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泉流霞 罗市长笑道:“说着容易干着难啊,这可是要用硬通货说话哩。”接着他笑问: “大家说的话算数吗?用一句本地的歇后语,能不能做到柱子打锤布石——石(实) 打石(实)哪?”大家都笑答: “没问题的。”接着哗哗哗地拍手。 会议结束后,方元闿把此事向杨立强汇报了。杨行长说道:“这是件好事呀。你 得关注进展的动态,浇树浇根,交人交心,早早地结牢这条纽带啊!” 智谋之士所见略同,仁人之言其利甚溥。 十几位政协委员的提案,得到市上领导和相关专家的重视,纳入了大泉河流域的 治理方案。专家还提出新的建议,就是将东峪水库所蓄之水,开闸引入涌泉河道,增 大流量,然后在注入大泉河的交汇处筑堤修坝,相当于把水库移到了下游,靠新堤坝 节制水流,形成泉湖湿地。 东峪水库在青埂山之东,其间相隔一条峪道。这座水库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各 地大修水库热时筑建的。它将峪道里的长流水拦起蓄积,抬高了水位,却减少了涌泉 河主要支流的水量。抬高的水位,实际上对下游村庄、铁路、公路,乃至城区,埋下 了隐患。万一洪水肆虐或者其它原因,导致坝体破裂,那后果则不堪设想。 如今的思路与方案,强调了保护自然环境,让水资源的布局更趋合理。青埂市政 府采纳了专家们的建议和方案,成立了水资源开发公司,仿照组建青埂旅游总公司的 办法,与港商、青叶公司、吉利建筑公司、河口村以及其他几家企业参股合作,联合 成立了股份制的泉湖湿地旅游发展总公司。实施的方案报请上级部门审批之后,便紧 锣密鼓地开始筹建了。怎奈突然间来了一段防治“非典”的非常时期,让筹建的步子 只得缓慢下来。 J 行青埂市支行和变化中的涌泉河有点相似,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深度变革。J 行加紧了由国有商业银行向股份制银行转变的步伐,眼下正脱胎换骨般进行着股份制 改造。这股强烈的振荡波,自然涉及到青埂市支行。 支行“瘦身强体”。已经由原来的“四股一室”变成了“公司经营部、零售业务 部及办公室”的“二部一室”,营业网点也只留下了青西办事处、涌泉办事处和支行 结算专柜这三个点了。解聘了一批代办员,正式员工里白石柱、刘霞、张明等年长者 都内退了,较杨立强年轻几岁的朱久安、葛五星等老骨干也内退了,还有一些青年人 辞职调离,或买断工龄分流了。 其中一位买断工龄的是山行长的女儿山春英。她在抗洪救灾那阵子,和部队的副 站长文汗青相恋,喜结良缘。文汗青复员回到省城后,接手了父亲创办的一家广告公 司。他听说J 行出台了此项分流办法,便鼓励妻子干脆走这条路。 当杨立强接到山春英递来的申请,就愣了神。他想起山行长为女儿转正的事,费 尽了心思,不知道给自己叮咛过多少遍,现在这小山干得好好的,却申请买断工龄, 心里咯噔一下,说道:“你们年轻人说话做事应该慎重一点,也要替你老爸着想呢。 我得和老领导见上一面,才能给你答复。” 谁知山春英一笑,说道:“我爸现在住在省城,来一次不容易。你就直接打个电 话吧。”说着递上了一个电话号码。 杨立强打通电话,说清原由。老山在电话那端说道:“我自然是盼女承父业,后 继有人呀。但她说行里用人机制深化改革,打破了铁饭碗,与其远离丈夫,顾不上家, 提心吊胆地端瓷碗,还不如一心一意帮着丈夫办好自家企业。