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羊副官的证词(11) 再行一程,错综如网的沙岭间,忽然又出现一道窄窄的峡口,两边砂岩陡立 如削,中间一条羊肠小道,队伍不由自主地排成一道长蛇阵,像被吸入了一条巨 蟒的肠道。峡口里冷气愈加凝重,似有万枚钢针刺入肤骨,不一会工夫,便觉耳 门发胀、面部发麻,鞍下马蹄也悠悠忽忽如腾云驾雾一般。这时候想抽身回走也 来不及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吸着你身不由己地往前走…… 迷迷糊糊不知行了多久,眼前又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白茫茫雪地。我们十 分惊讶,虽说天气已入深秋,但还没到落雪的季节,此处何以独成雪地?雪地中 央还孤零零长着一棵绿树。树也叫不上名字,状若伞盖,苍古如老柏。树的根部 隆起一堆寒冰,像蜡泪滴就。逼人的寒气正从那里向外散发。我们十分惊奇,茫 茫戈壁不毛之地,何以忽然冒出白雪绿树?愕然一阵,队伍就缓缓扯成一道散兵 线,向那绿树围拢过去。 快到跟前,战马忽然蹭蹄不前,鬓毛倒立,发出嘶嘶低鸣。正觉疑惑,那独 眼龙突然又叫一声:" 呀!树下趴着个什么?" 众人闻声一惊,仔细一瞅,才见 那树根下的冰堆中,还包裹着一个奇怪的动物,身披鳞甲,混沌一团,看不清面 目,只透过厚厚的冰壳,隐约看出,像是一只巨龟。身体大部分被冰壳包着,尾 部却又伸出一条琥珀色的肉质尾巴,笨重地盘在树身上。前面喙部,也隐隐有一 个牛鼻子似的毛孔露出冰壳,微微地翕动着,鼻翼每动一下,便有两道青气徐徐 喷射苍穹,与那溟濛的铅云构成一个回流。我们呆呆地望着这奇异景象,心神如 沉万古深渊…… 呆立良久,白蛤蟆团长忽然尖叫一声,说他的战马死了。我们一看,只见他 的坐骑已四肢发僵,双目失神,四蹄陷入冰雪之中,不能动了。与此同时,周围 另有几匹马驼也出现了类似情况。我们恍然惊悟:此地不可久留!一旦寒气弥漫 周身,我们将永远地冰冻在这里!于是慌忙策马急走。白蛤蟆猛抽坐骑几鞭,还 是不能动,只好跳下马来,徒步跑开…… 十一 众人跑出一阵,回头眺望,那雪地灵龟和白蛤蟆的坐骑,已被茫茫黄沙淹没 无踪。这时候,我们才渐然省悟,前面那股凛冽寒气和白雪绿树,全由那个无名 灵龟所化育而成。至于那个无名灵龟是怎样化育了这一自然奇迹,同时又叙说着 这神秘世界的某个意志,恐怕只有天知道了!惊魂甫定,回过神来,那只鼠头红 鸟却又不见了影子。等了一阵,还不见飞来。四下里又起了风。一股一股的狼烟 风柱,拔地参天,扶摇直上,黛青色的苍穹又变成一片朦胧黄尘,隔断了去路。 有痴心的士兵使双手拢口呼唤起来:" 神鸟回来——神鸟回来——" 可唤了半天, 仍不见踪影,那个神秘的怪禽像一个诡异的幽灵,把我们引入一个迷津之后,竟 悄然隐遁了…… 蓦然间,一股被天地遗弃的零落之感袭遍全身,所有的兵伍走卒无不产生一 种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悲慨。这种面对大自然产生的悲慨,远比那种 被共军追得走投无路的悲慨还要深重得多。不知不觉,队伍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马黑马第一次出现了狂躁不安,他猛地野开嗓子,把那独眼龙叫到跟前,悲声喝 道:" 你带的好路!你到底要把我们引到哪里去?" 独眼龙吓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道:" 马、马旅长,小弟不是带路的,小 弟正是走投无路,才来投奔你的,小弟哪敢带路……" " 胡说!我要不叫你来带路,收留你这废物干什么?" " 马旅长,小弟实在不知这里的路径,你要硬叫带路,我就真要把队伍带到 死路上了……" " 放屁!我是甘肃人,不识新疆的路,情有可原;你是新疆人,也不识新疆 的路?明明心中有诈!……" 另两个人也一齐跪下,乱声说道:" 马旅长、马旅 长,我们不敢有诈,不敢有诈,实在是你太不了解新疆的情况了,新疆大得很呀, 差不多有半个中国大,我们一直在天山一带活动,从来没有到过这里……" " 我不管!你们到过也好,没到过也好,反正现在要叫你们给我带出一条路 来,如果你们给我带不出一条路来,我就先把你三个倒栽葱插在沙堆上!" " 马旅长……" 三个人顿时叩头如捣蒜…… 我看这情形不是办法,前趋一步,插问一声:" 你们别这般模样,马旅长哪 能真要你们的命。马旅长的意思是,你们虽然没有到过这里,总该听过一些情况, 比如,从新疆到西藏,大概要经过几块沙漠,几道河流,几座山……" 独眼龙听我这一问,抹泪站起说:" 羊副官,你问这个,小弟听过一点,据 说从迪化城一带走西藏,首先要穿过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而后翻过昆仑山才能到 西藏;如果从鄯善、哈密一带走西藏,首先要穿过罗布泊大沙漠,而后翻过阿尔 金山,才能到达西藏的边境。但不论从哪个方向走,都是万水千山,遥远得很啊, 小弟实在说不上确切的路径……" 我听他这话,心中忽然一怔,忙问:" 你说罗 布泊?可我听说,罗布泊是个水名,不是沙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