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到扬州,待杜家的画舫靠岸,乘著郁家派人来接的马车和骏马,众人浩浩 荡荡地被接回绿柳山庄。 当晚总管聂云清设下接风酒宴为众人洗尘,新晴因为旅途太过疲累,早早回 房歇息。然而回家的兴奋之情,却让她一直无法入眠。她披了件披风,走到百花 盛开的花园,坐在莲池上的亭子里望著月色。 舅舅曾说,这里是母亲最喜欢的地方。 夏季时荷花盛开,朵朵红莲,就像母亲般清幽高雅。 她轻抚著亭子里的石桌,想像母亲曾坐在这里悠然抚琴,而父亲,必是像玉 笙般,深情款款地坐在一旁倾听吧? 想起玉笙,她心头阵阵甜蜜,为他任性地离家前来伴她而感动不已。可是这 麽做,却造成青黛的抑郁寡欢。 她不是那种只顾自已快活,却不管别人死活的人。玉笙对於她以外的姑娘完 全无所觉,可是她知道青黛的心里一定很难过。然而她又能如何?她不能叫玉笙 不要爱她,也不能命令自己不对玉笙动情。她试过的,而且试得好苦,可是她和 玉笙依然难以分开。 她轻叹一口气,望著湖水发呆。为何世间事总是难以两全?如果青黛能够不 伤心,她就能毫无愧疚地继续爱玉笙了。只是青黛可以吗?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她明知道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却苦 陷泥沼,难以自拔。她和玉笙都是痴,而爹和娘呢? 明天就是他们的忌日,也是她和姊姊疏影的生辰。在这一天,父亲被他抛弃 的女人所杀,娘也为了父亲而殉情身死。这样苦结的情果,值得吗? 新晴摇著头,无法理解白萝杀死父亲的恨意,也不明白母亲抛弃两名女儿赴 死的挚情。她想,如果玉笙不理睬她了,她是否也会学白萝一样杀死他? 不!她很肯定她绝不会狠下心来伤害玉笙,她只会偷偷饮泣,伤心至死。而 如果玉笙死了这个念头令她不寒而栗,心痛难当。她无法忍受这个想法,或许她 也会像她娘那样为他殉情,至少,这辈子她再也开心不起来。 新晴苦笑著,感觉到夜晚的凉风扑面迎来。她轻颤著,起身准备走回房里, 却发现在漆黑的树影下站了个白衣人。她凝神一瞧,竟然是贺飞白。 「贺公子,这麽晚了,你怎麽会在这里?」新晴的话多少带著谴责的意味, 这里是女眷使用的後园,他来干什麽?他的客房在西厢房呀。 「对不起,我睡不著,随便逛逛就到这里来了。」飞白神情忧郁地说。 「那我不陪你了,我要回房了。」 「新晴……」飞白喊住了她。「我想跟你谈谈。」 新晴绕过白玉砌成的石桥,走到花径上,飞白迎向她。 「楚公子都说了,你不用担心。」新晴温和地说。 「行云告诉过我了,谢谢你能体谅我。」 「不用客气,其实我也不想嫁你。」 「是为了杜玉笙吗?」 「嗯。」新晴娇羞地点了点头。 「他真幸运。」飞白轻声道。「相爱的感觉是那麽美好,看到你们在一起, 我好嫉妒。无情跟我……我们在一起时也好快乐,直到那个天魔宫主分开我们。」 他抿著嘴,愤然地望向黑暗的树影间。 「我相信不用再多久,你一定可以跟无情姊姊相聚的。」 「谈何容易!」飞自苦笑道,眼光回到新晴美丽的脸蛋上,眼神渐渐痴了。 「你知道你的眉目好像无情吗?」 「是吗?」 「是的。有好几次我偷偷瞧著你,想寻找无情的影子。你知道,她不像你这 样婉约动人,而多了份狂野自然的气质。跟她在一起,我好自在,不用假装任何 事。她是那麽纯真,教我一再地……」他没继续往下说,情欲窜烧著他的身体, 让他的皮肤发热。 「天呀!」他蹲下身,双掌掩在脸上。「我是这麽想念她。」 