何况他们也接我到这儿 负责公司内勤,一家人算是团聚了。小两口都劝我面对现实,转变观念哩。我最后也 想通啦,年轻人的事就由他们去决定吧。” 杨立强见老行长如此回答,也就同意把小山的申请,上报给分行人教科。这件事, 令老杨对市场经济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慨叹道:“时势的变化真大哇!” 虽然J 行青埂市支行精简了机构、人员,但由于巩固了几家大客户和一批较稳定 的客户群体,而且电算化能力不断增强,拓展了电话银行、手机银行等电子银行新业 务,提高了工作效率,业务发展不仅没有受到大的影响,而且仍保持继续增长势头, 存款已经达到了12亿元,占到当地市场份额的36% 。 坐在办公桌前的杨立强,抚今追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变化面 前,愈来愈力不从心了。“见好就收,急流勇退”,这一段的生命旅程也该画个句号 了。他反复吟诵孟浩然的诗句:“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便再次写了一份内退 申请书递了上去。在“非典”防治期间,他主动把业务发展的重担,传递给年轻的副 行长方元闿,自己一心一意的去干好后勤保障工作。 当菊花绽放,地上落满黄灿灿树叶的金秋时节,那到处都设有白大褂岗哨,防治 “非典”的非常时期,总算结束了。齐夏阳行长和当了纪检书记仍兼任人教科科长的 王书记,来到了青埂市支行。 他俩和方元闿一块走进杨立强的办公室。待大家坐定,齐行长面对杨立强,说道 :“分行党委已经同意了你的内退申请,感谢你这么多年为J 行事业做出的贡献。请 问你还有什么要求?”杨立强笑答:“客气什么?我做的是自己本份的事,用不着感 谢,更没有非分的要求啊。如果说过去的事没有干好,批评几句我倒愿意接受呢!长 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我明白这个道理,心态也很平和。何况新的改革到 了攻坚阶段,热点、难点问题突出,任务日益艰巨,我这样的老员工明显跟不上趟了, 也真的挑不起这副担子啦!” 新上任的王书记听他这么一说,颇有感触,也说道:“你的话有些道理哪,现在 的压力的确很大呀!我们眼下的形势严峻,主要是机构改革力度大,员工思想动荡大, 如何正确引导,解决好这个‘两大’难点,是个新课题呀,也着实让我头疼!” 齐夏阳行长挺挺胸,振作了一下精神,说道:“股份制改造是国有商业银行的必 由之路,已经无路可退了。我们应该有破釜沉舟的精神,勇往直前。就要象杨立强行 长当年那样,憋足一股劲头,把一个站不住脚,快要撤并的小行,硬是发展成当地具 有强劲势头的大行,这种精神要继续发扬哪。”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王书记和方元闿,接着说道:“当然啦,眼前困难多,是 事实,但又充满了机遇。我们必须面对现实,鼓舞员工,让大家认识到只有进行股份 制改造,才能有利于改善大家的生存环境,提升自身的价值。必须鼓励员工对股份制 改造的认同、支持和参与,端正心态,齐心合力推进股份制改造的进程。我们当领导 的,应该首先明白这些道理,要有一股子勇气,一股子豪气,顽强攻坚,绝对不能说 那些拉松话啊! ” 年轻的王书记受到了感染,忽的一下站起身来,朗声说道:“明白啦!接受齐行 长的批评,坚定必胜的信心,带头转变观念,身先士卒,共谋发展!”