坐上去并不拥挤。六岁的英英 挤过来偎在姥爷爷杨连山怀里。吴川拉着九岁的小虎坐在他身后。小虎蹴在座位上, 从后边抱住姥爷爷的肩头来回摇,杨连山高兴的呵呵笑着。 杨玉芬抱过外孙,放到自己身旁,嘴里嚷道:“别摇啦,把姥爷爷累坏了!”张 文君扶着老爸、老妈坐好,杨崇实坐在前排,扭过脸望着爷爷与姥爷,讲自己上山的 趣事。李冬梅则坐在副驾驶座位。她轻声对司机说:“开车吧!” 杨立强坐在李冬梅身后,掏出一把钱递给她说:“你负责结算啊!”李冬梅忙双 手推拒,说道:“姨夫,你别管了,这回游山费用由我全包!”又问姨夫带相机没有, 杨崇实抢着回答:“带了,在我这儿。” 车到了山门口,罗豪早等在那儿。他先上到车里,热情地问候几位老人,然后对 杨立强说:“让冬梅陪着,我就不去了,抱歉啦!”杨立强笑道:“你忙去吧,这就 很好了。”罗豪跳下车,挥挥手,车就开了进去。 只见跨越涌泉河高高架起的进山公路,盘绕了一下,便绕上了青龙水瀑。转弯的 时候,司机开得慢了一些,可以望见飞流直下的水瀑仙帘,也能看见一座新修成的水 磨,以及傍岩崖绝壁修筑的木栈道。 李冬梅指点着解说:“下边那条木桟道是步行线路。修步行和坐车两条道路,可 方便游客选择。进山的山门设在水磨旁,坐车的游客返回后都能去那儿游玩。实际上, 进山这一段就这一处景色好看。”大家都透过窗口观赏。杨连山说:“要知道这样, 还不如去走路呢!” 面包车沿着涌泉河畔蜿蜒的进山公路行驶,时而贴着这边山根,时而跨过石桥傍 着那边绝壁转弯,坡度甚陡,弯也很多。在急转弯处都设有一个大凸面镜,可照见往 来车辆。人行的木栈道基本上按原来老路修成,与公路不相重复,且遥遥相对,恰似 峪道里盘绕着一粗一细两条长龙。 约行驶八、九公里,望见了斜岭。停车场在斜岭东北脚下,不太规则,顺应自然 地势修成,约1000平方米左右。车停下来,众人下车。 吴川从车上把那几大袋食品、饮料搬了下来,准备背上。张文君见了,赶忙止住。 她打开袋子,用事先准备好的塑料袋分装,除了三位老人,两个孩子,让大家各提一 袋。杨崇实抢过妈妈那袋,自己提了。吴川也夺过妻子的,提到自己手上,让妻子去 照管老人和外孙。 李冬梅和司机约定好下山的大致时间,就将车放行了。她先引导大家来到巨石旁。 此石远看象个大元宝,近看有小楼那么高,和附近山崖不相连接,独独地嵌在涌泉河 畔岩缝间。 不知是那位书法家在高处题写了“顽石”二字,龙跳虎卧的,已用绿漆涂染,很 是分明。转了一个方向,在下边一处凸面,本县有名的书法家郭明题写了“通灵顽石” 四字,几位游客还在这几个字上摸来摸去。 顽石上还刻着一首诗,张德昭抑扬顿挫地读了起来: 无材可去补苍天, 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 倩谁记去作奇传。 他读罢,又向众人讲道:“这是《红楼梦》开篇的一首诗,很有些意思呢。”且 又边读边解释,大家起初都注意地听。两句之后,杨连山就不耐烦了,摇着头说没意 思,便让孙子,重孙子蔟拥着在“顽石”周围转悠。张文君陪着妈妈向李冬梅问长问 短,叨叨不够亲情话。吴川和妻子打量着巨石,一边赞叹,一边议论道:“这石头真 大呀!不知是凿下来的,还是从那儿滚来的?”于是,张德昭的忠实听众只剩下杨立 强一人了。 看完通灵顽石,李冬梅把大家引进女娲氏庙。那是座面北新盖的三间大殿。 杨崇实陪爷爷、小虎与英英先进殿门,只见中间供奉着的女娲氏,颇似一位久经 风霜,辛苦劳作的农村老太太,干瘦的脸上刻满皱纹,面色黝黑,头上挽着一个简单 发髻,身穿兽皮制作的衣裙,盘腿端坐。 杨连山有点伤心地说:“你看,多象你奶奶。”