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白书记,想回省城,谁都可以理解。但既然到职,干,也是要的。这么大的 事,为什么临河没有一个人向你通报?大家就是摸透你没打长盘的心思,谁也不愿 意给自己日后招惹麻烦。” 白向伟有点吃惊地望着田立,自己习惯小田小田地喊,实际上,田立兼任省委 办公厅副主任已经两年,说话办事之老练,早非昔日所能比了。 临走时,田立又告诉他一个爆炸式的消息:“明天,唐西平的临河苑小区开盘, 沈均将去参加。” 白向伟只感觉心里有一股暗流在奔涌、在冲撞,最后,一齐朝脑门上突来,他 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个刘沉同志,他到底想干什么?” “权力,是一个比海洛因更容易使人上瘾,比爱情更容易使人疯狂的东西,一 旦尝上一口,知道了其中滋味,就真的是欲罢不能了。” 回到办事处“总统套房”———这样的房间,共有两套,布置得一模一样,一 个在走廊的东端,一个在西端,被戏称为“东西双峰”———宁远正在整理文件, 见他进来,忙倒上茶端过来。 白向伟粗暴地把手一挥:“不喝!我要的是秘书,不是服务生。” 宁远泪水盈眶:“白书记,能看到您这样,我真的很高兴!” “是吗?” “我知道您为什么生我的气,其实,在咱们出发前,我就知道了临河大道要开 工的消息。誓师大会内情,我也全都掌握,为机关干部集资的事,刘市长还当场宣 布停了姚子平的职。” “那你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白书记,恕我直言,你反正不准备在临河长干,犯不着和刘市长直接翻脸, 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你心中肯定早就定得有盘,所以,汇报了只会使你心里不舒服, 还有别的什么用?” “临河的干部,都这样看我?” “岂止。说不好听点,您是重权在握,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未来;说好听 点,您是掌舵的领路的,不论从哪个方面讲,您都是真正的焦点、中心,想叫大家 不关心、不议论、不猜测、不揣摸,不可能。领导无隐私,就是因为有成千上万双 眼睛在盯着。” 白向伟无力地坐到沙发上:“我明白肖书记了。”他猛地站起身:“你明天不 用急着跟我回临河,就帮着你嫂子办好一件事,替我把家搬到临河。” “白书记,这么急,嫂子的工作不一定会安排合适。” “那就先到组织部报到待分配嘛!” 人逢喜事精神爽,唐西平今天的打扮,也特别地风光,用他的话讲,全身上下 没有一根线一样东西不是出自名门,名牌到底是名牌,那份潜存的文化底蕴,透显 出无可比拟的厚重。但唐西平太想突出和表现自己了,担心别人笑自己没文化,特 意配上了一付金丝架眼镜。单看也算儒雅,但挂到他那黑里透红的脸上,特别是和 一嘴黑黄的牙齿相映称的时候,就给人一种路边拾来的感觉。他是陪着沈均和书画 名家东方旭一块儿从临河饭店出来的。东方老昨天晚上,被电视台摆弄半夜制作广 告片,一帮人围着他,开始还嚷嚷着要给他化妆,他不得不郑重声明,如果一定要 给老脸涂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就宁可不要临河苑的房子,这样一帮人才算妥协。但 接下来是嫌他作画的动作不够酷,要给他包装和设计,他无奈地试着比划了一下, 说兴许这个样子上电视好看,可我却作不出画来了。大家忙说这不要紧,可以把镜 头分开来做,前边是动作,后边才是作品。因为已经有前面的拒绝了,他只好与人 为善地点了头。现在回想回想昨天晚上那两个动作,哪里是作画,分明是舞台上的 表演,让书画院的一帮老朋友看见,肯定要笑掉大牙。大女儿东方静一大早赶到饭 店来陪她,看着女儿明显与年龄不相称的憔悴的脸,他心里又多少得到了些宽慰, 觉得那“豁”出去,其实也算不了什么的。他原是临河市一所中学的普通美术老师, 成名后才调到省城去的。手里当然有钱,搁不住后妻颇有心计,来往帐目一把抓, 况且,要买房子,也不是个小数目。他虽然极反感这种作秀的事,但为了偿还欠女 儿的良心债,也只能“欣然前往”,更何况沈均也在场,使他打消了种种顾虑,开 始打起精神,担当了神圣使命一般努力向前。实际上东方老的难为情完全没有必要, 到了开盘典礼现场,不期而至的还有雕塑家上官逸云、作家山野、戏剧名角梅花奖 得主柳韵等北方文化艺术界显赫的人物。沈均随意地穿着一件夹克,下车后,一一 和泰斗们握手打招呼,看上去,彼此很熟悉的样子。唐西平把早涎着脸趋磨着朝前 凑的赵季和胡海,向沈均做了引见。在类似这种事上,唐西平一向奉行“利益均沾” 的原则,不在小事上玩伎俩,斗心眼,他常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世界那么大,一个 人能把好处占完?”够朋友讲义气为人慷慨大方的口碑,使得他在政界、商界甚至 各界都广有人缘和朋友。如果说有一个扫大街的,无意中告诉你他和唐西平是哥儿 们,两个人曾在一起喝酒喝得云天雾地,外地人也许会摇头,但在临河,则丝毫不 会有人感到奇怪。如果,恰巧唐西平的凯迪拉克风风光光路过,扫大街的扬手高声 招呼一下,不管唐西平是正和市领导或是什么商界巨子坐在上面,一准会停下来打 招呼,老弟老兄是自然而然挂在嘴边的称呼。“我就是靠朋友起家赚钱的!” 这 是他的著名口头语和有意无意实践在全部生活中的信条。这一点,连林若诚都打心 底里叹服:“这小子,和谁见一面都能混熟成为朋友!”也正是这一点,两人尽管 道不同不相与谋,林若诚也不愿轻易和他撕破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