他这番念台词 般的大声表白,倒把在场的人都惹笑了。 王书记也哈哈笑了一阵,然后坐下来,言归正传,说道:“分行党委讨论决定, 先让方元闿同志主持青埂市支行的全面工作,随后再完善支行的班子建设。”说完用 眼示意小方表态。 方元闿坐正身子,说道:“我一定不辜负分行党委的期望,努力把工作干好。我 们市支行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虽然现在的工作思路、业务发展方式、业绩考核办 法等等,都和过去不一样了,有了新变化,但提高服务效率、争取良好经营效益的目 标不变,而且经营仍然存在着巨大的风险。所以说,杨立强行长那种绝处求生的奋斗 精神,没有过时,仍有现实意义。我们决心发扬光大,争取市支行的业绩再上新台阶。” 齐行长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夸赞道:“好!”杨立强高兴地说:“青出于蓝而胜 于蓝,后来者居上。相信我们J 行的事业,会更加兴旺发达哪。”王书记面对方元闿, 笑道:“那你就召集全行员工开会,宣布领导班子调整的事呀。” 开完会议,新上任的一把手方元闿请大家去青埂宾馆吃饭。齐行长说:“搞简单 点,就咱们几个人吧。”小方答声:“行。”便把通知支行班子成员都参加的想法取 消了。 到了宾馆坐进雅间,按照齐行长的意思点了几样较实惠的菜肴。宾馆经理刘宇敬 了几杯酒,因有要事连说“失陪,失陪”,礼节性的招呼一下离去了。罗豪闻讯赶来 陪客,坐在杨立强身边,笑道:“你退下来好嘛,但不会让你歇心,有个要紧事等你 来干哩。” 老杨笑道:“我退下来啥要紧事都不干啦,就是要歇下心来,学学太极拳,练练 书法,搬搬砖头(指打麻将)嘛。”王书记就笑道:“看,看,还是歇不下心来么, 要学这学那的。你和成书记一样,闲不下来。”杨立强就笑问:“成书记现在干啥哩?” 王书记答:“成书记现在练书法呢,一手颜体字写得有模有样的。你一到他那里,三 句话就引到书法上了,说什么‘用笔如皮肤,结构如筋骨,皮肤要美,筋骨须刚’呀, 成了书法教授了。” 齐行长接口笑道:“老成还和工会主任找过我几次哩,要组建咱们市分行的书法 协会,请我参加呢。我表态支持,但说得等我退下来后,再参加书协吧。” 杨立强笑道:“齐行长打电脑手巧,写的毛笔字却是不敢恭维。你还得练练字啊! 字是门面呀,行长一手漂亮的签字也给我们J 行争个光么。”王书记就说:“那你说 错啦,士别三日,刮目相看,齐行长现在的签字水平可过硬啦,龙飞凤舞的,赢得众 人啧啧赞叹哪。” 齐夏阳行长就“咕咚”一下喝杯酒,故作正色状,答道:“是的,是的。齐某人 现在就凭这手签字混饭吃么,还能不下功夫练吗!”“哗”的一下大家都惹笑了。 方元闿年轻不便插话,只是边吃菜边笑着看几位老领导斗嘴。这时他忽然想起和 自己一块参加竞聘,练就一手好字的李志奇,便低声向紧挨自己的王书记询问:“这 次人员调整,李志奇去那里啦?”王书记“哦”了一声,笑道:“你是说原来福塬县 支行的那个李志奇吗?他参加竞聘后,被聘任到市分行房地产信贷部任副主任,这次 分行组建‘网上银行管理中心’,聘任他当主任了。” 罗豪在一旁听到福源县几个字,停住吃菜,轻咳了一下,神秘地对老杨说道: “省城公安局破获了一起贩毒大案,把你们原来那个福塬县支行的行长柴良的儿子抓 了,听说案情挺严重哩。”杨立强反问:“你怎么知道?”罗豪笑答:“看你说的, 我成天接待四方豪杰,八方客人,耳根灵的很哇。” 