杨崇实仔细端详一会,连连摇头 道:“不象,不象。我奶奶比她好看多了。”两边的塑像较小,左边是位健壮的男子, 也穿兽皮,正用石斧剁着鳌足;右边是位壮硕女子,穿着树叶制做的衣服,正架起柴 堆举火炼石。爷爷问杨崇实:“这是啥故事啊?”杨崇实指了指左边的壁画,便引着 大家去看。 左边壁上画的是“女娲补天”故事,上有题字: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 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天, 断鰲足以立四极。 --《淮南子.览冥训》 杨崇实边念边译成白话文讲说,爷爷和他的两个重外孙听的似懂非懂,却连连点 头。 小虎听完,又指指右边的壁画。杨崇实就引着爷爷他们走了过来。 右边壁上画的是那块“通灵顽石”,却半化成人形,正向一僧一道拱手作揖,上 面也有一段题文: 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十二丈,方二十四丈顽石三万 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单单只剩了一块未用,便弃在此山 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已无材,不 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哀。 一日,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 ――――摘自《红楼梦》 杨崇实又向爷爷和两个小侄边讲边比画。杨连山和俩重外孙仍听得似懂非懂,但 都认真听完。爷爷还夸奖道:“讲的好,比他姥爷讲的好!”还问两个重外孙:“是 不是呀?”英英、小虎高声答道:“是!” 张德昭这会儿正盯着大殿门框上一副木匾题联琢磨。这副题联是: 灵性碣石久沦海, 神皇女娲曾补天。 他对身旁的杨立强说:“元代文人虞集的诗句是:碣石久沦海,女娲曾补天。古 人写诗往往把‘女娲补天’和‘精卫填海’两个故事联系起来。怎么在每句前边又多 添两个字呢?”杨立强想了想,笑道:“改革创新嘛,我觉得蛮有创意呢!头一句自 然比喻的是通灵顽石了。至于久沦海么,这块顽石现在不是已经沦落到人海了吗!” 张德昭笑了笑,道:“也算说得过去。” 翁婿二人边说边迈进殿里,便见李冬梅与她姨、她姥姥,还有吴川夫妇站在香案 前。一位道姑打扮的女居士端坐在功德箱旁。功德箱上吊下来一块红布,绣着金黄色 文字: 消祸消灾 能医百病 积福积德 有求必应旁边站着一位能说会道四十余岁的虔诚信女,讲道:“娲神灵验的很! 谁求子求财求官的,或者谁消病消灾消难的,就从心中许个愿,求拜一下娲神,然后 再到外边摸一下通灵顽石,保你如愿以偿,得子发财升官,祛病消灾免难!只是心诚 则灵啊,没贡献是不会灵验的。” 张德昭叹道:“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矣。认的是孔方兄啊!”但见吴川夫妇虔诚 地跪拜,且往箱里递进香火钱。张文君扶着母亲,和李冬梅一起恭敬地向娲神鞠躬, 亦递了香火钱。杨立强望了望岳父,张德昭站过来道:“还是要向娲皇致敬呢!”便 与杨立强一块给女娲塑像深深鞠了一躬。 大家从女娲庙出来,吴川夫妇也象前边游客一样去摸“通灵顽石”四字。 众人沿路而行,去观涌泉。通往涌泉的路修得又漂亮又宽敞。一座单孔石桥横跨 涌泉河, 对岸斜谷原来上坡的曲折小径都整修成宽道和台阶路。