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项小明,你想干什么?”刘芳明是指责,实际上是想引他开口,只要一开口, 就有机会把几个人给瓦解开来。“还有,你们几个,跟着项小明犯罪,家里都没有 亲人了?将来都不准备再回临河了吗?” 项小明见刘芳没有摔下去,心里一阵慌乱,旋即把牙一咬,狠着声:“谁不知 道临河公安黑,现在罢手,将来她非治死我们不可,一不做,二不休,听我的口令, 一齐朝前,一、二……” 几个人显然怕项小明怕惯了,一个挪动,其他的人都犹豫着开始跟上。 随着一下重重的撞击声,像火车进站刹车一样的升降机停下来,在项小明他们 发愣的时候,谭笑从里面跳了出来。 “项小明,你是不是存心想挨枪子?” 谭笑很骑士地挡在刘芳前边。 “你是谁?” “谭笑。”谭笑很有点傲气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项小明皱眉思索:“是……新来的市长?” 边上的一个说:“狗屁,我上个星期回老家,听收音机新闻,市长还是姓刘的。” 谭笑笑着摇头,说:“瞧瞧,文学真是边缘化了,连临河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 地面的作家了。” 刘芳又好气又好笑,现在是什么情景,生死瞬间哪!正要伸手把他扒开,突然, 站在后面的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大男孩高声说:“我想起来了,去年《临河日报》上 连载过你的小说《月到中空》,写警察破案的事儿。” 谭笑的眼睛在暗夜里发着亮光: “我就说嘛,只要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不愁 没有知音。这位兄弟,你能不能到前边来,咱们握握手?” 中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是个痴心的文学青年,激动地答应一声朝前头挤: “叔, 让一让,我第一次和作家这么近说话。” “晕孙吧你!”愣醒过来的项小明甩手给了他一个大耳光,使劲瞪谭笑一眼: “走开。” “爱好文学有什么不好,我看你才是晕孙呢!” “真不让?” “你想呢?你知不知道,你作下了多大的孽,五条鲜嫩的生命,都毁在了你的 手里,你还想跑?跑哪儿都会遭天谴!” “一边是林若诚,一边是唐西平,我夹在中间,怎么整都是死。”项小明手上 使劲,猛地抓住中学生模样年轻人的衣领朝前用力一撺:“娃儿,去拥抱拥抱你的 谭老师。” 谭笑没想到项小明会这么阴,说出手就出手,身子朝后一趔趄跌落下去,随之 是拖得很长很长的惨叫声。 项小明他们扭头,一窝蜂地朝后跑去,刘芳牙根一咬,手举枪响,击中项小明 的肩,项小明“哎哟”一声用手捂住,刘芳正要再次扣动扳机,项小明被人给挡住 拖走了。想着谭笑,刘芳顾不上追赶,跳进升降机里,使劲一拳,“咚”地一声擂 在绿色的铁皮上。 下面的人以为出了安全事故,早忙乱成一团。看见急切挤进来的刘芳,谭笑露 出小孩一样天真的笑:“要是那个姓项的是个文学爱好者就好了。” 刘芳泪淌了出来说:“我知道,你想松懈他们……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谭笑有点来劲说:“我什么不知道?你别忘了,除下来客串专栏记者,我的正 式身份是侦探小说作家。” “你呀,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你打临河上车,就一直和姓林的在一起。”谭笑的目光在迅速暗 淡,吃力地抬起胳膊,指指旁边的包,说:“在临河衣箱下有个本子……我有预感 ……污染事件与唐西平有干连。还有……临河苑,是阴谋……。” 这时,当地全副武装的警察,押着项小明走过来。 刘芳明白了:“不用说,也是你报的警?” “你以为,我的……那些小说,都是瞎编的……” 谭笑拚着最后的力气说完,头软软地歪了下去。 在处理谭笑后事的时候,刘芳的心绪是复杂的,她更多想的是谭笑因为爱自己, 才会跟到这里,在危险的时候,挺身保护自己———尽管,多少有点堂吉诃德式的 不自量力和滑稽可笑。电话打回去后,临河市作协和《临河日报》社,分别匆匆赶 来一个秘书长和一个办公室副主任,从他们口里得知,谭笑自小是一个孤儿,刚参 加工作是在铁路局下属一个以木材加工为主的小厂里,因为爱发表评论和提意见, 临到头,几次分房都没有他的份,一直住在一间十平方米的集体宿舍里。他对此并 不介意,还专门写了一篇《陋室铭》贴在门上。自此,又给自己赢得了一个谭神经 的雅号。这样,一般人家的姑娘,谁也不敢给他牵线,话说回来,牵了他也瞧不上 人家。就这样,在“两得”中,晃得快奔小四十的年龄了。那个小木材加工厂,像 一艘破漏的小船,在市场的风雨中,没怎么拍打就无声无息地寿终正寝了。谭笑开 始四处打工,挣到钱后,关起门来昏天黑地地写作。钱花光,饿得挺不住了,就再 出来打工。得到稿费,则豪放地请同道到饭店潇洒一醉。作协的领导爱惜他是个人 才,要调进来,受编制制约,利用私人感情,安排他到报社当了合同工,虽然享受 不到报社内部职工的福利,毕竟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知恩图报,每次高难度采访, 他都拼抢在最前面。不过到了外面,他更喜欢称自己为作家。了解到这些情况,刘 芳心里感到沉甸甸的,殡仪馆办手续时,在亲属栏里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不知这是 否会对谭笑在天之灵有所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