这话引起王书记的注意,便停下筷子,转脸问罗豪:“你还听说些什么?”罗豪 笑道:“我福塬县那位朋友讲得多啦,他说老柴在你们那个行撤了以后,还庆幸自己 早有主见,办了个食品公司,现在名正言顺当起了老板。他一心钻到钱眼里,没心思 管教儿子。他那宝贝独生儿子很不成器,在学校混的毕业后,虽然娶了媳妇,但一直 窝在家里,被一帮烟鬼拉下了水。他也想让儿子戒烟,便断了他那个逆子的经济来源。 他儿子也就学他哄人的本事,骗他说自己要改过自新,向他要钱,声称和别人一块去 做生意。谁知他给了一笔钱以后,他那儿子却是和那帮人一起贩毒,听说这次缴获的 毒品有十几公斤,怕要判死刑哩。我还听那位朋友说,老柴准备了五十多万元,想捞 他那儿子一条命呢。” 齐行长听到这儿,止住筷子,叹口气说道:“哄人害人终害己,诚心善心结善缘 啊! 老柴以‘哄’字言传身教,子女也学着他耍奸取巧,贪财忘义,结果滑入歧途。 杨立强行长以诚挚进取之心影响子女,一儿一女都很争气,都是大学本科毕业生,儿 子还读了研究生,都成了国家的栋梁之材呀!” 王书记回想起老杨所遭遇的前前后后,联想到刚学过“增广贤文”里的一段话, 便冲口而出:“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 迟。”接着叹道:“这个老柴马上就要办退休手续了,但他老来的日子不得安然啦, 日子不好过哇!”齐行长眉头一皱,轻声叹道:“咎由自取,不提他的事了。”边说 边吃了一口菜,又端起酒杯礼让了一圈,转过脸对方元闿说道:“年轻人,讲讲你们 青湖湿地的有趣故事吧。” 退下来的杨立强腾出了办公室。他把一大堆废报刊让吴道兴搬出去卖了废纸,但 把几大捆本省的金融期刊留了下来,而且搬到了自己家中。 原来,他在整理这些过期的报刊时,忽然间在这份金融期刊后边,看见了《钱币 研究》栏目,随意地翻了翻,却放不下手来。他以前见到这个栏目,认为与眼下工作 无关,便视而不见,现在读起来却越嚼越有味道了。从小小钱币上,他嚼出了历史的 兴衰和未知的故事,勾起了无尽的遐想。 恰好,赵菁听说他退了,前来探望。他就拿出手头上一篇文章,饶有兴味的讲了 起来,说道:“你看我这个干银行的,对钱币还是知之甚少。钱币里头,学问大哩。 这篇文章议的是‘秦的半两钱,为啥叫它半两呢?’按我过去顾名思义,那就是每枚 钱的重量为当时的半两嘛!其实不然,文章质疑说,从战国古墓中掘出来的半两钱, 专家推定年代是秦惠文王时期,比秦始皇统一全国早了110 多年,说明钱半两早就在 秦国流通了。但在那个时期的秦国半两钱,大小厚薄不一,轻重差别悬殊,这正说明 钱文中的半两,和钱的实际重量没有关系。那半两是什么意思呢?文章引经据典,说 《诗经·齐风·南山》里有句‘葛屦五两,冠緌双止’的诗句,意思是‘葛布做的麻 鞋五双,头上帽子的帽带双垂下来。’照这样理解,古人把两看做计数的单位词,和 现在成双成对的‘双’、‘对’差不多,那么半两就相当于‘半双’、‘半对’了, 也就是一枚钱呀。你看看,挺有意思吧!” 谁知赵菁带着伤感的语调,说道:“有意思呀,我就是那个可怜的半两嘛!”一 下子噎得杨立强无话可答。她忽而咯咯一笑,从老杨手中接过期刊,边看边说道: “有味,有味呀!借给我几本看看。”“行哇,你多拿一些。”赵菁告辞时,真的带 走了十来本。 赵菁回到家里,豪华的大房间里就她一个人。她翻阅着带回的期刊,却不时地走 神。算来她已年届五旬,也从领导岗位上退到了二线,没有了具体的工作担子。