新晴愣在当场不知所措,直到听见他传来的低泣。 他竟然在哭! 她急忙掏出手绢,蹲下身递给他,一只手笨拙地拍抚著他的背。 「新晴……」他抱住她痛哭失声,积聚的痛苦情绪太多了,已经到了泛滥的 地步。他一直压抑自己的情感,连在行云面前都没暴露出来,直到此刻面对眉目 和无情相似的新晴,便再也忍不住相思的苦楚了。 新晴不晓得该如何待他,总不能像对玉笙般,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哭吧?可是 她又不忍心推开他,弃他不顾。 当她犹豫不决时,一声凄厉的呼喝扬起:「贺飞白!」 飞白很快地推开新晴,转身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条白影站在回廊处,苍白的娇容上涕泪纵横,满脸悲愤之色。 飞白惊喜交加地睇著她,朝她走过去;新晴则站在原地,眼光落到她隆起的 小腹上。 「无情,真的是你吗?」 「你好狠心,贺飞白。」无情朝後退,哭诉著。「你这个大骗子,你们都是 大骗子!」她掩著脸转身狂奔,飞白立刻追上去。 新晴犹豫了一下,才跟上前去,然而两人已杳无踪影。无计可想之下,她只 好到西厢房叫醒行云和玉笙,要他们分头去寻找飞白。 ☆ ☆ ☆ 话说无情趁著天魔宫主闭关养伤之际,在白藜的陪伴下来到江南。由於郁竹 风的忌辰将至,所以白藜携著她先到扬州拜祭亡父。 无情因为想看看绿柳山庄,遂趁夜潜入,在花园里闲逛,没想到却见到她日 夜牵挂的心上人和一名女子抱在一起。她悲愤莫名地出声喊了贺飞白,在稀微的 月光照耀下,她发现那人竟然是她寄以厚望的疏影。双重背叛的伤痛让她愤然地 转身离去,然飞白却始终追在她身後。 她施展轻功离开绿柳山庄,进入一座林子,可是腹部的疼痛让她不得不缓下 脚步,飞白趁这时机追了上来,一把抱住她。 「无情,别躲我……」他痛苦地嘶喊著,紧抱住怀中的佳人。无情奋力挣扎, 脚步一个不稳,踉跄地跌向地面,飞白及时护住她,让她跌在自己身上。 「放开我,你这个大坏蛋!大骗子!」她捶打著他,泪流满面。 「我不放开你,永远都不再放开你了。」飞白在她耳边呐喊著,饥渴的唇沿 著她粉嫩的脸颊,探向她咒骂不休的小嘴。 「放开……」无情被他的嘴给堵住,只能嗯嗯啊啊的,捶打他的拳头也渐渐 无力了起来,张开手掌,爱抚著他的後背。 他熟悉的男性体味,迷醉了她所有的心神,再也没有怨恨、伤痛,只有无止 境的甜蜜欢爱。 喔,她是如此想念他。他健硕的体魄、热情的拥吻,还有灼人的呼吸。 「情儿,情儿……」飞白喊著她的名字,唇热如火地探索著她精致的脸蛋, 和她纤细的颈项。他的手爱抚著她的胸脯,发觉那里正沉甸甸地等待著他。他得 意地笑著,又抚向她的小腹。 倏地,飞白微蹙著眉,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情儿,你是不是胖了些?」他脱口问出的话,让无情所有的愤怒都回来了。 「你这个大骗子!」她用力推开他,但飞白不肯放开她。 无情哭出声。「笨蛋,我怀孕了。」 飞白吓了一跳,拥紧无情。 「为什麽不早一点告诉我呢?」他的手抚在她小腹上的隆起,手掌下的生命 力,让他兴起一股为人父的骄傲。「情儿,你该早些让我知道的。」 无情不理睬他,仍呜呜地哭著。 「情儿……」 「我怎麽告诉你?」她悲伤地控诉著。「婆婆根本不让我离开天魔宫!这次 若不是趁著她疗伤之际,我也不能来到江南。谁知道你却搂若你的宝贝未婚妻!」 「情儿,你误会了……」 「我亲眼看到的!」 「新晴只是在安慰我而已。」 新晴?不是疏影!