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考验 荡罢秋千, 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 薄汗轻衣透。 ——点绛唇(二)李清照 虽说是骆老太君要见她,但是大厅内却挤满了一堆人。 程羽冰看得眼花缭乱,费尽脑汁才勉强记住了几个重要人物!其余比较旁支的 亲戚全都见过就忘。 其中!让她印象最深刻的人自然是太君,她满头银丝,苍老的脸上布满皱纹! 且浑身散发出一股强悍威严的气势,教人打从心里感到害怕。 其次是骆夫人,她是骆斐青的二娘,长得柳眉凤目、美丽高贵,她有着和太君 如出一辙的威严,但是感觉上却比太君柔和多了,至少程羽冰看到她的时候,脚抖 得比较不厉害。 还有一个人也挺让程羽冰难忘的,那就是太君的女儿施夫人,她那保养得宜的 脸上,有着一双精明亮丽的眼睛,模样与太君神似,不过,据程羽冰观察,她好像 跟骆夫人不和,老是针对她的话挑毛病。 至于昨晚所见的施家兄妹就是她的一对儿女,他们似乎一家子都住在“豳风山 庄”内。 另外,在大厅里的人还有骆斐青的大嫂千雅、小妹斐儿……等。 程羽冰认真算了一下,发现“豳风山庄”除了施家父子外,剩下的全是女人, 而且她们长得一个比一个娇媚迷人。 换句话说,她是这屋子里最平凡、最不起眼的女人了。 唉!真是大受打击啊! “燕娘,你瞧这丫头怎么样?适不适合青儿?”骆老太君存心考验媳妇的眼光, 骆家已经无男丁!只能培养女流来接管偌大的家业。 骆夫人以客观的角度打量程羽冰。“清雅脱俗,别有一番自己的味道。” 程羽冰听到她的赞美,忍不住开心得暗暗偷笑,她决定从今天开始喜欢骆夫人 了。 “我倒觉得她其貌不扬。”施夫人傲慢地绕着程羽冰走了一圈,毫不客气地批 评起来。“要美貌没美貌,要屁股没屁股,一看就知道是福薄之人,这种丑丫头怎 么配得上斐青呢?” 她痛恨母亲把大权渐渐转移到燕娘身上!而不是转交给她这个做女儿的!所以, 凡事都故意与燕娘作对,不想让她好过。 “姑姑,你太夸张了,二嫂的身材虽然娇小了点,但是玲珑有致,一点也不差 啊!”骆斐儿朝程羽冰友善地一笑。 唉!这又说到程羽冰的痛处了,她的身高其实不算矮,但是,站在这群修长优 雅的女人中间,她活像个矮冬瓜。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施夫人严厉地横了骆斐儿一眼,脸上的面子 有点挂不住。 其实,只要是燕娘所生的孩子,她都看不顺眼。 “是。”骆斐儿悄悄扮个鬼脸,然后向程羽冰淘气地眨了眨右眸,仿佛在告诉 她用不着在意姑姑的话。 程羽冰扬起嘴角,心中充满了暖意。 “娘,江家蓄意欺瞒我们!我们是不是应该采取什么行动啊?”施夫人满是不 悦地问道。 江家?!程羽冰担忧地蹙起眉心,深怕姨父他们遭殃。 “先别谈这些。”骆老太君拿起龙头拐杖敲击一下地板。“丫头,你是自愿嫁 进骆家,还是江老头强迫你的?” “我是……自愿的。”一听到太君那威严冷硬的声音,程羽冰的双脚就开始不 听使唤地抖了起来。 “怎么畏畏缩缩的?抬起头来。”骆老太君冷声喝道。 程羽冰吓得立刻抬起睑。“是,太君。” “嗯!”骆老太君对她迅速的动作感到满意。“丫头,你老实说没关系,是不 是江老头威胁你代替他女儿嫁进骆家的?” “没、没有啊!”程羽冰结结巴巴地告诉她。“我是……心甘情愿的。”太君 怎么会以为她是被迫的呢? 骆老太君皱起花白的双眉,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不怕万一青儿有个三长两 短,你会成为寡妇吗? “她若有所指地望向施宥心。她原本属意的孙媳妇人选是她,因为,她知道宥 心很喜欢青儿!没想到她竟然不敢为他冒一次险。 老实说,她对此事感到十分失望。 施宥心懊恼地低下头去,心忖,老太婆干嘛盯着她看?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 她当然希望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啊!谁愿意一嫁过去就成为寡妇啊? “我……没想那么多耶!”程羽冰嗫嚅地偷瞥太君一下下。“那时只觉得…… 骆斐青很可怜,年纪轻轻就得……得了怪病。” 骆老太君面无表情地颔了颔首。