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由于中国服装队的演出成功,其他几个城市也竞相邀请他们去演出。 为扩大中国服装的影响,也为了公司挣外汇,杨副经理在征得大使馆同意后, 延长了半个月的回国日期,作巡回演出。 楚一凡也随之退掉回瑞典的机票,紧随佩珍左右,并毫不掩饰对她的爱慕追求。 几乎在刚吃完那顿川菜后,他心里就认定:佩珍,就是他要寻找的理想妻子。 他是个非常爱孩子的人,特别是爱妻死后,他怕孩子因缺少母亲而孤独寂寞, 便几乎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孩子身上。可究竟父爱代替不了母亲,孩子的感情世界 里依然是空着一半,需要一个真诚善良的母性去填补。他试着和两个瑞典姑娘同居 过,尽管她们是那么的漂亮活泼,也并没有什么过错,但都没被孩子所接纳,“她 不是妈妈,妈妈不是这样的。” 他悲哀地意识到:这就是民族隔阂,肤色外貌的差异使孩子无法将金发女郎与 黑发妈妈联系在一起。而自己也感受到了这种差异的别扭不自在。终于,他与她俩 都友好地分手了。 可瑞典华裔并不多,要找到让自己和孩子满意的华裔妻子就更不是那么容易了。 于是,他把目光转到祖国大陆,并毅然辞掉日本、泰国、新加坡几家老关系, 转向祖国大陆做生意,期望找到一个满意合适的妻子。 天遂人愿,他终于在人海茫茫的世界,寻觅到佩珍。从她泪流满面地倾听自己 述说妻子之死,就能看出她的善良纯真,而决不是那种喜捻酸吃醋、爱使小性子的 娇娇女人。从她吃饭点菜中,也能看出她的勤俭朴实,而不是那种慕虚荣爱奢侈的 浅薄女人。 孩子需要这样善良温柔的后母去填补母爱的空缺,自己也同样需要这样贤惠勤 俭的妻子做助手,当家理财,自己才好腾出更多的精力去做生意。 他几乎认定,他的妻子角色非佩珍莫属。因而,他不惜放弃公司生意不做,而 跟随模特儿队南下北上,一定要把佩珍追到手。 而佩珍哩,在他毫无掩饰、咄咄逼人的强烈求爱的攻势下,惶然害怕后,更多 的却是内疚和自责:都是怪你太不稳重,为什么贸然接受一个陌生男子的吃饭邀请, 又同他长谈了那么多本不该知道的事。 她觉得一切过错都是自己造成的,为了不伤害他,她总是非常委婉地拒绝他的 求爱。 然而,这却更激发了楚一凡希冀得到她的欲望。 只有难以到手的东西,才更显得其珍贵。他瞅准一切机会与她接触。 每天早晨起来和晚上演出后,她都能收到他献来的玫瑰鲜花。看着屋里一束束 已渐渐萎谢干枯的玫瑰花,她心里则涌上难言的凄楚与悲切。她想起了秦逸,也想 到了柯小立,那个痴情幼稚的小弟弟。 听说她离开美术学院去时装模特儿队,柯小立找到她,哭得眼泪巴巴的:“佩 珍,你是为了躲避我而离开这里吧。我太难过了!你……你太不了解我了,尽管你 的拒绝使我非常痛苦,但我尊重你的感情,爱是不能勉强的,我决不会老纠缠你, 让你厌恶我。我知道,你嫌我小,可我会长大的。佩珍,我只告诉你一句:今后不 管你走到哪里去,这儿有个柯小立在爱着你,只要你需要,他会是一个爱情的忠实 奴仆,马上追随保护你,不管天涯海角。” 望着这个伤心抽搐不已的小弟弟,她能说什么呢?他能理解她的苦衷、她的情 感么? 她什么也没向他解释,只是凄然一笑:“小立,你听我一句劝,忘掉我吧,我 根本不值得你爱,班上有许多可爱的女孩,她们才是你志同道合的好伴侣哩。” 她知道,他们班上有几个女孩都对小立有意思,无奈小立硬是痴心傻意地爱着 她,她怕误了小立的大事,不得不提醒道。 谁知,小立倔头犟脑地道:“不,我要保留爱你的权力,只要你不结婚,我就 一直等着你。” 而眼前的楚一凡,那就更是九牛拉不回之势。 生活和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挚爱她的,她不爱。疏远她的,她则爱入骨髓。 