无情的伤痛减少了些,抬起蒙胧的泪眼瞪著飞白。 「新晴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我把我们的事都告诉她了,她也答应解除我跟 她之间的婚的。」 「是吗?」无情不敢置信地吸了吸鼻子。「她为什麽愿意退婚?」 飞白失笑出声,将头抵在无情的额头上。 「你以为我会有人抢著要吗?新晴早有意中人,恨不得立刻摆脱我。」 「你没骗我?」 「我什麽时候骗过你了?」 无情破涕为笑,羞怯地偎在飞白身上,任情人的唇和手在她身上制造欢愉。 「我好想你,情儿。你是否也像我这样想念呢?」他吻著她柔嫩的脸蛋,呼 吸越来越快。 「嗯!」无情的眼中泛起一层薄雾。「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多担心你。那 天婆婆将你打伤,我一直担心你的伤势。我好怕你会死掉,好害怕。」 「嘘,我没事的。」他轻摇著她,安抚她颤抖的身子。「还好我及时用玄门 内功将寒毒逼了出来,不过也调养了二十天左右才痊愈。後来金刀山庄在成都的 管事送我回江南,谁知道我爹却告诉我已替我订下亲事。我当时好著急,找来行 云帮我到红叶山庄毁我名誉,就说我素行不良、好色贪花……」 无情被他的话逗得噗哧一笑,但随即板起脸孔。「那你到底是不是呢?」 飞白嗅著她领口上泛出的香气,露出个邪气的笑容。 「我是呀,而且我就爱无情这朵花。」 他的话再度挑动无情的心弦,她呻吟出声,喜悦的眼泪冒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我的心里有多痛苦?」她幽怨地道。「一开始是担心 你的伤,後来婆婆告诉我你订亲的消息,我又妒又恨,怕你真的狠下心来抛弃我, 搂著你的未婚妻开心。我当时好恨你,可是又想念你得紧,那种滋味你是不会明 占口的。我甚至想过寻死,可是肚子里的孩子教我舍不得呀。」 「无情」飞白听得心惊肉跳,想到无情香消玉损,就让他心如刀割工还好你 没有做傻事,不然我也不想活了。」 「飞白,你真的对我情深至此?」她欣喜地对上他鸷猛热情的眼,在那里她 瞧见了和她一般深挚的情意。 「飞白,谢谢你,谢谢你这麽爱我。」 「傻话,该是我感谢你才对。是你让我明白了爱是什麽。」他抚著无情细致 的五官温柔地说。「认识你以後,其他的女人再也无法吸引我。任是再妖娆的船 娘、再温柔的歌妓,都无法打动我的心。就算是比你还要清丽动人的新晴……生 气了吗?但我说的可是实话。总之,不管新晴有多美,我的心中始终有你的影子, 我甚至在她和你相似的眉眼之间,寻找著你。情儿,你不晓得这段日子我过得有 多苦,白天夜里都想著你,想得我全身发热发疼。我好想好想再一次爱你;你的 体味,还有你美丽的身体……」他越说声音越低,整个人埋入她的胸脯,顽皮的 手早已不老实地解著她的衣裳。 「飞白……」她在欢愉中轻叹,揉著他强健的虎背,心中洋溢著炽热的情爱。 「我会很轻的,情儿。」他喘著气说。「不会伤害到我们的孩子。」 无情羞红了脸,任他将自己放倒在草地上,他的唇需索地吻著她,双手在她 身上爱抚著。她迷失在他的热情之下,忘记了他们此时身处於绿柳山庄外的小树 林里,而不是深山不见人的岷山。 「飞白……飞白……」越来越近的呼唤声,吓跑了情欲的迷雾,无情推开飞 白起身。 「该死!」飞白喃喃诅咒著。「情儿,快把衣服穿好。」 等到两盏灯笼寻到小树林时,飞白阴郁地瞪著两个坏他好事的人。 「飞白,你在这里,怎麽不出一下声?」行云喃喃地埋怨道,玉笙则好奇地 盯著飞白身旁的无情。 「你找我干嘛?」