斜岭石壁下涌泉水潭 的周围,都用铁栏杆围了起来。小虎和英英看到喷起数尺高的涌泉和旁边许多小喷泉, 就高兴得欢呼雀跃。 杨连山也靠着栏杆痴痴地看着。杨崇实手举相机给爷爷和小侄们抓拍了一张照片。 李冬梅亦拿着一个小相机,叫来姥爷、姥姥、姨夫、姨妈及吴川夫妇、杨崇实和爷爷、 小虎、英英等人,帮大家选好位置,使身后背景既能看到涌泉,又把石壁上所刻斗大 的行书“涌泉”二字摄入镜头,然后拍了一张合影。 游客一拨一拨的涌来。杨立强一行人便沿原路返回,从女娲庙背后开始攀登斜岭。 原来的小径已经拓宽,弯弯曲曲,却不很陡,约登高200多米,到了岭顶。由此下 行约数十米,进入通灵观。 道观虽然不大,但十多株古松古柏苍翠,殿、堂、廊、洞依山势修筑得巧妙雅致。 林中还竖有几通石碑,其中一块大碑上就记述着活了123岁的苗真人故事。 此地背风向阳,且较低洼,冬暖夏凉。张德昭不禁感叹道:“真乃神仙福地也! 我要不是为家室所累,就住在这儿和山岭作伴,随风东西,与云朝暮。”杨连山笑道 :“婆婆妈妈的啰嗦啥呀?要想住,今天就住下吧,我来了也有个歇脚地方。”说完 哈哈大笑。张德昭扭过脸去,没有理他。 李冬梅认识管帐的道士,从那里端来茶水,招呼众人坐在树荫下歇息。 张德昭要去看望老朋友吕道长,杨立强忙起身陪着。吕道长年逾八旬,白发皤然, 身材中等,面容清癯,步履轻健。他是苗真人的徒弟,通晓阴阳八卦,在周围颇有名 望。观内三间东厢房是他的居处。中间是会客厅,正中神龛供奉着苗真人神位,两边 有副题联: 渺渺点化顽石云烟雾海皆玄幻 真人携入红尘富贵荣华终虚空 北间为他演算八卦筮仪之处,南边一间是他的卧室。张德昭跨入中门轻呼吕道长。 紧随着进门的杨立强忽见金光耀坐在那里。两人对视,老金神色略显慌乱,干咳两声, 方起身和老杨打招呼,说他陪一位朋友来见吕道长。 此时,道长从北间侧门走出,向老友张德昭拱手寒暄。杨立强转身向北间望去, 只见一人背影极像乐行长,心中奇怪,便顺口叫了声“乐行长!”那人身子动了一下, 更往里边隐处靠去。金光耀忙上前拦住老杨,笑道:“你咋喊老乐呢?他怎么能来这 里呀。” 杨立强疑惑道:“我见那个人真像乐行长呀。”“世上相像的人太多了。那是我 的朋友,想跟吕道长学点八卦呢。乐行长那有这份闲心?”说着拉过老杨坐下,闲扯 起来道:“朋友盛情难却,只好陪着来了。和你一样,散散心嘛。” 杨立强不再生疑,见岳丈向吕道长告辞,也匆匆的和金光耀道别,跟着走了出来。 眼见杨立强走出庙观,金光耀方进入北间。吕道长已肃穆站在卦床前,老金不敢 惊扰,悄声凑到乐行长耳旁,低语了一阵,见老乐点点头,才蹑足返回原处。 金光耀为催要最后一笔贷款资金的拨付,单独宴请了乐行长。他见老乐面色不好, 精神恍惚,便猜想可能与闹得满城风雨的那家破产企业有关,担忧拔出萝卜带出泥。 他一边问候宽慰,一边东拉西扯,似无意间说到了娲神的灵验和吕道长的神算。这番 话倒让乐行长动了心思,便说想去玩玩散散心,但不愿兴师动众,搅扰他人。老金明 白其意,忙献策自己作陪,让老乐的外甥计全驾驶矿上的轿车前往,神不知,鬼不觉 的。乐行长寻思此计无伤大雅又细密周到,便点头同意了。谁知今日褊狭路相逢,遇 着了杨立强,好在总算遮掩过了。 筮仪程序很是讲究。一张长五尺宽三尺的卦床置于屋子中央,上边侧立着与床同 长,居床之中,由横档支架稳定,高约一尺的长木格。卦床坐北面南,其上木格当中 为两大刻,间距一尺,大刻之西为三小刻,间距各五寸。 床上有一竹筒,内装用绸子包着的蓍茎五十根。卦床前置香炉,炉东挂一黄漆板, 旁放一支毛笔和墨汁。吕道长焚香致敬完毕,转身请老乐焚香,本人则面南受命,再 请老乐直述所占之事。