看到楚一凡这么狂热、不顾一切地追逐佩珍,洋子心里酸溜溜地不是滋味: “妈的,算她走桃花运了,让这么个大阔佬跟在后面屁颠颠地追。她凭啥?木讷讷 的,见了生人说话都脸红,十足的土老帽一个。哼,还不是新娘一角让她出够了风 头,要是新娘让我担任,这阔佬追求的准是我。唉,现在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这块大 肥肉让那土妞独吞了。” 旧仇未消,新恨又起。洋子既嫉恨佩珍,更迁怒林莎。因而她在演出中,处处 与她俩作梗,使她俩难堪。 后来,洋子发现佩珍似乎并不为阔佬的追求所动。相反,却处处回避躲着他。 她不由暗自窃喜:她要逮住这条大鱼,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像这样的如意郎君可 是千载难逢啊! 尽管不尽如人意的是他有两个孩子,自己一去就得当后妈,那也不打紧,家里 有佣人,让他们去照料好了,我就陪着一凡周游世界。 想着想着,她不禁真飘飘然了。仿佛看到自己穿着最新潮的巴黎时装,佩戴着 最名贵钻戒珠宝项链,与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丈夫一起乘上飞机,到各国签订服 装生意,并出席那些达官贵人、巨商名流的晚宴舞会。凭她美艳动人的身材脸蛋、 伶牙俐齿的口才和八面玲珑的交际手腕,她会成为晚会的皇后,成为男人们争相朝 拜的女神。她会使丈夫感到体面,心满意足的。 哇!这才叫生活,这才活得够味哩!洋子完全被未来的憧憬所陶醉。 于是,洋子便乘虚而入。每每一凡来找佩珍时,她总是亲昵地凑上去与他搭讪、 周旋。 无奈的是,一凡眼中只有一个“李妹妹”,其他女性的美貌、诱惑对他毫无吸 引力。对她的亲热,他不冷不热地回避了;对她露骨的挑逗,他更是退避三舍,装 傻装憨不予理会。 于是,这三者之间,竟玩起狗追猫,猫追老鼠的游戏了。 化妆室里,佩珍对着镜子用卫生纸细细揩抹掉眼皮上的浓浓眼影。蓦然,她听 到轻微的脚步声在自己身边嘎然而止。 她睁开眼,看到镜中手拿一束玫瑰花的楚一凡。“哟,又来了一束,佩珍都可 以开花店了。”“嘻嘻,我算过。这是第二十九束。大老板,别灰心,好事成双, 再来一束,准会成功的”“……”旁边队员们嘻嘻哈哈打趣道。 佩珍脸一红,扭过头站起身,像往常一样接过花束:“谢谢!”便支吾着要躲 避。 可楚一凡今天很反常,一把扯住她的衣袖,黑眸定定地望着她:“过半小时, 我在广场雕像后面等你。你要不来,我会等到天亮的。”说完,转身便走了。 旁边的洋子,嫉恨地瞟了佩珍一眼,将长长的披肩发往后一甩,扭头便走了。 佩珍突然感到慌乱不安,她很清楚他的来意,今晚一定是要摊牌,逼她最后表 态。 她害怕独自去见他,更不忍看到他那被拒绝后的伤心欲绝的神态。他太不幸了, 她真不愿在他感情的伤口上再抹一把盐,可除此以外,她还能怎么办呢? 她找到忙碌的林莎,喃喃地把半个月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最后,求援 地问道:“林姐,我该怎么办呢?” 林莎怜爱地挽过她的手问:“你爱他吗?”她茫然地摇摇头:“不,不会吧。” “哎,这确实不好办啊。按理说,像楚一凡这样有财有貌又年轻的大老板,可是国 内女孩梦寐以求的呀,可对你这个纯情傻气的女孩又另当别论啊,与一个自己不爱 的男人结婚,总是很别扭的。再说,人心隔肚皮,别说你与楚先生才一面之交。就 是我与王洪又怎样?仍然是失望大于希望,痛苦大于欢乐。”“若楚先生是真心待 你好,倒无话可说。若他是个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人,将来把你抛弃了,你身处 异国,没个亲朋好友,又不懂英语,那下场是够凄惨的。”“不过,你要听我的意 见,我劝你,还是嫁给他好。”“为什么?”佩珍诧异了,既然会这样,为什么还 劝自己嫁给楚一凡?