他不耐烦地回答。 「新晴要我们来找你的,她担心你会出事。」 「我现在没事了,你们请回吧!」 无情脸上的红晕,和飞白不怎麽整齐的服装,让行云不自在地涨红脸。 「飞白,你也真是的,都什麽时候了。「他对好友投以谴责的一瞥,接著又 道:「夜深了,跟我们一起回庄吧。」 「这……」飞白犹豫地看向无情,回到绿柳山庄後,他只怕没机会跟无情亲 热了。 「藜姨还在客栈等我,我要先回去了。」无情低声说。 飞白绽出笑容。 「行云,我送无情回客栈,我们明儿见。」 「客栈很远吗?为何贺大哥要送到明天?」玉笙纳闷地问。 飞白睨了他一眼,对行云交代:「把玉笙带回去,明天我再带无情回绿柳山 庄。」 说完後,他带著无情和两人分手,回到客栈。 见过白藜後,他拉著娇羞不已的无情回房,继续先前被打扰的欢情,正是: 「相见休言有泪珠,酒阑重得叙欢愉。凤屏鸳枕宿金铺。兰麝细香闻喘息,绮罗 织缕见肌肤。此时还恨薄情无。」 ☆ ☆ ☆ 一大清早,绿柳山庄就忙成一团,偏偏有人喜欢在人家好梦正酣时,扣门造 访。门房丁伯开门时,喃喃诅咒著,天际才露出鱼肚白,是哪个莽撞鬼大清早的 来扰人清梦? 等到打开门,看见那张让春天的百花都失了颜色的娇容时,他嘴巴无声地张 合著,脸色涨得跟眼前美少女的衣服般红。 咦,小姐什麽时候跑出去的?他竟然不知道! 「丁伯,别愣在那里,快让我们进去。」从少女身後探出一位身著布衣的中 年妇人,丁伯揉了揉眼睛,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 「十六年了,难怪丁伯不记得我们了。」一名中年男子在她们身後笑道,丁 伯终於从浑沌的脑子里挤出了旧有的记忆。 「郁仁,是你呀。对不起,雪雁姑娘,原谅我老眼昏花。」丁怕很快地闪身, 让众人进来,一男一女两个小童跟著他们身後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小姐……下次……别再这麽……折腾我们了!」男童唉声大叫。 「活活,你真是没用!平常叫你多锻链,你就是不肯!才叫你跑个十里路, 你就受不了!」红衣少女不屑地轻哼,差点把男童气馁在当场。 男童的父亲郁仁也感老脸无光,他刚才也是拼了老命才勉强追上的。 「小姐的轻功已得赵大爷的真传,堪称世上罕逢敌手,我们这点轻微末技哪 及得上小姐的项背。」 雪雁这个马屁拍得刚刚好,逗得疏影娇笑连连。 「雪姨,你真会说话。」她昂首阔步地走进庄内,问著在一旁仍一头雾水的 丁伯。「丁伯,新晴回来了吗?」 丁伯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位活泼明朗的少女,并不是昨天到达的 那位温柔端庄的女孩。 「丁伯,这位是大小姐。」 「仁叔,都跟你说过我不是大小姐了,我是二小姐才对!我还有个大姊呢!」 疏影严肃地更正道,这一点她是很介意的,她从小就当老大,现在好不容易有个 当老二的机会,岂能错过! 「是。」郁仁很不情愿地点头称是,忙教丁伯去找总管安排厢房让他们稍做 休息,他们赶了一夜的路。 可是疏影却像刚起床的小鸟般,全身充满精力,忙著探访她的老家。她发现 这里跟她位於川南的家很不一样;雕栏玉砌的亭阁楼台,郁郁的花草树木,精致 得教人不敢乱碰,不像地位於大自然山林间的家,可以让她毫无拘束地嬉戏游玩, 流泉瀑布皆是天然,还有禽鸟野兽可以跟她做朋友。 她觉得有些抑郁,回想起那晚自天魔宫随义父回家後,义父跟她说的那番话。 义父说她已经长大了,必须负起她的责任来,可是她真的不想长大,天塌下 来有义父撑著就好。