更何 况传来信息,说年末将整顿县级小报,《青埂报》很可能停刊,惹得人心惶惶的。现 任领导主要考虑着下一步的出路,工作抓的不紧,她上班去不去都可以,闲暇时间便 多了。 她看不进去杂志,干脆眼望窗外,盯住点缀着干而蓬松小红花的绒花树发呆。是 啊!男女之欲上的激情,前些年还不时地涌动,到了这个年龄,明显感觉减退了。还 是在当年老候夸耀会当官的人是“工资根本不花,老婆基本不用”之后,她一股逆反 之气上涌,开始挂上了较能合得来的二、三个男性伴侣。现在和这几个人来往的越来 越少了,双方几乎都已淡忘。 但在当时,她知道自己背上了****女人的坏名声。凭着女性特有的敏感,她到别 人家里,就能发现那些雌鸟,闪动着警觉的眼神,象防贼一样守护着自己的雄鸟,令 她又好气,又好笑,也有一些伤心。就连平时和她关系颇要好的马明芝,一次闻听她 去司法局采访林局长,竟特地偷偷赶来听窗根,看两人有没有不轨行为。这让她大伤 自尊,和老马至少半年多没有来往。 更可气的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只要避过人眼,就嬉皮笑脸的和她搭讪,甚 至嘴里不干不净,说出下流的挑逗话来, 真让她恨得牙根发痒。 记得那次写报导,促成涌泉河清理白色垃圾之后, 高副市长来到了青埂市, 在宾 馆客房接见了她。老高先是夸奖她有才华, 高帽儿送了一顶又一顶,忽然脸色变得严 峻,说她捅这一炮害苦了老候,让老侯快要戴上的正职帽翅儿又掉下来了。接着他换 上了一副笑脸,竭力表白自己能帮上老候的忙,略费吹灰之力便可化险为夷,然后涎 着脸问赵菁:“你该怎么样谢我呀?” 赵菁望着高副市长那充满邪意的眼睛,真想顺手打老高一个耳光,但她还是压住 了火气,笑道:“高市长,你可知道我是个记者,随身带着小录音机呢!”老高吓得 一惊,忙坐正身子,连说:“我什么也没有说呀,你可别开玩笑啊。”随之装腔作势 的打了几句官腔,便草草的收场了。 回想起这些事,她觉得有两个人是例外的。一个是张文君,她多次去杨立强家里, 文君却没有那种警觉的眼神,总是微笑着迎接她,言辞间透出尊重和诚意。她也见文 君待丈夫那样的温柔,配合默契,两情相悦,十分融洽。她在文君身上看到了为人师 表的“自尊、自重、自爱”,不由得产生出一种敬意。 她也想到了,为什么自己有时挑逗杨立强时,这老杨诚惶诚恐般的婉拒,忽而悟 到她去支行杨立强的房子,那个朱久安的突然到场,大概也是老杨的有意安排吧。这 一切正表明了张文君在杨立强心中的份量和魅力,自己实在是达不到的。 赵菁觉得例外的另一个人就是杨立强。他虽然和自己有过一日的鱼水之欢,但他 既没有沉溺于色情,也没有道学先生那样迂腐般搞假正经,而是较自觉地抵制着诱惑, 对自己仍以一颗赤诚的挚友之心相待。 赵菁转而慨叹自己命苦,嫁给老候,两人经常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样的老 来伴,还不如没有。形影相吊可不就是那个“半两”么! 她继而联想自己和杨立强在一起时,就涌动着“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激情,有好 多话要说,有说不完的知心话。两人相互间启发悟道,愈谈愈深,那种感觉美妙无比, 使她尝到了活在世上的幸福与充实。联想到这儿,她心底深处忽然飘出了一根荡悠悠 的丝线,很想紧紧地结牢这种挚友之心。 赵菁慢慢的理清思绪,给自己提出了一个问题:应该如何的结牢这个老来挚友之 伴呢?