老乐咕哝了一阵,道长示意他站到东边,自己则面北而立。 吕道长从竹筒内取出用塑料制成的所有蓍草茎杆,握于双手,在香炉上方熏绕了 几圈,然后恭敬站立,口中念念有词。之后,他右手取出一根蓍茎放回竹筒,其余四 十九根以左右手大致均分,放于长木格的左右两大刻里。 接着,只见老道长左右手忙个不停,把蓍茎分来分去,大刻小刻都派上了用场。 忙一阵,歇一阵,在黄漆板上画一阵,又演算一阵,方分出卦爻之象。最后,他收拾 完东西,又请老乐焚香,才算结束。 吕道长拿出卦变之图及其解说,让乐行长看。老乐却看不懂,请吕道长明示。道 长老于世故,通晓世情,深知《周易序》中“以一事而明爻,则窒而不通”之意,懂 得变通的道理。 他观老乐形迹,大略合于“太阴之人”,虽未听清老乐的咕哝,但知其人非同一 般,必是个当官为宦者。吕道长寻思,此类人物多心和不发,不务于时,刚愎自用, 脱离群众,便想婉言劝其从善从众。于是,他写出四句偈语: 一人形影单, 二人可相从, 三人则为众, 得众者化吉。 乐行长一看,喜上眉稍,吐出一句:“不虚此行”。献过谢礼,便和金矿长一块 向道长告辞。他心想:那些不良贷款并不是我一个人审批的,每次都经集体讨论,也 都在三人以上。我收了礼,难道别人没收礼?大家心照不宣,彼此必然相护,即使追 究审批失误的责任,也是共担,法不治众嘛,果然是“得众者化吉。” 老金见他欢喜,心里自然高兴。二人坐上轿车,乐行长忽然叹道:“今日事事皆 顺,就是碰着个老杨。”金矿长又是一番解释劝慰,他才出气匀实,闭目养神了。 岂不知他初来时,在娲神庙参拜,去摸“通灵顽石”之间,虽戴着口罩,还是让 一个人认出来了。此人恰是当了幼儿教师的李海洋之妻小徐,她是随着所在幼儿园的 教师一块来游山的。小徐还跟着乐行长到了通灵观,又见他向吕道长求卦,心里说: “当领导的也挺讲迷信呢!”而乐行长贵人眼高,却不认识小徐。 且说杨立强同家里一行人,出了庙观,沿西南方向走去,转过一道弯,便看见在 岭上修建的小索道站。站在此处往岩壁下看去,山路陡峭,还有几处近乎垂直的绝壁, 有几位游客正攀援着上下。李冬梅找到站台负责人,填了一张表,签上自己名字,办 完后便招呼大家坐缆车下岭。 缆车虽较简易,却是全封闭的。箱内可坐四人,透过玻璃,能观赏窗外景色。这 条索道长且平缓,跨越了下边的桃林坪。此时的桃林肃然,并不好看。 索道下站设在度假村附近。度假村的多座两层小楼错落有致,墙体全用青砖砌成, 楼顶是人字架的砖木结构,上覆青瓦。远望仍是隐现于浓荫之中的山村模样,古拙朴 素。 大家出站不远,便沿着一条石子小径走近一座茅屋。门额上有“悼红轩”三字, 门框上有副题联: 敷衍荒唐梦 著书黄叶村 进入其内,地方亦不算小。中间有栏杆围成一圈,里边塑着一位身材高大,面庞 清癯,有一绺花白胡须,留着一根长辩子的老者,身着打满补丁的长袍,脸微仰,似 在凝神静思。左手举一卷书稿,右手拿一支大毛笔,作欲写字状。 他身旁有一张用疙瘩绳系成的床子,上面放着一床打补丁的被褥;另一边是泥做 的锅台,其上架着一只瓦罐;头顶上茅草苫遮不严,露出好些明亮的大洞。当然,这 些东西都是用玻璃钢塑料制作的模型,上边露光的大洞也是用高级玻璃覆盖着,自然 十分洁净。房内靠门一角设有一个柜台,出售旅游工艺品,还摆了一些评说《红楼梦 》的书刊及字画。县政协文史委员会张德昭等十余人,编写的《青埂山红楼逸事录》 和《青埂山的神话传说》,也摆放其中。 吴川和杨玉芬站在柜台前和售货员讨价还价,给小虎与英英各挑了一个小玉石锁 子。 杨立强唤来杨崇实,说道:“看看你姥爷编写的这两本书。”杨崇实边看边喝彩 :“写的好,写的好。”张德昭也拿起这两本书,虽然他已读过十数遍,但仍爱不释 手,嘴里却说道:“惭愧啊!