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这样到了腊月,我的睡眠变得短促而昏聩。每当楼下大街上响起摩托的突突 声,我就会受惊似地从床上跳起来赤脚跑过冰冷的地板,披着棉袄出现在窗口。 时过境迁,磊家的窗户现在成为我守望他归来的港口。每一次我拨开百叶窗横条, 从透明的玻璃窗往下望,我都怀着狂喜而去带着失望而返。我多么希望磊就那么 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即便他不回公寓去他的工作室也好,起码我知道他还好。三 更天时,小城中心公园的大吊针都会敲响三下,从荒芜人迹的街道和建筑中间传 到站在窗口的我的耳边,在四更针声响起时,我离窗回床。这就像孩子的游戏一 样我已习以为常,只是我日渐瘦削的脸庞和疲惫的神情一次又一次被Halen 提起, 最后妈妈找到我,把我带了回家。可我第二天又回了磊家,我不在乎精神上的消 耗殆尽,我更怕半夜醒来,我的房间里没有磊的气味。那是一种怎么失望的心情, 怔坐在床上,全是陌生的东西,即使那些东西陪伴我已经很久,但此刻我对家里 的闺房已经失去了亲切感。 我知道自己已经深陷对磊的爱的泥淖中,但我却希望它尽早让我没顶,那是 我对爱情朝圣的唯一方式。公寓楼因为失去磊而变得寒冷非常,但我仿佛获得了 御寒特技一样,停留的时间一次长过一次。寒风薄冰带来的冷对我而言已不是最 大的威胁,我总习惯于站在窗口往那条大街张望,大街上除了偶尔经过的几辆汽 车,并没有人迹。多少次我听见汽车声,都以为是磊回来,但那些车一辆也没在 下面停留,磊也没有从车上跳下来。我在黑暗中绝望地叹息,我想,磊或许已经 忘了这个家了吧。 一天又一天,磊好像真的忘了这个家一样。我已经习惯了在等磊的日子里百 无聊赖地看肥皂剧喝一听听的啤酒。在进入腊月的第二个星期,我照常回磊家。 在我打开门,蓦然转身的瞬间,我发现磊就坐在那张绿色沙发上吸烟。我以为磊 会上来抱紧我,但他见我进来,只是抬眼冷冷地看了我一下,复又去吸手上的烟 卷。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不想我吗?你可知道,我等你有多辛苦。我 在心里说。你为何走了那么久也不给我电话,难道你真的不要我了吗?我走过去, 尽量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倚着磊坐了下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的声 音低低地。谁又能了解我的心情,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刚回来,我很累。”说 着,磊歪倒在沙发靠背上仰脸闭眼。“我在这里等了你半个多月……”我没有说 下去,希望磊能听我诉说,我对他的思念和牵挂,但磊已经睡着了。 我僵坐在那里,看着磊翕动的鼻翼,偶尔紧皱斜飞入鬓的浓眉,叹了口气。 也许,他是真的累了。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