她琢磨一阵,似乎理解了俗话所说“生分结长远”的道理,明白了只能以“自 重、自爱”的态度,从心灵上去连接这位挚友。 于是,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今后再去杨家,一定要张文君在场,或者是相伴 一两位朋友同去,注意营造“第三者插足”的场面,避免说三道四的流言蜚语。 但是,自己和杨立强总得有个合适的联系理由哇。嗨,我们是“泉友”呀!想到 这儿,她扭过头坐稳身子,翻看那些期刊,如饥似渴般读起了“钱币研究”来。 洗净了几样菜蔬,杨立强揭开菜谱,边看边思谋着该如何下手做菜。忽然家里电 话铃声“嘟--- ,嘟--- ”的响个不停。他拿起电话,传来罗豪的哈哈笑声。 罗豪问道:“最近忙啥哩?退下来闲着没事干吧?”老杨笑答:“没忙什么呀, 是学着做饭呢。”“哈哈,高射炮打蚊子,太浪费啦!还是给你提过的那件要紧事, 让你闲不下来,我们的董事长,也就是我家的许开昌大哥想请你当公司的顾问哩,主 要负责协调这里企业和政府部门的关系,工资每月给两千元,就看你的意见啊?” “谢谢啦!这差事我怕干不了,请许董事长另考虑别人吧。”“哎,别人咋能行 哇?专门给你设的位子,干脆来吧!”“要是这样子的话,那就不合适了。市旅游开 发公司在青旅总公司占着股份,是合作伙伴呀,协调和政府方面的关系是他们的职责 嘛。” “你理解的太原则了,是想让你来当这边港方公司的顾问哩,关系就安排在我们 收购的青埂宾馆里,明白了吗?”“这个话我明白了,但我的确干不了。请转告许大 哥啊!”“怎么干不了呢?反正你又没事呗。” 杨立强笑道:“我怎么能没有事呢?每天都在学习‘钱币研究’哩。到时间了, 又得给老伴做饭。要知道,文君还上着班哪!”罗豪嚷道:“你这是在找借口呢。” “不是借口呀,我天天都忙得充实啊。”稍停,老杨又说道:“我俩是老朋友啦,你 应该理解我呀,总不能强人所难吧?”罗豪见他执意不肯,也就换了话题,闲扯几句, 挂了电话。 鹤鸣街传出了仙鹤高而响亮的鸣叫。它那长长的腿,亭亭玉立,长长的颈,昂扬 高歌,头顶红色十分鲜艳,全身羽毛洁白如雪,只有大翅膀的末端绣着黑色的裙边。 不过,它并没有在大街上行走,而是栖息在新修成的泉湖湿地那儿。现在,它被 主持人邀请,登上了各家各户的荧屏。杨立强与张文君满含惊喜的眼神,紧盯着大泉 市电视台的专题节目《泉湖新湿地,鱼跃伴鹤舞》。 主持人用娓娓动听的话语,不仅简要叙述了泉湖亘古至今的历史,而且述说着青 埂市政协委员献计献策修湿地的动人故事。泉湖湿地旅游总公司的董事长刘宇,总经 理伍志凌,董事叶登魁、吉利与河口村的王秋花、老曹等人,也都在画面上亮相。 特写镜头长时间地记录着仙鹤那高傲而优雅的舞姿。主持人欢欣地画外音讲道: “初春时节,泉湖湿地景区还正在建设期间,只有部分地方恢复成湿地。但那成群的 小鱼便涌来了,青青的芦苇迫不及待的簇拥而出,久违的仙鹤更是翩翩而至,还有那 自命不凡的长腿鹭鸶,一摇一摆地在新家园踱步。一群呷呷乱叫的野鸭,不知在争吵 着什么。更有趣的是来了位不速之客黑露,它独自躲在那里混水摸鱼。” 此时,镜头正对准黑露。只见它把黑翅膀张开合拢,象一把黑伞遮暗了水面,贪 婪的嘴巴****水中。杨立强笑道:“这是一只百鸟世界里不光彩的角色哇。”张文君 也笑道:“遮暗的这一块,现在不是曝光了吗?” 老杨忽然吁口气,叹道:“唉,为什么要把人间感慨发泄到无辜的鸟儿身上呢?” 