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最残酷的相逢(8) 和半夏相比,方懋扬说了很多,却没有说他每回站在美国学生公寓狭小的厨 房内,拿着刀切开砧板上的洋葱,是怎样偷偷抹去眼角泪痕的,也没有说一个人 走在芝加哥陌生的街道上,是如何强烈地思念着她的。 时光已经毫不犹豫地从他们身上流走,说这些话已经毫无意义。那些年他咬 牙切齿地想要悔过,孔半夏却已经离开。他甚至提起刀想要砍了他打过她的手, 却被江远一拳打懵了。 他当初为什么要打她? 那时明明是兴高采烈,明明是带着笑去接她回家。她一直神情冷淡,说话都 带着刺,一句句都像是要激怒他才解恨。他本来不会为这些生气,可是那段时间 两个人脾气都变得暴躁,再加上她开口闭口都是你们家如何如何。 他只觉得自己没有退路,一面被母亲斥责,一面还要被她这般讥诮嘲弄。他 厌烦了一面修读研究生课程,一面还要在外面代课,回到家里只有一杯水一碗泡 面的生活。他怨了她一句,砰的一声,一杯水就砸过来,落在他脚边。水溅湿了 他的裤脚,杯子也碎了一地。 她还口口声声说:" 你们家人高贵。有水喝就不错了,你厉害你去烧水呀! " 他震惊加震怒,甩手一巴掌打上去。就是那一巴掌,这辈子他都痛恨的一巴 掌,打掉了他和她的幸福! 现在他们重见,他却已没了退路,他亦没有改过的资格。他面目苍白,心再 一次痛得揪起来,是那么憎恨命运的捉弄! 很快,他停下来,怔怔地看着她,仿佛这一刻要把她刻在心上,永不相忘。 " 其实我们都过得不差,事业有成,不应该再抱怨什么了。" 他一面安慰着 自己一面牵起嘴角," 半夏,我听他们说你已经是一个优秀的医生,恭喜你!" 他话音还未落,孔半夏就又一次开始觉得呼吸困难。空气中有种沉默压迫着 她,她的胸口仿佛遭巨石重压,几欲昏厥。她张了张唇,想要发出些声音,可是 实在难以发音,连最简单的音节也说不出来。 他说其实我们都过得不差啊,原来我们都过得不差!她听得见心脏剧烈跳动 的声音,喉管间仿佛生生憋着一口腥膻的血,咬紧牙关,却已是强弩之末。 他都说他们过得不差了,她怎么能表现出落魄的样子让他知道呢?这样不是 生生要叫他笑话她吗…… 她忘记她是怎么走出病房的。 颤颤巍巍地走出医院,她蹲在一个角落里号啕大哭。车喇叭的声音在耳边咆 哮,盖过她的哭诉。她那样声嘶力竭,可是这个城市是这般冷漠,很快将她的声 音淹没在车流人河中。 她哭岔了气,只剩下抽搐,这时一双皮鞋出现在她眼前。她抬头望去,脸上 是四溢的泪水。 皮鞋的主人很高,正低着头俯视着她。 他嘴角带着略微惊讶的弧度,声音温和地说:" 孔小姐……是在减压?" 他 看着面前泣不成声的女子,怎么哭成这副样子呢?他蹙眉。 她好不容易停下哽咽,强自镇定地迎上他。 她站起来,蹲得太久的双腿感到麻木的痛,视线片刻眩晕。指腹匆忙抹净婆 娑的泪眼,她这副狼狈样并不想给外人看见。 半夏尽力平淡地说:" 谭先生怎么在这里?" 谭谏严当然知道她是在转移话题,看她面色尴尬他也不为难她,顺着她的话 往下说,脸上带着笑意:" 我来找朋友,就想起你在这家医院。" 他刚看完朋友来停车场取车,就看见她抱头蹲在墙边,缩成一团。他当即走 上来,心里竟然一叹,思索着她前日拒绝了他的邀约、这会儿又哭成这样的原因。 孔半夏蹙眉,这样的情景下见到他实在感到意外,而且让她尴尬。 " 孔小姐不会已经把我抛诸脑后了吧?" 谭谏严清亮的目光巡视过她。她一 愣,强颜欢笑道:" 谭先生真会说笑。" 谭谏严似乎不忍再看她这副要强的模样。 他扬起唇一笑,说:" 我还有一点儿事,孔小姐再会。希望下次可以有机会 和你一起喝茶。" 他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一股雍容。孔半夏是见过这样的人的,如她昨日见到 的方懋扬。这样的人物,果真只是同事介绍的某个大医院的主治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