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雨晨睁开眼,借着那明亮的月光,她发觉自己正置身于一片好大好大的看不 到边际的草原,这多好,这是她最喜爱、最向往的大草原,它有她喜爱的大自然 的气息,且它够空旷、广阔。此刻的头上夜空也格外的美丽,除了那又大又圆的 月亮,还镶满了无时无刻不在闪烁的星星。多么美丽、静寂的夜晚,正好让她那 有着无边的发散的思维的大脑随意畅快地回忆、感慨、向往…… “远,我在这里很好,真的很好!你在外国还好吗?一切都顺利吗?曾多么 渴望能和你在这样的夜晚躺在这样的草地上,不过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很抱歉, 走的时候不能向你告别。我想,我也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勿勿而来,勿勿而去的 过客而已,很快地你就可以忘记我的,不会再伤心的。同样地,我也会把你忘却, 我们不曾出现在彼此的生命中。我太想念妈妈、爸爸和奶奶了,我想去找她们, 我要和她们在一起。远,你是一个很好的男孩,你的善良在这愈显冷漠和陌生的 世界是多么珍贵!在这个世上,除了奶奶就只有你是用真心来关心我,来照顾我, 来爱我。我真的忘不了你在我心境苍凉时给予我无限的温暖和陪伴…… 后来,关于韩亦远的记忆真的都在她脑中消失了,不,它们从来就没有出现 过在她的大脑中,她从来都是无牵无挂的。她觉得累了,她闭上眼睛,她想睡了, 躺在这里真的很舒服啊!她能很安心地去睡。不过此刻,她脑中还存着的是一个 不停歇的声音:妈妈,你在哪儿?我来找你了,我能和你在一起吗?妈妈,小雨 已经疲倦了,小雨要睡着了…… 突然,她感觉有一道光芒射在她的脸上,比那月光还温暖、轻柔。她茫然地 睁开眼睛,一瞬间,她惊得要喊出来,她看到了一道美丽的光! 它静静地直铺下昭在雨晨的身上。它闪着七彩的光,如彩虹;它柔和地照耀 着众生,如晚霞……她定定地看着,直至她在眼前的天空上,看到她那一直挂念 着的妈妈!那是她妈妈,虽然上次只能见到朦朦胧胧的样子,但她永远不会忘记, 不会忘记的。 “哦,妈妈!妈妈!”雨晨快乐地大喊,并伸出了双臂。 她的妈妈仍像以前那么美丽,年轻。她身穿着白色长裙,披着白纱,薄薄的 轻纱从肩上一直垂到脚下,在七彩斑斓的光中在这样夜晚显得神圣不可侵犯,在 清风中飘飘扬扬。 “小雨!”她妈妈朝她呼唤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妈妈的呼唤,“妈妈,我 来了,你要等我啊!不要再离开我。”她用尽力气拼命向妈妈跑去。“妈妈,妈 妈!”她急切地叫道。平常她连呼喊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就让她一次补回吧! “小雨!”她的妈妈的眼中却含满了泪水,她挥动着轻纱,“小雨,别过来, 你靠近不了我的……” “为什么?为什么?”雨晨拼命地跑,妈妈就在眼前,她怎么会靠近不了她? 她很努力地朝妈妈跑去,可她离妈妈还是原本的距离,直到她真的累了,一点力 气都没有,瘫软在地上。“妈妈!妈妈!都怪我不好,平时不肯运动。你别走, 等我有了力气再跑,好吗?”她急切地喊。 “小雨,”妈妈再次含泪呼唤,“小雨,你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雨晨惊问,“我要找你,如今找到了,我们就不再分开!” “我的孩子,”妈妈的眼泪终于簌簌而下,“我们母女从你一出生开始,便 永远是分开的……” “不,不是的!”她徒劳地向她妈妈扑去,然而,她离妈妈还是那样的距离。 “孩子,你回去吧!快回去吧!” “妈妈,求求你了,不要赶我走,你也别走。我不去靠近你了,我们就这样 对望着不再分开,好吗?”雨晨冲她乱喊,“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在一起,你是 我妈妈,我要跟你,还有爸爸、奶奶他们在一起,我们永远不再分开。” “小雨,回去!”然而她的妈妈却突然严历地止住她的叫喊,“不然妈妈要 走了。” “妈妈,你别走!别走!你要去哪儿啊?小雨是来找你的,你还要像当年那 样抛下小雨吗?” “小雨,对不起,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迟缓迷惘地说,然而她又突然迅 速地镇静下来,“小雨,你必须要回去!” “回哪儿,你要我回哪儿?