不尽如人意,还嫌粗糙,仍挂一漏万,更赶不上现在形 势,得继续修改哪。”且向杨立强指出几点不足之处,叨叨地说个不休。 杨连山拉过杨崇实,和众人一块去观看塑像。他问身旁孙儿:“这个人是谁呀?” 杨崇实答:“他就是写《红楼梦》的作家,叫曹雪芹。” 杨连山幼年读书甚少,解放前在城里典当行当学徒,学会了记账打算盘。解放后, 农村办信用合作社,人才奇缺。他响应党的号召,带着全家人到田平村落户,干上了 农村信用社这一行。他酷爱干枯的数字计算,却不喜欢读小说,偶尔听村巷能人说书, 不是三国,就是水浒,从未听过红楼梦。青埂虽然搞过一阵“学红热”,但风势到偏 远农村就大大的减弱了,更何况杨连山是退休的赋闲老人,不参加什么会了,也就不 知道这个热了。如此说来,难怪他不认识曹雪芹了。 爷爷杨连山奇怪地问杨崇实:“这个干瘦老头儿咋叫个女人名字?他咋这么穷呢, 拿笔写字是不是为了挣钱呀?”孙儿笑答:“不是。他是在写书哩!”爷爷又问道: “那他的书写成了,是不是就发了大财?”孙儿又笑答:“他没有靠写书挣钱,也没 有发大财,是在穷困潦倒中病死的。”爷爷更疑惑了,又问:“他不挣钱,连自己身 子都混不住,写这书干啥呢?” 杨崇实一时语塞,停了一会,说道:“这是他的追求么,辛辛苦苦写了10年哩。” 爷爷惊讶道:“该是个怪人了,穷成这样子,先忙着糊嘴呀,还有闲心干那闲事!” 这时张德昭也转了过来,听了此话,把嘴一撇,说了句:“不可理喻!”杨连山 附在孙子耳旁问道:“你姥爷说我啥呢,是不是骂我?”杨崇实连忙答道:“没有, 没有。他意思还是说你没有搞清曹雪芹的想法。” 杨连山再没说话,默想了一会儿,忽然大声说道:“这下我搞明白了,老曹是个 愚公,有愚公移山精神,再穷再苦都不怕,每日坚持写书不止......,”他的 话把在场的人惹得大笑。杨立强边笑边解释道:“我爸当年可是个学习毛主席著作的 积极分子,把老三篇背得滚瓜烂熟呢!” 唯有张德昭没笑,且说道:“我老亲家的话很有道理,曹雪芹确实是位愚公。他 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十年心血不寻常啊!一般人是干不来的。”杨连山 见亲翁夸奖自己,心里十分高兴,脸上也挂满笑意。 众人从茅屋出来,沿着石片路来到青湖旁。湖里停着两艘游船和四、五艘游艇。 大家在湖边转悠了一会儿,上了一艘游船,随着马达轰鸣,船往湖心驶去。青湖细长 弯曲,长约2里,宽窄不一,最宽处约50多米。两岸景色绮丽,东边峭壁巉岩,有 高凸之处象佛头,有弯曲之状似驼峰,亦有直立如剑、如笔的;西边是峪谷川道,怪 石林立,草木飒飒,蜿蜒山道中,游人连续不断。老杨一家坐于船上观景,山水一色, 悠然自得,颇有一番做神仙的滋味。 一家人上岸后,来到搭着好些个简易棚子的小吃摊前。这儿主要卖玉米粥和酸菜。 有位摊主声腔响亮,高声招揽生意道:“曹公不是‘举家食粥酒常赊’么,我这粥就 是曹公粥,好吃实惠,一元一碗。”杨立强见他摊位旁还竖有一牌,上有一联,写的 是: 真真切切品尝山中味 实实惠惠喝碗曹公粥 他甚觉有趣,便招呼家人在这里尝点新鲜。山里玉米油气大, 特别喷香,用称作 葛拉叶的树叶腌制的酸菜也别有风味,十分可口,杨立强与岳父张德昭觉得挺好,都 连吃了两碗。 接着,大家沿湖畔往南蜿蜒而行。路较宽,两边开着许多山菊花,金黄色花瓣很 小,却花团锦簇,光彩亮丽,散发异香。小虎和英英蹦蹦跳跳的,边采山花边唱歌, 一会儿又拥着姥爷爷杨连山,让他边走边讲故事。杨崇实便慢走几步,陪着姥爷、姥 姥等人,唠唠话儿,缠住姥爷讲《青埂山红楼逸事录》里莽和尚的逸闻。 