林莎并不是那种贪图钱财的俗女人呀,为何也说出这般馊主意 来。“你别急,听我细细分析后,你再最后拿主意吧。我劝你嫁给他的理由有三个 :第一呢,你没户口,模特儿干不了几年,不像我们可以改行干其他的,而你就等 于是失业。回老家去,你恐怕很难再适应了。可留在京城,你只能干保姆、护理之 类的临时工,这种饱受冷眼歧视、无安定感的生活,你能长期忍受么?不能的话, 摆在你面前的惟一之路就是嫁人。”“我看与其在京城嫁人,不如嫁到国外。因为 那里没有户口、工作的烦恼。而在京城就不同了,好的会被这吓退,差的又太委屈 了你,这就注定你很难在京城找到家庭幸福。” “第二嘛,人们对一个做过裸体模特儿的女人总是冷眼相待的。你与其那样窝 窝囊囊受人歧视,不如现在嫁给楚先生。我听杨副经理讲过,他以前跟楚先生打过 交道,人还正派。说不定你时来运转,一下从灰姑娘变成阔太太了。这最后一条嘛 最关键。你还爱着秦逸,而他抛弃了你。呆在一个城里,哪能不触景生情呢?不如 远走异国他乡,也好彻底忘却这段不幸的往事。佩珍,你意如何?” 佩珍完全给说动了心。的确,只有跟着楚一凡,才能远远避开秦逸,忘却那段 痛苦无望的爱情创伤。 吃完夜宵从餐厅出来,林莎拍拍佩珍的肩膀道:“去吧!祝你交好运。” 佩珍则一把攥紧林莎的手,央求道:“我好害怕,心都要蹦出来了。林姐,你 陪我去好吗?” 林莎见她一副惶然样,不由心软,笑道:“好吧。不要紧的,你把过去的一切, 毫无保留地告诉他。这样,你日后的生活才会过得舒心、理直气壮。” 佩珍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道:“我一定会的。” 突然,林莎仰天长叹道:“啊,你真好!总算有了个归宿。而我……唉……” 佩珍听出她话里的自我哀怜,不由关切问道:“林姐,你和王经理的事,到底 怎么办?” 林莎脖子一缩,将大衣领高高竖起:“也许婉芯说的对,我的爱很大一部分是 带有盲目冲动的成份。我并不真正了解王洪的内心世界,而对卢生又过于苛刻偏颇 了。”“是呀,我觉得卢生与你蛮般配的。他医术高、脾气又好,医院没一个病人 不说好的。”在医院搞护理时,她认识卢生,对他印象非常好。 林莎也点头道:“他的确是个好人,为和他吹,全家人都和我闹翻了脸。” “那你和他重归于好吧,你放弃了卢生是太可惜了,何况他还在痴心地等待你。” 她急急为卢生充当起说客来。 林莎抬头望着浩瀚无垠、寒星烁烁的天空,表情复杂地道:“破镜即使重圆, 可疤痕犹在,没意思了!”“那么,你心里还爱着王洪?”佩珍小心地试问道。 她默默点点头:“是的,我无法忘掉他。毕竟,他是第一个令我倾心、崇拜而 痴心爱过的男人啊。唉,要摆脱这种感情,是很困难的。”“那,那他可是有家的 人,他会离婚吗?”“不,这是不可能的。上回他妻子来找过我,说为了两个孩子, 只要丈夫不与她离婚,她不干涉我和王洪的事,说得都哭了,她是一个好善良好可 怜的女人,我觉得伤害她是有罪的。”“那你今后怎么办?”“不知道,反正和王 洪的关系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卢生哩,恐怕也难以重归于好,性格差异太大了。再 说,好人未必是好爱人。唉……,算啦!别谈这些烦心事了,再说,我晚上又得服 安眠药了。” 说着,她俩来到了中心广场。雕像下,有一男一女的声音。眼尖手快的林莎忙 将佩珍拉至不远处的宝塔松旁,蹲下向佩珍附耳轻语道:“是洋子和楚先生,听听 他俩说啥?” 是洋子哭泣的声音,好伤心好委屈:“一凡,我哪点不如佩珍,何况我又是那 么的爱你。而她根本不爱你,难道你没看出来,她总是躲着你。”“徐小姐,你听 我说,你的确是个漂亮可爱的女孩,男人见了没有会不动心的。可是,我找的是妻 子,是孩子的母亲,这标准不一样。” 洋子辩解道:“难道我就不能做个好妻子、好母亲么?一凡,这你放心,既然 我爱你,也会爱你的孩子。” 