“燕娘,这丫头就交给你训练,顺便叫布庄的 人替她量制几套衣裳,别丢了咱们骆家的脸。” “是!” 交代完毕后,骆老太君在丫发的搀扶下离开大厅。 “恭喜你了,二嫂。”骆斐儿蹦蹦跳跳地来到程羽冰面前,笑眯眯地向她道贺。 程羽冰那亮晶晶的美眸浮上一层迷惑。“为什么恭喜我?” “刚才太君说的那番话就表示接纳你的意思,你可以留下来了,二嫂。”骆斐 儿热心地解释。 程羽冰后知后觉地瞠圆一双惶恐的黑眸咦?她怎么不晓得自己曾经面临被驱逐 的命运?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都没有人事先警告她啊? ☆ ☆ ☆ 呼!呼! 她是不是快要溺死了?程羽冰像鱼一样张大了嘴,拼命地蠕动唇瓣呼吸空气。 “你这样也能睡啊?”一个啼笑皆非的男性嗓音挪揄着她。 程羽冰痛苦地挥动双臂,想要浮出水面,可是不论她怎么努力,她仍然被困在 水中,动弹不得。 骆斐青叹为观止地摇摇头。“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睡的女人。”不过,他 的手指还是恶劣地紧捏着她的俏鼻不放。 他好笑地弯起嘴角,一脸笑意地欣赏她那可爱滑稽的“泳姿”。 程羽冰紧闭着眼眸,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坐起身子,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喝!” “你总算醒了。”骆斐青不着痕迹地移开恶作剧的手指。 程羽冰迟钝地眨了眨美眸,才看清楚眼前正站在一个黑黑的阴影—— “鬼啊!”只见她恐惧地尖叫一声,抱着棉被跳到床角去,整个娇躯缩在角落 里发抖。 “笨蛋!是我啦!”骆斐青没啥好气地咕哝一声,若不是她闪得太远,他一定 狠狠敲这笨女人一记响头。 程羽冰那颤抖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骆斐青……是你吗?”对方的嗓音听起 来有点像他。 “废话!除了我,还有谁会半夜来找你?”骆斐青克制地眯紧俊眸,只要跟这 个丫头在一起,他的心中总是同时充斥着好气和好笑两种情绪。 “人家怎么……知道嘛!”程羽冰嘀嘀咕咕地从床角爬出来。“你没事杵在人 家的床前做什么?很可怕耶!” “我肚子饿了,你呢?”骆斐青不疾不徐地询问她,仿佛半夜把她挖起来问肚 子饿不饿是稀松平常的事一样。 程羽冰摸了摸扁扁的肚皮,然后呵欠连连地摇摇头。“不太饿耶!我睡觉前才 吞了几块好吃的糕点,肚子还饱饱的。” 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是睡觉,不是吃东西。 “可是,我饿了。”骆斐青饥肠辘辘地望着她。 装病最可怜的一点是,随时处于挨饿的状态中,偏偏他又无法光明正大地出去 觅食,只能在半夜偷偷摸摸到厨房翻一些冷掉的东西吃。 “哦!”程羽冰揉了揉眼睛,恨不得立刻摊平在床上。“然后呢?”他肚子饿 看她干什么啊? “你煮点热的饭菜给我吃吧!”骆斐青理所当然地要求她,一点都不会觉得不 好意思。 程羽冰虽然很困,但是却不忍心拒绝他。“好啊!你等我一下。” 她下床披上外衣,随着他走出房问。 ☆ ☆ ☆ 在昏暗的烛光下,骆斐青坐在厨房的木椅上,唏哩呼噜地猛吃程羽冰煮的杂烩 面,嘴里还不时发出享受的声音。 “嗯!真好吃。” “你是不是饿很久啦?”程羽冰怜悯地瞅着他,一碗普通的杂烩面竟让他如此 赞不绝口,可见他八成是饿坏了。 “十多天没吃到热的食物了。”骆斐青狼吞虎咽地吃完一大碗公的面条后,自 个儿又舀了一大碗吞食起来。 “那你都吃些汗么?”程羽冰不禁好奇地问。 “不一定。”骆斐青忙得快没有时间回答她了。“厨房里有什么我就吃什么, 不过,大部分都是冷掉的饭菜。” “你好辛苦喔!”程羽冰先是同情地皱起小脸,接着愈想愈觉得怪怪的。“咦? 不对啊!你不是一直昏迷不醒,昨天才被我救醒的吗?怎么能吃东西呢?” 她满脸怀疑地睹了瞄他,他该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见她呆呆的就以欺负她为乐 吧? “呃……你的手艺这么好,是不是以前常常半夜起来煮消夜吃啊?”骆斐青抱 着侥幸的心态,赶紧岔开话题。 程羽冰没有细想,心思立即被他的话拉走。“算是吧!