约行二里多路,来到葫芦寺。这座寺庙,依峪谷地势修成,中间细两头较大,颇 似葫芦。它始建于唐代,松柏参天,更有一棵粗大的柏树肚中长出一棵高大的古槐, 皆苍翠茂盛,俗称柏抱槐,甚为罕见,算寺中一宝。佛殿雄奇,庙堂宏伟,原颓垣断 壁之处全修葺一新。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和来此的游客攘攘不绝,甚为热闹。 靠近柏抱槐处,有一间佛殿,塑有一位端坐的胖大和尚,两旁各塑一个舞杖使棍 的小罗汉。张德昭朝塑像拱拱手,对大家说:“这就是那位茫茫大士莽和尚呀。他坐 化前指着西子沟点化说:奇遇若虚,丽梦归空,那就是太虚幻境啊!”接着又指点众 人看门框上的一副楹联: 茫茫展幻术托变美玉奇遇若虚 大士施佛法复还蠢质丽梦归空 杨连山拉过杨崇实,道:“别看啦,走哇,咱们上山吧。” 李冬梅引着大家去西子沟。众人沿着修整的山路进入沟岔,迎面一座新的石牌坊, 上书“太虚幻境”四字,两边刻有一副对联: 假作真时真亦假 无为有处有还无 牌坊背面上写着“孽海情天”四字,两边亦刻有一副对联: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 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过了石牌坊,便开始上山。周雯年令大了,腿脚不便,不愿爬山,张文君就留下 来照顾母亲。杨玉芬也不想上去,要把英英留下来,谁知小英英勇气十足,一溜烟跑 着去追姥爷爷。她们三人便停下来回葫芦寺等候。 登山石阶路虽弯弯曲曲,却修的宽敞。沟内景物仍保持原始状态,只在石阶旁, 依据每处自然形象,附会故事,立块石碑刻上《红楼梦》中的判词曲赋之类,指点游 客欣赏玩味。 有几块细瘦高挑的怪石,立于水沫四溅的小溪中,顶上还长了几簇山菊花,碑上 刻写着: 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 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 还有几块怪石在灌木丛中时隐时现,下面清泉淙淙有声,好似几位秀女在花木间, 池水旁追逐嬉戏,石碑上文字是: 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 蛾眉颦笑兮,将言而未语;莲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 爬山最快的是小虎,吴川喊着:“慢一点,慢一点!”脚下却加快步子追外孙。 英英想赶上小虎,怎奈力不从心,最后竟爬不动了。杨崇实把她背起来,紧跟着爷爷。 杨连山虽然年长,但脚下矫健,又不喜欢欣赏那些怪石头,只是低着头登山。 走的最慢的是张德昭了。他边品味碑文,欣赏景观,还边讲解。杨立强和李冬梅 陪着他,缓缓地登山。旁有几位游客,见老先生有学问,亦随着缓行。 前锋早已到了山顶,喊叫着,打着唿哨催促下边的人。 杨崇实、小虎和英英的合喊声在山谷间回荡:“你们快一点啊――” 张德昭、杨立强和李冬梅等一行人,直到把路上的碑石看完,才加快了脚步。 他们爬到山顶,打前锋的几位早坐在新修的亭子里,吃过干粮,喝光了矿泉水。 杨崇实问李冬梅:“姐,胶卷照完了没有?”半天,都未见她答话。这李冬梅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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