张文君便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勉强止住,说道:“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人脑就是比鸟 的脑子复杂啊!”扑哧一声,杨立强也惹笑了。 待把专题片看完,老杨建议道:“星期天咱俩沿着河堤去趟泉湖吧,看一看这些 好景色。”张文君笑着点点头。 “天初暖,日初长,好春光”,星期天来涌泉河畔踏青的人络绎不绝。 杨立强夫妇各骑一辆自行车,自带干粮、矿泉水,沿涌泉河堤坝向泉湖湿地驶去。 一路上,晨风徐徐,满眼青翠。奔腾的涌泉河水量明显见涨,浪花飞溅,“哗哗”水 声盈耳。两人骑车驶过城区后,眼前虽然是土坝,但坝上路面铺着柏油,一条五米多 宽的乌龙,蜿蜒伸往泉湖。这路上不时有运输水泥、石块的车辆驰过,告诉人们青湖 湿地的建设还正在热火朝天的继续着。 夫妇二人来到了河口村旁的南堤,远远望见拦水坝筑坝工地上一片火热景象。不 过,它不同于上世纪那个年代插满红旗、人山人海的画面,而是仅有几面大旗迎风招 展,各种大型机械隆隆声震耳,只见少数头戴黄色安全帽的工人忙忙碌碌的穿梭其间。 施工重地严禁游人进入。他俩只好沿着南堤推车慢行。南堤北边的河口村已经搬 迁,换成了茫茫一片、水波荡漾的湖泊。在一颗大榆树下,二人停车驻足,吃过干粮, 歇息了一阵。杨立强指着村址的大体位置,说道:“那年抗洪,我们几个人还救过村 里一位老太太呢。这老太太趴在小方的背上,还嫌救了她。我说你孙儿急得哭呢,你 能丢下孙儿不管吗?她头抖动了一下,再不说话啦。”张文君笑道:“你揪住她的肠 子了,还敢吭声?”又问:“那老太太现在咋样呢?”“听小方说已经过世啦。她的 儿子在北京做小生意,把她的孙子都接走了。” 说到北京,张文君便沉默不语,半会,方自言自语说道:“这孩子好多天不来电 话了。”老杨明白她想儿子杨崇实了,便说道:“他读研究生快毕业啦,忙呗。”张 文君扬起头笑道:“这孩子异想天开哪,读什么云里雾里的天文学,将来的工作咋安 排哇?”老杨笑道:“你别操闲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又仰望 晴空,慨叹:“我为儿子骄傲!他不仅面向世界,而且面向宇宙了。我也常常夜观繁 星,寻思儿子在看什么、想什么呢?设身处地的想着、想着,便觉得这胸怀阔大无比, 真格有了包藏宇宙之心,就把那天天生的无根烦恼,都化得一干二净了。” 张文君闻之动容,说道:“好!就得这样呀,活得心情开朗、高高兴兴的。这么 说来,我儿子的专业选对了?”老杨笑答:“谁知道呢,别为他费心了。咱们走自己 的路吧。” 两人行不多远,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湿地。大小不等的水洼绵延不断,起伏不 平的污泥堆上绣出了浅绿的嫩草,一丛丛往上蹿的青青芦苇,如一群又一群嬉戏的孩 子随风摆荡,有四、五处用木头搭建的架棚,象高高的碉堡散落四周。远处象似正在 修建水泥高架桥,彩旗飘拂,人影晃动,有点模糊。 夫妻俩站在堤上,隐约望见几只仙鹤时而飞起,时而落下,拍打着翅膀苦练舞姿。 到处乱窜的群群野鸭象在玩捉迷藏,一阵儿聚,一阵儿散的。还有许多不知名,看不 清的鸟儿一会儿盘旋,一会儿扑棱棱的降落,如上集赶会一般。虽然这些鸟儿不如专 题片特写镜头看得真切,却气势恢弘,场面壮观。 两人干脆坐下来痴痴地欣赏了一阵子,方起身缓行。堤坝尽头有一小段高坡。二 人上坡后,豁然开阔,不远处即是河口村正在修建的新村落,旁边一片窝棚,是村民 的临时住地。 