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第七章自吐霜中一段香(3) “施姑娘。”苏洵察觉她的异样,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她。 烟络蓦地回过神来,竟然有些意外的脸颊发烫,喃喃道:“大人在笑我?” 苏洵极其轻微地低眉叹息,“御史府是否有幸为姑娘常住之地?” 虽然觉得他问话的方式怪怪的,烟络还是老实地回答:“大人与我有如云泥 之差,烟络怎会不知?御史府自然不会是我久住之处。大人请放心,”她笑眼如 丝,“我不是很缠人的。” 苏洵坚毅的双唇微微动了动,没有做声。 “大人若没有事的话,烟络可以先行退下了?”她含笑问道。 苏洵像是完全没有听她说话,锁眉沉思,许久才侧头淡淡地看定她,“施姑 娘可是因方之坚持,才勉强屈尊于蔽府?” 烟络诧异于他对她刚才的问话充耳不闻,面有疑色地盯着他,答道:“大人 这样以为?” 苏洵面向窗外,神色飘忽,右手的食指轻轻地反复叩着桌面,嗓音低柔, “苏某不会强人所难,姑娘大可随性来去。”他略做停顿,“苏某此言既出,自 会担保姑娘不会受人所制。” 烟络带着一脸探究的表情,偷偷看他,这个男人今天古怪得紧,他在想什么? 苏洵转过头来,神情意外地柔和,“姑娘也非等闲之辈,岂会甘愿在御史府 中蹉跎韶华?若无事,先歇息罢。” 看着他复又一脸凝重地埋首书简之中,她就知道他又恢复往常的样子,却是 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的意思,呆立片刻觉得很是不妥,迟疑着意欲掩门而去,终于 在门口停住,浅浅地笑着回答,“烟络不太明白大人的意思。可是,我并不以为 在御史府里的时日如大人所言那般是在蹉跎年华。师父曾经教过烟络一首禅诗: 篱菊数茎随上下,无心整理任他黄;后先不与时花竞,自吐霜中一段香。师父说, 做人应当自由谦下,不管世人如何,只要吐出自己胸中的香气,也就够了。”她 于温暖的烛光下澹然伫立,水眸清澈无比,“烟络得以与大人相处至今,不仅仅 有顾大人的坚持,也因大人的清欢和烟络对此的认可,我以为在大人身边一样也 能‘自吐霜中一段香’,否则,大不了以死相抵,顾大人他又如何能够勉强了我? 大人多虑了。” 苏洵在她温润的话语之中,缓缓侧过头来,正眼看她,当那视线攀上身前女 子宁静知足的脸时,便再也挪不开去。那双原就幽黑的瞳孔里浓重的神采熠熠生 光,却是深不见底,暗流汹涌。 “姑娘的师父?”许久,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地问道。 “哈哈。”烟络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她干嘛要说这一番话来搬石头砸自 己的脚?“烟络的师父不过一介乡野铃医,只是向来喜欢想得很多而已,而且总 怕教出来的徒弟学坏,干出些辱没良知的事,所以管教甚严。”她笑着打哈哈。 苏洵也并不戳穿她,任她自说自唱,眉宇之间透着难得的柔和,喃喃道: “后先不与时花竞,自吐霜中一段香……” 烟络忽然于夜静之中听见他幽幽的声音,看着他数日来略有倦意的清朗面容, 胸中不由地生出越来越浓烈的怜惜。他啊,恐怕也是和师父一样怀着那样傲霜的 本色,自尊地开出自己的颜色吧。 “天人菊”,那是菊花之中最尊贵的名字。那样高贵的花儿却是开在无人岛 上烈烈海风中很少人能看见、欣赏的菊花。 师父隐于山谷自是“天人菊”,而在污浊滔滔的朝廷之上,苦求“自吐霜中 一段香”的苏洵却是于重彩掩饰之下,褪去一身铅华才能看清的清净之花。 五日后御史府吟风院里,小小的窗棂大开着,檀木框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在不断举手挠头。 烟络正烦恼地翻弄着自己的衣服,虽然她一路北上没带多少银两,可是采买 的衣服未免也太、太单调了吧!她一手叉腰,一手支颐,幽怨地想,都怪师父说 什么医士悬葫济世,应当一袭白衣以表心志,可是天天这样也太累了吧。而此时, 她人窝在御史府里又不能出去摆摊招揽生意,她都快无聊地长霉啦!低眉看看自 己,整个就快是一白念菌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