以前我在姨父家,负责 的就是厨房的工作,所以,得在三更半夜就起来准备早膳。” “该死!江老头竟然把你当成佣仆使唤?!”骆斐青难以置信地重重放下筷子, 突然感到胃口尽失。 “他不是你的姨父吗?他怎么可以如此亏待你?” 难怪她老是穿得破破烂烂的,对自己一点自信心也没有,她单纯的脸上也总是 带着不安和惶恐,原来,她在江家并不是当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而是做一个苦命 的小丫鬟啊! “你不要乱说!姨父没有亏待我。”程羽冰怯怯地解释。“如果当初他没有收 留我,我早就流落街头了。” 奇怪!他的脸怎么看起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不过,就算他气歪了俊脸,他的 模样还是很美就是了。 “把手伸出来。”骆斐青阴沉地把手掌摊放在她面前。 “你会看相啊?”程羽冰兴奋地把小手搁在他的掌心中!身体急迫地倾向他。 “怎么样?你觉得我的运势好不好?” 骆斐青目露阴冷的凶光,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我不会看相。” “那你看我的手干什么?”程羽冰失望地嘟起粉嫩的小嘴。早讲嘛!害她抱那 么大的期望。 “你看,你的手上全长满了厚茧,你还敢说江家没有亏待你?”骆斐青劈头一 阵怒咆。“你这个笨蛋!” 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的手粗成这样! 程羽冰缩了缩脖子,斜眼偷偷观了他的手掌一眼,带着满腹的委屈答辩。 “可是,我觉得是你的手太嫩耶!” 相较之下,当然显得她的手粗糙了点。 骆斐青的脸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白,突然有股想扭断她脖子的冲动。“你哪一 只眼睛看到我的手嫩了?!” 他是练武之人,以前在少林寺的时候,他每天不是打拳,就是练剑,没有一天 松懈下来过,他的双手早就被磨得又粗又厚,哪里嫩了? “你是‘豳风山庄’的二少爷,手嫩是很正常的事啊!你干嘛那么不高兴?” 程羽冰欣赏地研究他的大手!迟钝地继续感慨下去。“唉!美人就是美人,连手都 漂亮成这个样子。” 仿佛嫌他的脸蛋不够美似的!老天爷还给了他十只修长美丽的手指,教程羽冰 羡慕死了。 骆斐青再也忍不住地敲了她的脑袋瓜子一记爆栗,气急败坏地警告她。“不准 再用女性化的字句形容我!” “为什么?”程羽冰双手捂着隐隐作痛的头顶,不知死活地问。有人赞美总是 一件好事啊!哪像她平凡得让人过目即忘。 “总之,就是不行!”骆斐青咬牙切齿地咆哮。这女人竟然还有胆子问他为什 么! “好嘛!我以后尽量不称赞你。”程羽冰瞧他气得脸红脖子粗,不禁有些怕怕 地安抚他。“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骆斐青揪起清俊的剑眉,非常不喜欢她脸上露出的惧怯神情。“你别怕,我没 有生气。” 程羽冰怀疑地点了点头。其实,这男人的心肠挺好的,为了不吓坏自己,他竟 然说谎骗人。 骆斐青故作轻松地拿起筷子,继续埋头苦吃他的面。“对了,今天太君找你有 什么事吗?” “我也不清楚。”程羽冰惭愧地耸了耸香肩。“太君问了我一些问题,好像是 在审核我合不合格。” “她真是多事!”骆斐青恼怒地嘀咕一声,一抹阴影立刻蒙上他的俊目。 “是吗?那你合格了吗?” 因为, 她老人家的强势作风, 使得他的父兄在生前郁郁寡欢,更让他不爱回 “豳风山庄”,所以,当他在少林寺学完武艺后!才会宁愿在外头过着风餐露宿却 自由自在的生活,也不愿回来受到她的管制。 “应该是……合格了吧!”在摇曳的烛光下,程羽冰那水净的小脸上透出淡淡 的不肯定。 “那就好。”骆斐青摸着俊帅的下颚,讳莫如深地盯着她。“你见过我的家人 之后有什么感想?” 程羽冰戒使万分地偷瞥他一眼。“呃……很复杂。”他没事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啊? “说清楚一点,什么叫很复杂?”骆斐青挑起如剑似的墨眉,一副打破沙锅问 到底的模样。 “人口很复杂,心……心思也很复杂。”程羽冰把今天观察出来的结论尽量婉 转地告诉他。 “没想到你挺有慧根的嘛!”骆斐育挂了控她的俏鼻,开心地笑道:“好!