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技术科在环保局是个相对平静的地方,不像执法调查部门,常常要剑拔弩张面 红耳赤去明争暗斗据理力争,职业使然,工作使然,粗门大嗓在所难免;不像办公 室、财务、人事这些部门,整天靠看眼色过日子,得不停地围着领导转,领导的脑 子到哪儿,自己的脑子跟到哪儿,快了慢了,领导眉高眼低,也是在所难免的。这 对性格文静的杨小兰来讲可是难为。虽然当了科长,她常常面对生人,都要不自然 上一大阵子。她不爱说话、不与人争,却偏偏又是个极自尊极敏感的人,常常别人 兴许无意的一句话,会让她无端烦恼上半天。技术科在局办公大楼的最顶层,一般 情况下人也轻易串不到这里来,又安静,又视野开阔,阳光也明亮,离领导又远, 穿上永远洁净如新的白大褂,用雕刻有美丽图案的花盆种上些海棠、文竹、吊兰、 茉莉之类的细嫩花草,当真是既雅且大方。因为技术因为权威因为没有是非,人在 单位上下也是极受人尊重的。还有,丈夫在临河大学当教授,工作稳定,收入丰厚。 女儿是个乖女儿,不但长得漂亮,且聪慧好学,不用督促,年年都是学校的三好生。 这样的生活,杨小兰还有什么不满足?想想自己的一切,常常会不自觉地“阿弥陀 佛”。 何燕因能为下属着想,拿得起放得下而有威信。前任是个身材魁梧、声若洪钟 的大男人,临要退休了,上楼还是咚咚咚,擂鼓似的,人在二楼,五楼就知晓了。 偏偏又是心如发丝,有着一份复杂的心理,杨小兰他们这一批副科长,早就是局里 的业务骨干,前面的提、调、退后,个个主持工作多年,甚至包括杨小兰在内的多 人,在他刚提任局长的时候,就主持科里的工作了,多少年过去了,他都要退休了, 仍舍不得下文把大家扶正。官帽子成了葛朗台家的金子,宁死都不肯给别人一毫一 厘。名不正,则言不顺,大家工作开展起来就有难度,也有怨言。何燕来了以后, 二话不说,第一个解决的就是这个问题。 她说:“算什么心思?!” 杨小兰从公心上,就佩服了何燕。 单位盖了新家属楼,谁的眼都瞪得跟鸡蛋似的。临河大学在郊区,女儿圆圆要 上小学,所以,丈夫就一直跟着她住局里的筒子楼。丈夫是个事业型的人,整日忙 着著书立说,没个安静合适的环境不行,拥有一间独享的书房是早也盼晚也盼盼穿 双眼的事。圆圆也大了,再和父母睡在一起已经不方便了。所以,杨小兰也想要。 但自知要争要活动都不是长项,论资历也不靠前,希望的火焰一点一点朝小处减, 到了最后,连自我安慰自我逃避的理由都找好了:“房子小,好收拾,每天可以节 约多少时间?”“等女儿上了大学,我跟你到学校去住,不比城里安静,查资料也 方便,你写书,那儿可是最理想不过的环境。”“新房得多掏多少钱?省下这笔钱, 咱们过节旅游去,人关键是得活出生活质量,不能一辈子做物质的奴隶。”就在准 备把逃避理由朝外搬的时候,何燕发话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 一句话,杨小兰不但住进了新房,而且,还挺得腰杆直直的。 杨小兰从个人感情上,就感激了何燕。 何燕不懂技术,杨小兰就加班加点把最精确的数据以第一时间送到何燕的办公 室。 杨小兰是何燕讲话的胆量和底气。 但今天的事,却叫杨小兰为了难。 杨小兰一上班,何燕亲自打电话让她到自己办公室———说亲自,是何燕在局 里,要通知自副局长以下的所有人,都是让秘书打电话。她喜欢这种距离和神秘。 当然,这只是她整体思路的一部分,其他的诸如突然宣布某某和某某岗位对调,奖 金采用红包,没来由地就免掉谁的职等等等等。她认为自己天生就是玩手腕搞政治 的料,要不然,没学过没人教怎么一上来就玩得得心应手?———热情招呼她坐, 并亲手给她泡了茶:“尝尝,正儿八经的大红袍,别人送给刘市长的,让我看见, 抓了一筒过来。” 杨小兰平常也是爱喝茶的,和“教授”闲暇常到茶馆小资小资。品了一下,醇 厚回甘,润滑爽口,再看成色,砂绿翠润,不禁脱口而出:“真是正宗福建武夷山 天心岩产的大红袍呢。” 何燕说:“给你喝没可惜!想不到,杨科长对茶也有研究。” 杨小兰有点不好意思说:“魏志的几个朋友喜欢这,常在茶社里聚会,一来二 往,我也算知道点。” 何燕大方地说:“你经常加班,魏教授在家任劳任怨照顾辅导孩子,也算是对 局里工作的支持。这筒茶,就送你和魏教授了。” 杨小兰想想“君恩不辞”,干脆大方地说:“谢谢何局,刘市长和你的关系真 是不错。”话出口,杨小兰心里就擂起了鼓,自己怎么一不留神就扯到可能引起误 会的地方上了? 何燕不在乎地道:“职能部门,没有上级领导的支持,想干出成绩,是不可能 的。就说咱这办公大楼,要没有刘市长、孙市长的支持,能盖得起来?还有成排的 家属楼,其他兄弟局,早就看红眼了。” 环保局是后来才从城建局的一个科分设出来的,属标准的小弟弟,能有今天这 个局面,实话说不容易。 杨小兰由衷地道:“是啊,协调顺畅上下左右的关系,很考验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