一凡依然是摇头:“不,徐小姐,凭我的直觉,你是很难胜任这两种角色的。” “为什么?”“恕我直言,从你的装束、言谈举止上看,你会是个很有魅力的好情 人,但未必会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啊……”洋子捂住脸,哭着跑走了。 林莎和佩珍面面相觑,心里很不是滋味,尽管洋子与她俩都闹过不愉快,但看 着她这么一个男人们如众星捧月似的追着宠着的高傲姑娘被人当面拒绝冷落,不由 也动了恻隐之心。 佩珍更是恹恹地道:“算啦!咱们回去吧。其实,他只是为孩子找个好后妈, 他未必会喜欢我这样的人。”说着,便起身欲走。 林莎一把扯住她,劝道:“佩珍,他即是这样想,也是很正常合理的。他毕竟 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生活经历比我们复杂得多。作为父亲的他,自然在择偶上要为 孩子多考虑,理智成份要大于感情的成份。再说,他不会不爱你的。真的,佩珍, 你不知道你是多么的招人喜爱吗?有人不爱你,那除非是白痴。”“去吧!我祝你 好运气。相信你会是一个出色的好母亲好妻子。”说着,便用力将她推出松树的浓 荫下。佩珍忸怩着,仍踌躇不前。 林莎大喊了一句:“楚先生,佩珍在这里!我走了,拜拜!”她疾步离去,给 空旷寂静的夜晚,留下一串“橐橐橐”的清脆皮鞋声。 楚一凡走来,热切地说道:“啊,你总算来了。佩珍,嫁给我吧。” 佩珍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低头一声不吭。 楚一凡仍以为她是不情愿,心情分外凄凉沮丧:“李小姐,我懂了,是我太缺 乏自知之明了。家有孩子,又比你大十多岁,像你这般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如何 会看得上我哩?唉……”他仰天长叹道,“主啊,既然你赐福,把她降临在我面前, 为何不把我们的姻缘红线牵上?难道我命中注定就是要当王老五的么?” 见他如此伤心绝望,佩珍慌了,忙喃喃辩解道:“不,是我不配你,我是个没 户口的乡下丫头……” 他听清了,眼前倏地一亮:“这有什么要紧?我们那里只看护照,不要户口。” “我过去当过裸体模特儿。”她老实坦白道。“这好哇,艺术需要,这职业高尚得 很。”“可,可我不是……处女了……”她鼓足勇气,终于吐出这句最难以启齿的 话。 谁知,他竟“扑哧”笑了:“那正好相等呀,我也不是童男。我也年轻过,实 话跟你说吧,在学校读书时,我迷恋过一个女演员,还同居过半年。后来她有了新 欢,蹬腿把我给甩了。当时我恨呀,恨透了世界上一切的女人,直到认识我妻子后, 才意识到,我过去的想法是多么的偏颇而幼稚可笑啊。其实,根本不必为这事而自 卑。只是我得向你问清楚,你现在还爱他么?” 佩珍眼前闪过金苟那张粗蛮丑陋的脸,厌恶万分地道:“不,我恨死他了。” 楚一凡惊奇了:“那你为什么一直躲避拒绝我的求爱呢?”“因为我爱着另一 个人。”她颤抖着嘴唇,向他讲叙了她和秦逸的一切。 楚一凡听完后,跌足长叹道:“就为这事他抛弃了你?天啊,这个大蠢猪,他 不知道他抛弃的是什么?唉,可叹!可叹啊……” 尔后,他又对佩珍道:“李小姐,我理解尊重你对他的感情。我向你保证,即 使你做了我的妻子,若是有那么一天,他回心转意了,你要跟他而去,我也不会阻 拦你的。相信我,尽管我深深地爱着你,但为了你的幸福快乐,我想我是能牺牲自 己的幸福的……” 佩珍被他博大宽广的胸怀感动了,有点消受不起地道:“楚先生,我真不值得 你这么爱。” 楚一凡轻轻地将她揽入怀里,温柔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不,佩珍,我一定会 使你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