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大凡一段爱情开始后,两人独处都会变得沉默寡语。那一晚,空气里一直荡 漾着令人沉默的东西。我们拉着手沉默地站在防波堤上,看高约3 米,不很大孤 零零矗立在七拐八弯的长长的防波堤端头的无人灯塔。那个灯塔敦实实黑乎乎的, 形状恰似整个倒扣的钟,又像一个沉思男人的背影。当中天月亮迷离的白光从高 空流泻而下时,钟抓手那里便陷人了黑暗,随月亮的缓缓转移阴影也浮游在了空 气中。灯塔总是捕捉昼夜变化那一恰到好处的临界点——暗与光交错而光却将超 过暗的那一瞬之间。 在海水开始污染鱼从岸边彻底消失之前,停泊到这里的渔船都利用这灯塔来 靠岸。其实,这里倒也算不上有港口。鱼早已无影无踪,由于附近的居民没完没 了地申诉说住宅城市不宜有渔村存在,以及他们在海滩盖的小房实属非法侵占城 市所有地——渔民们都离开了这里。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些人去了哪里谁也 不知晓。那些小房被政府派来的拆迁队伍两三下就拆除了,剩下一些朽了的渔船 既无用途又无处可扔,弃在海湾拐弯处的树林里成了儿童们做游戏的地方。渔船 消失后,利用灯塔的船只,不外乎沿岸窜来窜去的游艇,或为躲避浓雾台风停在 港外的货轮。 磊后来拉着我走到灯塔下,我们坐在防波堤端头。磊说,少年时代,他不知 多少次在暮色中来这片海滩看日落时的晚霞。那是一个个浪头不高的下午,他边 走边数点防波堤上的石板,一直走到灯塔,有时还可以从意外清澈的海面窥见初 秋成群的小鱼。它们好像寻找什么似的在堤旁画出几个圈,然后朝海湾那边游去。 磊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天开始下夜雾,夜雾渐渐变得浓稠,雾,乳白色的夜霭 在海边悠悠游移。海湾里停泊的货轮雾笛,发出离群牛犊般尖剌剌的呜叫。雾笛 长短交替的音阶穿过夜色,向山那边飞去。 然后,我们就回去了。 在爬上楼梯时,我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冷丝丝的冬意。我哆嗦了一下,磊走在 前面没有发觉。我一进门就倒在了床上,连床头柜的灯也懒得熄灭就沉入睡意里 去。我的耳边仍然响着涛声,似乎一点点增大,感觉上就像即将越过防波堤一般, 连车带磊一起冲往遥远的什么地方。 当磊唤我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多,我说你怎么不早点叫我,现在都 快中午了。磊按住我,让我躺下去,说我昨晚上发高烧了,早上起来时见我睡得 熟,不忍心叫醒我。我静静地躺回床上,睁眼望着天花板回想昨晚梦里的事情。 过了一会,磊过来叫起身吃药。磊扶起我感冒后有些虚空的身子,让我倚在他的 肩上。我看着磊数着一粒粒的药片儿,然后在他端到我唇边的草药烫水里和着吞 了下去。磊安慰我,说出一身汗就好了。我露出一些笑意,跟他开玩笑说,只是 小感冒,我小时候感冒多着呢,真的没什么的,躺一会就好了。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