我已没有家了,你们为何忍心抛下我一个人独活 在世上,我很孤独啊!妈妈,你不要赶我走啊!我想和你们在一起,我会很乖、 很乖的。”看到妈妈如此毫无无情地驱赶,她的泪不禁刷刷地下, 妈妈也忍不住转头擦了擦泪,慢慢地说:“我的孩子,你从哪儿来,就回那 儿。你是从人间来的,你就要回人间!小雨,回人间去吧!” 回人间?要她回那个她一心要摆脱的没有亲人,没有友爱,没有她的生存空 间的人间? “不!”她断然拒绝。 “小雨!”妈妈难过地一闭眼,两滴泪珠从她的眼睑流出来,她轻轻地说: “小雨,虽然妈妈与你分开,但妈妈又无时无刻不和你在一起啊!你所经历的事, 我都知道;你所有过的感受,我都了解。我的孩子,当你不计较失败,仍苦苦拼 搏时,妈妈为你高兴;而当你在失意之时,以‘放弃’、‘死亡’来解决时,妈 妈为你担忧。是的,我知道现在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死也是种更生。那么妈妈 告诉你:复活更是一种更生!你的意志,你的信念不会因为死而更生,而是因为 复活而更生! “小雨,你知道你的生命是怎样来的吗?虽然生活很艰苦,可是,爸妈仍深 深地相爱,你爸爸仍那么坚信爱情,热爱生命,喜爱自然。你知吗?他最爱喜欢 那下着细雨的清晨,那是因为我和他是在这样的一个早晨相识的。……后来你爸 去了,他是为了救你和妈妈,那时的你还在妈妈的腹中。孩子,你要愿谅妈妈当 初的自私舍你而去,可我真的太爱你爸爸了,没有他的日子我真活不下去。小雨, 我们的孩子,你的生命是两条生命换回的,你怎能如此轻易地要舍弃它而四处找 妈妈?” “妈妈……” “小雨,妈也知道,活着不容易,但生命的形成更不容易。也许你不这么想, 因为你总认为你思想够成熟、丰富,于是你认为‘死’是另一种意义;可是只要 你一想,你的生命来源于两条生命的付出,你就会珍惜了。许多许多的事,想得 太多太远了,便会很深奥;可只要稍在我们的身边一想,它便是那么普通,那么 浅显……小雨,妈妈告诉你这些,你不会觉得是错的吧?” “妈妈……” “小雨,回去吧。” “可是,”雨晨抬头想说什么,却猛然发现妈妈身上的那片光不见了,“啊, 妈……” “怎么啦?”妈妈柔声地问。 “你身上的光,那美丽的光……” “哦,妈妈身上哪有光?不过是你想象着有了,于是便有了。” “想象着有了,于是便有了……”雨晨喃喃重复。 “是的,想象着妈妈总在你的身旁,于是妈妈就会在你身旁了!我们与你同 在,你不要再感到孤独。小雨,快回去吧,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妈妈该走了, 妈要找你爸爸和奶奶去了……” 雨晨含着泪,似点头又似摇头。 “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我的女儿,今天是你二十岁的生日,妈祝福你生日 快乐!永远快乐!妈妈爱你,我们都爱你。……小雨,你太执着了。奶奶要我告 诉你不要在意她曾说过的话,不要因为她说的,而执意去做什么,当年的事不能 责怪任何人。妈知道韩亦远是一个好男孩,这段日子多得他照顾你,若你能和他 在一起我就放心了。……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有怀有宽恕的心和懂得放 手,只有这样你才能活得幸福。不要再掉眼泪了,否则你又要生病了。你妈走了, 你要好好活着……” 听到韩亦远两个字,她一心要摆脱的记忆的又回来了,她觉得一阵阵心痛。 “你们真的都不怪他?”雨晨觉得欣喜,“可是,妈妈,我舍不得你,我想 和你在一起。……” 妈妈对她最后一笑,然后缓缓地变模糊了,消失了…… …… 雨晨突然猛地一惊,妈妈真的消失了。 “妈妈……”她对着妈妈消失的方向大叫,“妈妈,妈妈,你放心,我会活 下去的,我会好好活下去的。你和爸爸他们也要活得好好的。”风把她的声音传 得很远、很远。她满面是泪。 一抹鲜红的太阳,这时正从眼前升起。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雨晨觉得很温暖,全身忽然又有了力气。 …… ------ 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