隔一天,义父便命人准备好她的行囊,要仁叔一家人陪她返 家,义母还再三叮咛她千万要当个好主人,别让他们丢脸。她愁容满面地点头, 舍不得住了十六个年头的家,挥别了义父、义母和弟妹,往那个她从没梦过的家 去。 若不是惦记著妹妹,还有替无情姊姊抓回负心汉的事,她一定会赖著义母不 走。这里一点也不像她家,没有竹篱茅舍,只有精致的宫殿;周遭虽有虫鸣鸟叫, 但好像仍少了点什麽。对了,是爹的咆哮声,还有娘的唠叨,以及珊妹和珞弟的 伴嘴声。 这里不是她的家,不是。她摇苦头,泪已婆娑,思家的情怀把初到江南的喜 悦、兴奋全冲散了。 轻微的脚步声逐渐朝她接近,疏影张著那对迷蒙的泪眼转身看著声音的方向, 一张欣喜若狂的俊俏脸蛋出现在她眼前。 她被他吓了一跳,退後一步。 这人她好像在哪儿见过,疏影不由得微蹙眉头凝思。 想起来了!她张著嘴兴奋地指著他道:「我们见过面的!」 「是的。」行云痴狂地笑道,她竟然记得他,他满心涨著喜悦。「我们在岷 山见过,疏影。」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宇?」她纳闷地问。 「新晴告诉我的。我叫楚行云。」 「行云流水的行云?很配你。」疏影笑道,但笑容立刻被他炽热的眼光给定 住了,她觉得全身燥热,正想回避他的目光时,又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疏影!」跟她容貌一模一样的人儿提著月白长裙向她跑来,她张开手搂住 新晴,在这一刻,她觉得若有所失的生命似乎完整了,绿柳山庄终於再度成为她 的家。 ☆ ☆ ☆ 飞白带著无情回到绿柳山庄时,已是日上三竿,迎接他们的是一家喜团圆的 热闹气氛。 「姊姊。」疏影热情地拥住无情。「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姊姊。我本来还打 算拜祭过双亲後,立刻去把贺飞白抓给你。既然你来了,我就陪你去找那个负心 汉算帐!」 疏影的话让无情羞红脸,飞白惊诧地挑了挑眉,在新晴和疏影这两张同样美 丽的面孔之间来回移动目光。 「疏影,他就是贺飞白。」无情娇羞地介绍飞白。 疏影闻言瞪大眼。 「嘿,我记得你。你不是在岷山跟楚行云在一起的那个家伙?」 飞白瞥了行云一眼,发现他正痴迷地望著疏影。他的心里正在替好友高兴时, 冷不防听见疏影威吓地说:「喂!别以为你是行云的朋友我就会对你客气,我大 姊的肚子你得负责到底,别想始乱终弃!我们郁家可不是好惹的!」 飞白苦笑,搂住无情的腰身说:「大小姐,算我怕了你好不好?我当然会对 无情负责到底。」 疏影不理会他的话,一把将无情拉到身後,趾高气扬地道:「我是二小姐, 郁家的大小姐在这里!」她指著无情,「还有,在成亲前你别想再占我姊姊的便 宜!」 飞白当场傻了眼,眼睁睁地看著郁家那对挛生姊妹将无情给霸占了去,三姊 妹围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谈笑著,将在场的三个痴情男子全抛在一边乾瞪眼! ☆ ☆ ☆ 杜飞蓬在黄昏时候赶到绿柳山庄,把儿子教训过一顿後,正式见了外甥女郁 疏影。 疏影的活泼开朗令他耳目一新,她除了容貌和死去的菱花十分相似外,个性 上活脱脱是蓝玉芝的翻版。 有她在,沉寂已久的绿柳山庄似乎被注入了一股生命力,就连向来文静的新 晴,也沾染了她活泼的气质。 疏影在和舅舅闲话家常一会儿後,立刻切进主题,提到姊姊无情和贺飞白的 事。 「舅舅,当年是爹先对不起白萝,更何况三位老人家现在都已不在人间,这 段恩怨已没有再计较的必要。