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这是一桌临河市最顶尖的厨师不计任何成本经过充分准备所能做出来的最高档 最豪华的宴席了。此后,它在民间成为临河许久的传说,有钱人多的象征。 做东的是唐西平、赵季、胡海三个私营企业界的实力派人物,跟着陪客的五个 人,身价也不少于千万。被请的人是公安、工商、税务、技监、银行这些平时做生 意免不了打交道的权力部门,就是这些见多识广的人,也都忍不住眼睛一亮。做企 业,免不了应酬,但像这种集体请权力部门的,的确少见。大家相互望望,都尽量 地矜持着,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一下聚这么多朋友,是不是摆的鸿门宴呀? 唐西平笑道,鸿门宴,亏得想起来这个词,感谢这么多年帮忙。半天,大家才 明白过来,敢情这些个大老板要把自己的公司从临河集体迁走。 都有点不敢相信是真的,做生意不是赶庙会,没见过有谁这样打哄哄的。 当真? 当真。 决定了? 决定了。 一块走? 嘿嘿嘿……都是这么多年知根知底的老朋友,一下子分开,去哪儿找这么投心 的喝酒吹牛? 你们可都是在临河这一亩三分地上发起来的? 所以,多多感谢过去帮忙了。 看来,是真的了? 嗨,有谁敢拿你们开涮? 那倒也是。 因为啥? 没啥。 没啥会走,谁信? 真没啥。 不可能! 咱喝酒喝酒。 不说谁喝得下去? 哪……就当酒话说说? 都还是不是朋友? 唉……就一个“怕”字。做生意,和打麻将差不多,有“点”顺的时候,就有 “点”背的时候,光是顺,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不是有一句话这样讲:上帝对每 个人都是公平的。远方日化厂光离退休工人有多少?多重的包袱?熊灿不容易。还 没市场刚有点风吹草动呢,就抓起来了。他还是国有企业,放到咱这私人身上,嗯 ……这一下,该喝了吧? 众人迟疑着把杯端了起来,但心里又总觉得这种事不可能是真的。酒桌不是想 事的地方,一开喝,所有问题就被所有人撂到了脑后。 第二天上午小道消息在大街小巷沸沸扬扬四处流传的时候,这八个临河排名前 十位的私营企业分别正式向工商局递交了申请。说是分别,只是各自拿着各自的东 西,人却是同时到达的,来的都是副总,都故作惊奇地打招呼,然后,郑重着脸鱼 贯而入。唐西平和赵季、胡海则分别向市政府提出了辞去市私营企业家协会主席和 常务理事的申请。措辞委婉,态度坚决。接下来,共同委托胡海出面,请市作协主 席刘阳起草了八个老总签名的答谢书,送给市委秘书长刘兆和。感谢、支持、关心、 牢记……这些文绉绉的词从胡海的嘴里出来,虽然多少有些滑稽,但那份表情是拿 捏得丝毫不差的。临河市的经济总量中私营企业占75% ,而这八家加起来占私企总 量的51% ,如果真是说撤就撤,临河经济增长绝对是负数无疑,财政收入则要锐减 三分之一,为修临河大道,市里能挤的钱全都挤净了,如此一来,会塌下多大的窿 隆?更糟糕的是在谦卑的态度后面,还有温柔一刀:希望市委、市政府体谅私营企 业的困难,把临河大道集资款还给他们。在全国都以招商引资为主要实绩指标的大 背景下,出现当地培养的企业集体搬迁的事,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非常时期提升 市委秘书长后仍兼着市政府秘书长的刘兆和,心里比谁都更清楚。当即,脊背上直 冒冷汗,当着孙庆的面出了粗话:“妈的,市委市政府把他们喂大养肥,现在有底 气来逼宫了!” 孙庆瞅瞅答谢书,冷冷地:“‘逼宫’这个词,你用得不合适,他们这是要革 命。市场经济,资本流动是自由的,人家要搬迁,你总不能派警察去堵着不让人家 走吧?可要一走,临河的经济就会跌入黑暗深渊,说到底,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我们这届班子领导的命,都得割掉。” 刘兆和抽口凉气,这件事的实际影响对一个地方上的领导班子而言,比“5 · 22事件”来得要严重得多,前者属于突发事件,后者则是能力水平和缺乏发展意识 的范畴,前者可解释、可原谅,后者则属于杀无赦的范围。集体被“革命”,也不 是没有可能的事。 “孙市长清楚这件事?” “无风不起浪。市委分工让我分管私营企业,我能连这点政治敏感都没有?” “以孙市长看,他们的真正意图是要干什么?” “替熊灿叫屈。” 刘兆和不解:“熊灿是市委任命的干部,要怎么着,关他们什么事?” 孙庆扫他一眼,完全是教训的口吻:“刘兆和同志,你别忘了,他们都是企业 界的,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刘兆和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还有吧,他们怕是为了给自己以后争取更多说 话的权力在造势。” 刘兆和按程序和主管市长打过招呼,直接快步奔向白向伟的办公室,敲门进去, 里面烟雾腾腾,白向伟剑眉深锁地盯着桌上的电脑,旁边烟灰缸里丢满了烟头,忙 走过去打开排风扇。 “兆和同志,你来,是汇报唐西平他们迁走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