我 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请你试着找出谁是这里头最复杂的人。” “我?!”程羽冰瞪大一双水灵清澈的美眸。哇咧!他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一 点啊?! “当然是你啊!”骆斐青似笑非笑地摸着她的头。“你是局外人,你的眼光应 该是最客观、明确。” 程羽冰不禁咽了咽口水。“呃……那个……会不会有危险啊?”她可是很怕死 的哟! “当然不会有危险,我只是叫你用眼睛观察,又没叫你亲自去调查。”骆斐青 笑着解释。 “那我就安心了。”程羽冰喃喃地拧着苦恼的小眉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盘 在脑中忘了问一样。 “你干嘛愁眉苦脸?要是不愿意,就开口拒绝我啊!我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 骆斐育决定循序渐进地扭转她的观念,改善她那缺乏信心的畏缩个性,毕竟,夫妻 是要做一辈子,而不是短短的三、五天。 “也不是不愿意啦!”程羽冰突然双眼一亮,终于想起她遗忘的那件事是什么 了。“等一下,你还没告诉我,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怎么能吃东西?” 骆斐青那深黑炯亮的俊眸凝视她好一阵子,才信任地叮嘱她。“我今晚跟你说 的话绝对不能传出去,否则,我就会没命。” 程羽冰一听,吓得立刻伸手捂住双耳,声若蚊钠地拒绝他。“那你……还是不 要告诉我好了。” 她人小,志气更小!她负担不起这么重大的责任! “你这个胆小鬼!”骆斐青哭笑不得地拉下她的双手,他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 在见到她那鸵鸟似的动作后,消弭得一干二净。“小丫头,你听清楚了,其实,我 故意装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程羽冰像贼一样紧张地四处张望,甚至小心翼翼地到厨房外头勘查一下,才回 来压低声音地问:“你为什么要装病?”好奇心战胜了那颗颤抖不已的心。 “因为,我怀疑父亲和几个兄弟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想谋财害命,所以, 我才装病,暗中调查周遭的人。”骆斐青亳无隐瞒地全盘托出。 此举虽然冒险了点,但何尝不是一种突破——他实在已经腻透了整天躺在床上 的滋味了。 就算他看走了眼,至少他可以测出她值不值得信任,但如果他的眼光没错的话, 他便多了一名帮手。 在这种克难的时期,他也顾不了她的“功用”到底有多大了。 “那你不就很危险吗?”程羽冰瞪大圆眸,既担心又害怕。 骆斐青朝她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用心良苦地夸大她的重要性。“有你帮我就 不危险了。” “好吧!我一定帮你。”程羽冰的身体顿时感到轻飘飘的,好像快飞上天似的。 “那你现在有什么进展了吗?”她甜甜一笑。 “毫无进展。”骆斐育不禁有些挫败。 说来真是丢人,扮了近半个月的病人,他竟然毫无所获。 “一点也没有吗?”程羽冰以食指和拇指比出一点点的距离。 “嗯!” 程羽冰搔着蛲首想了一下。“会不会是你扮得太像了,对方以为你快要死了, 所以,暂时没有行动呢?” 啊!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哪! “还是你聪明!”骆斐音乐得咧嘴一笑,他的笑容清朗得有如夏日晴空般灿烂。 “真的吗?”程羽冰露出惊喜的傻笑。“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耶!”没想到居 然被她蒙对了! 骆斐青高兴地拉她起来,搂着她的肩走出厨房。“走吧!我们回去睡觉,明天 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呵!他躺在床上的苦日子终于要结束罗!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