大姊毕竟是无辜的,应该早日认祖归宗。」 「你都已经决定好了,何必还要问我?」杜飞蓬不悦地回答。 「舅舅……」新晴连忙安抚他的不悦。「姊姊就是尊重您,所以才先跟您说 一声嘛!更何况如果您不承认这件事,那姊姊跟贺大哥……」 「是呀,舅舅。武林中人都说您仁义宽厚,更何况姊姊是这般楚楚可怜的弱 女子。她现在怀了贺大哥的孩子,若您这个做长辈的不可怜她,替她出头的话, 那疏影不得已就只有回川南请出我义父,硬逼著金刀山庄同意这桩婚事罗。」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郁疏影,不但动之以情,说之以理,还兼拍马威吓,说得 社飞蓬不答应都不行,他才不想让蓝玉芝有机会嘲弄他。 於是,杜飞蓬同意在当晚祭拜郁氏夫妇时,让无情认祖归宗。 无情、疏影、新晴三姊妹在郁家历代祖先灵前祝祷过後,和众人回到大厅商 议。 白藜郁郁寡欢地坐在角落听众人商量如何进行无情和飞白的婚事,决定由疏 影陪伴舅父杜飞蓬到贺家向贺老夫人说明一切,老夫人必会念在无情已怀胎而欣 然促成这件婚事。 「大姊的婚事办完之後,我决定积极查访当年幕後策画毁我郁家的凶手。舅 舅,这些年来,您难道都没有查出什麽吗?」疏影问。 杜飞蓬羞愧地摇摇头。「对方并没有留下什麽线索,无论我怎麽查访,仍没 有消息。」 「唉!如果天魔宫主肯说出那个人,我们也不必查访得那麽辛苦了。」 「那个人……」白藜喃喃道,脑海里闪过十六年前的那幕。在成都的悦来客 栈,她见到了同一张面孔,她当时只觉得似曾相识,现在才察觉竟是同一个人。 「藜姨……」无情疑惑地望著她。 「我见过他,他的名字是……」白藜蹙著眉,思索著在客栈时店小二是如何 称呼那个人的。「唐三爷。」 杜飞蓬脸色一变,「唐谦!」 白艺点点头。「师姊曾抓下他的头巾,虽然只有一瞬间,我却记得很清楚。 这次陪无情出宫,途经成都时我又见到他,客栈里的店小二对他很尊敬,我当时 没有想起来,现在才想到。」 「舅舅,您认识那个唐谦吗?」 疏影的话让杜飞蓬沉重地点了点头。「他是我的义弟,现令唐门的第三当家。 当年他跟竹风同时向我提亲,菱花选择了竹风,没想到他会因而……」 「这家伙真可恶!」疏影忿忿不平地道。 「疏影,唐门不好惹,这件事我们要从长计议。」行云关心地道。 「我知道。」她回他一笑。「总得先办完姊姊的婚事再说。十六年我们都等 了,也不急在一时嘛!」 翌日,杜飞蓬带著疏影在飞白和行云的陪同下返回苏州金刀山庄。疏影先是 提出妹妹新晴的退婚要求,接著又简要地将姊姊无情和飞白的事告知贺老夫人。 「贺奶奶,」她撒著娇说:「姊姊现在已经怀了贺大哥的孩子,您非得给我 们郁家一个交代不可!您不会不要您的曾孙吧?」 贺老夫人一方面爱曾孙心切,一方面也不愿让飞白落个始乱终弃的恶名,更 何况郁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又有杜飞蓬为媒,於是命令儿子和媳妇立刻筹备婚 事,准备在最短的时间内替两人完婚。 就这样,江南两大世家,热闹滚滚地筹备著即将在一个月内完成的婚礼事宜。 郁家忙得人仰马翻,搜集各地珍宝给无情当嫁妆。绫罗绸缎一车车,珍珠玛瑙一 箱箱,还有上好的茶、酒、补品、四季乾果,送亲的队伍占满大运河航道。 而贺家也广发喜帖,开办筵席,然而在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却来了一个不速 之客,使得热闹的喜庆气氛,顿时变成肃杀的宁静。 ☆ ☆ ☆ 天魔姹女的来临早在疏影的意料之中,她只是暗恼义父赵天凤明明答应她来 参加婚礼,然而迟至现在却还没有现身。 她强挤出笑容,以活泼明朗的态度拦在白藜身前,对天魔姹女福了一礼。 「白宫主,久违了。我差人送了一份姊姊的喜帖给您,没想到您老人家竟会 拨冗参加,替贺、郁两家增添不少光彩。」 「少废话,无情呢?」 「新娘自然是在洞房,宫主如果想见她,可得等到姊姊回娘家时才行。」 「我现在就要见她!」白玉奴厉声说道,眼光恶狠狠地瞪向疏影身後的白藜。 「白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带无情来江南。」 「师父,我……」 「白宫主,这不能怪藜姨。」疏影毫不畏惧地道。「她这麽做全是为了姊姊 的终生幸福著想。我相信宫主也是宠爱姊姊的,你忍心让她沦入痛苦的深渊吗? 她既和姊夫相爱,宫主就该成全他们,让有情人成眷属呀。」 「哼,说得好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回答她的是一连串银钤般的娇笑声,一对中年男女不知在什麽时候来到大厅 内。 「这我可不敢苟同,我认为他是个很好的东西。」一身蜀锦的美妇人爱娇地 朝丈夫抛了个媚眼过去,中年男子立刻回她一个柔情似水的笑。 「爹,娘。」疏影兴奋地喊著,投入两人的怀里。「影儿还以为你们不来了。」 「怪不得我觉得耳朵好痒。」赵天凤笑道。 「爹,您好坏,您一定是故意让影儿著急的,对不对?」 「咦,你的胆子不是很大吗?那天是谁独闯天魔官的,现在倒要你爹撑腰了!」 玉芝取笑道。 「娘!」疏影不依地赖在她怀里撒娇。 白玉奴见他们一家人只顾著话家常,全不把她放在眼里,不由得有气。 「哼!你以为把天凤公子找来,我就会怕吗?今天若不把无情交出来,就别 怪我大开杀戒。」 「白宫主,此言差矣。」赵天凤一本正经地说。「影儿不过是找我来当和事 佬而已。我们总算有一面之缘,还请宫主听我一言。不管如何,无情总是你的嫡 亲外孙女,难道你不愿意见到她幸福快乐吗?身为女子,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而已。如今无情得到了这些,你应该为她高兴才是。」 赵天凤的话,让白玉奴心意动摇,可是她不相信贺飞白会拿出真心对待无情。 就在这时候,飞白扶著无情走进大厅,两人双双跪在天魔宫主身前。 「婆婆,我求求您成全我和飞白吧。」 「无情,你……」 「婆婆,我向您保证我会照顾无情的,此生绝不负她。」 飞白脸上真挚的柔情,和无情眼中的恳求,终於让白玉奴软下心来。 「罢了。」她轻叹口气,随即厉声对飞白说:「你若是有负无情,我绝不饶 你!」 「谢谢婆婆。」无情激动地抱住外婆。 白玉奴轻抚著她柔嫩的脸颊,依依不舍道:「无情,你好自为之,婆婆不能 再照顾你了。」 白玉奴将无情交到飞白手中,转身准备离去。 「宫主,那人是唐谦吗?」疏影在她身後喊著。 白玉奴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那人虽然无情,她却始终惦念著 他,甚至维护他的人。她朝疏影苦笑,飘然离去。 「她为何要保护唐谦?」疏影不解地低喃,不过她很快便把这个疑问抛开, 将义父、义母介绍给众人。 酒宴重开,又是一番热闹,无情和飞白被送入洞房,享受两人无限旖旎的春 光。 正是花好月圆人团圆,只羡鸳鸯不羡仙。 (完) ----------- 浪漫一生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