他俩在村口恰好遇见曹支书,便跟着老曹来到他的临时屋棚前。老曹棚前堆满杂 物,勉强挤出一小块平地。他摆出凳子让坐,泡茶倒水,满脸歉意地说道:“太简陋 啦,将就点吧!”老杨和老伴坐下来,连声说道: “这就很好么。” 老杨问道:“新村子快盖好了吧?”曹支书来了精神,站起身边比划边说道: “快啦,按新农村的规划设计修盖的。巷道都是水泥路面,家家都是两层小楼,还盖 有提供旅游服务的农家大院。你俩以后再来就好招待了。” 接着老曹热情地介绍修建温泉、钓鱼池、农家乐大棚菜、千亩荷塘等施工规划, 并请夫妇俩到临时搭建的村委会去,且说建筑公司吉利经理也在那儿。老杨婉谢,笑 道:“你们正忙哩,就不打扰喽。”稍歇一会儿,夫妻二人就笑着告辞了。 返回来的路是慢上坡,二人骑着车子行一行,歇一歇,观赏一阵河畔风光。春阳 西斜,他俩才回到了城区河堤。 这段堤坝都用石块砌筑,堤上是水泥路面,两边栽着垂柳。“碧玉妆成一树高, 万条垂下绿丝绦”,漂亮的垂柳树下皆摆放着石几、石凳或者固定着一张连椅。 泛红的夕阳上方,漂浮片片七彩霞云,辉映着清澈的涌泉河,给青翠的垂柳披上 了淡淡的胭脂般纱衣。面对如画妙景,张文君流连不舍,便拉丈夫找了张连椅坐了下 来。 杨立强突然握紧妻子的手,吟诵出杜甫的两句诗:“老翁须地主,细细酌流霞。” 且解说道:“古人以流霞比喻仙人的美酒。”接着他用眼示意夕阳晚霞,有感而发, 说道:“我们现在上饮流霞,下闻醉溪,是泡在酒里头了。”张文君便就势靠在丈夫 身上,偎依丈夫怀中,似睡非睡。两人都沉醉在涌泉河水“哗、哗”的歌声里。 忽然张文君抬起头来,讲出了自己的一个心愿,说道:“市教育局现在开展城区 教师轮流下乡支教活动,期限一到两年。我想申请去田平村小学教书,还能伺候老爸, 尽尽我们的孝心,你答应吗?” 杨立强一听,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眼眶也潮热了,连忙答道:“行,行啊!我一 定陪你回去。” 张文君接着手指一处堤坝,笑道:“那一年,我就是从那儿的一条小路上,跑下 去喊你的。那时的河水好像还没有现在这么大,你坐的那块大石头也不见了。”老杨 笑盯妻子一眼,说道:“都在呢,我经常看见哇!”文君笑问:“在那里呀?”“在 我的心里藏着哪!那块大石头和那股清波,看着我和你相伴了几十年啦!” 张文君心情激动,又紧挨丈夫,呢喃道:“你那个小鳖盖头,在我心里也藏了几 十年哩。自那以后,我对农村孩子就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就一直盘算着回田平村教 书呢!” 忽然,悦耳的手机声响了。电话是赵菁打来的。她热切地对杨立强说道:“我们 青埂古代是个水旱码头,乃客商云集之地,城里又开过钱庄,散落到民间的古钱币还 真的不少呢!泉友们都收集了好多啦,正酝酿着成立一个钱币研究会,在涌泉河畔搞 一个古钱币展览馆。大家都推荐你当会长,想让你领着干哩。你同意吗?” 杨立强想到刚才给妻子的承诺,不好给赵菁回话,只得委婉地答道:“让我再考 虑一下,好吗?”“好啊。”赵菁随之挂了电话。 涌泉河愉快歌唱,奔腾不息,它的美丽故事也就天天发生着,传颂着,永不止息。 作者讲述的故事就此告一段落,以后的故事就让那清澈的河水用“哗、哗”的歌声去 娓娓的述说吧。 (全文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