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五月十二日,端午节。对东阳中学的学生们来说,这是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 :告别阴暗潮湿的屈原庙,搬进宽敞的新校址;举办学校首届龙舟比赛。阳光比任 何一个日子都灿烂,明亮得让人晕眩;风比任何一个日子都轻柔,妩媚得让人心颤。 把庆祝活动和纪念这位伟大的诗人结合在一起,是沈娜的提议。这些年,学生们挤 在庙里读书,耽误香火不说,更使老夫子难得安静,在天做仙的他,不知少写了多 少瑰丽诗篇,特意感谢一下,是应该的。 按理说,一所普通中学的搬迁庆典,是很难排上一市之长的日程表的,实际上, 沈娜也没打算惊动刘沉。头天晚上在临河庄园,刘沉主持在家的四大班子领导参加, 给白向伟正式接风。省委组织部长殷平专程从省城赶了过来,为了活跃气氛,有意 “推波助澜”,以前藏藏掖掖的酒量,也彻底放开了,挨着和大家碰杯,把一个原 本过场式的宴会,搞得热热闹闹。殷平第二天一早,还要乘飞机到北京开会,当天 晚上连夜赶回了省城。天亮起床,刘沉还想的是上班后陪白向伟到四大班子去转转, 这是惯例,头两天听汇报,后边四处认认门,他必须有自己的风度。没想到,临出 门时肖光亲自打来电话,彻底把他解脱了。肖光惯有的浑厚声音,讲自己正在下游 的乐水市调研“三农问题”的落实情况,吃过早饭返回省城,叫他赶到乐水和临河 交界的路口等他。打电话的时候,沈娜就坐在旁边,当时眼前一亮,接过电话邀请 肖光顺便参加东阳中学的搬迁庆典,肖光爽快地答应了:“哈哈……好你个沈娜, 把‘顺便’两个字抬出来了,我还敢不答应?否则,今年的教师节,我情等着背不 重视教育的黑锅了。” 这一下,对刘沉而言去参加就是任务了。 就这样,东阳中学举办了一个全市有史以来中学搬迁规格最高的庆典。 参加完典礼,肖光好人做到底,饶有兴致地在离学校不远处的白龙潭宣布龙舟 比赛开始,这才和刘沉离开喧闹的现场,来到下游一处清静的河湾。车辆、随从停 在远处,只有刘沉陪着他在河边漫步。肖光在北方省,是以“闲”著称的,作为一 个人口近亿的大省,要发展,要稳定,方方面面,千头万绪,而这些林林总总的矛 盾,最后,都要归结到他的面前。许多领导都以忍辱负重的老黄牛自喻,至少,表 面上要给人营造这种印象。这种印象是很有好处的,第一,表明自己是在踏踏实实 地干,有成绩没成绩,至少工作态度没说的,关键的时候,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没 有功劳总有苦劳的话;苦劳,也是可以当本钱使的。第二,决策失误的话,可以避 免“轻率”“浮漂”和一贯“投机取巧”之类的指责,纳入“工作失误”的范围, 这类“失误”是谁都难免的,是最能得到原谅的。而肖光带给北方省的一句名言是 :要累,大家一块儿累,不能光累哪一个人啊!要求每个常委,按照分工,各负其 责:“该谁拍板的事情,硬要朝上推,就说明自己不称职。”所以,人们就经常见 这个大掌门人,今天在这儿调研,明天在那儿调研,还动不动出现在大学的经济学 研讨会上,像个认真履行职责的巡视员一样。也有人私下开玩笑,说肖书记的闲, 是以大家的忙为代价换来的。 肖光还沉浸在刚才的喜庆气氛中:“东阳中学,据我所知,是临河中学校舍改 造中的最后一座了吧?” 刘沉点头:“肖书记信息掌握得真准确,的确是最后一座了。” “我闲哪,就有时间经常到处走走。”稍停一下,肖光接着说:“这里面,沈 娜出了大力,给临河的工作锦上添了花,不像有些内助,好像天生专为添乱和设置 绊马索而来的。” 肖光目光中充满憎恶。他后面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年前年后,北方省就有 两个正厅级干部因夫人在背后乱伸手,最后夫妻双双被投进了大牢,其中一个曾被 肖光寄予厚望。 “沈娜干工作,就像她的性格一样,是有一种认死理的执着劲儿。” 肖光口气突然淡了下来,说:“责任心和能力,是主要的。” 刘沉知道,肖光看出了自己内心刻意的谨慎———这是有意压制自己内心的抵 触情绪带来的副产品———他在心里骂自己,什么叫宰相肚里能撑船?能托起大船 的河,才能深不见底。 果然,肖光马上转移了话题,走到河边,若有所思地说:“古人讲,一方水土 养一方人,水是在土前面的。一个城市,一个地区,如果没有水,也就没有了灵性 和魂。临河是有福气的,名字里就带有一条‘河’。” 刘沉使自己的心思尽量放开一些,说:“临河好在是河水从市中心穿过,实际 上,其他地市的地表水总量,很多都比临河的多。” 肖光有点恼怒地说:“可他们不知道爱惜,都给污染了,成了让人只能捂着鼻 子远离的臭河、害河!我们有些领导干部,对自己家里的鱼缸,操心备至,再没有 那么细心了,就没有想到,河里的鱼,也是生命,也需要呵护!” 在前不久召开的全省可持续发展会议上,肖光当场点过几个市头头的名,牵扯 到兄弟地市关系,刘沉想了想笑着说:“大家有时候,想发展,想得急了一点,可 能没有考虑那么周全。” 肖光说:“急什么?我看不是急在发展上,而是急在功利上,想早出政绩,好 朝上升。杀鸡取卵,乱铺摊子,图气派,图好看,寅吃卯粮,讲究过日子的农民就 不会这样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