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其实我也去过法国的枫丹白露,还在后花园的湖边靠着栏杆照了一张照片。我 记得那天我穿了一件汗衫,汗衫上印了一张巴黎的地铁图。汗衫是在埃菲尔铁塔前 面的广场上向一个黑人买的,刚开始时我并不想买,嫌它贵,一件汗衫卖五十法郎。 这种汗衫在国内最多也就是十块钱。我还记得当时撇着嘴对一起来的人说:除非上 面印的是地铁票,穿着它可以免费坐地铁。但所有的人都好像没听见我说的话,一 个劲地埋着头挑。好像是碰到了什么便宜货。这些人我是知道的,在国内的时候买 瓶矿泉水都要斤斤计较。可一到了国外,就好像钱不是钱一样,有人还买几件。那 天很晒,周围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我也就只好加入进买汗衫的队伍里,东看看西看 看,最后糊糊涂涂地也买了一件。 但陈太太说去过枫丹白露的时候我并没有接话。这不是扫刘总的兴吗?至于睡 衣的问题,对于我也是一个大问题。总不能统一买吧,穿着一样的睡衣。但不就是 一晚吗? 我有一件“黛安芬”的睡衣,轻如薄蝉,半透明,能隐隐约约看到乳晕。明绚 一见我穿这件睡衣就发情。这件睡衣是我俩的催情剂。今天晚上,我特别想念这件 睡衣。在一间陌生而有味道的房子里,穿着这件睡衣,太令人兴奋了。 没想到在枫丹白露酒店的大堂的商场里,却见到了和我的那件睡衣一模一样的 睡衣。它安安静静地单独挂在一盏奶白色的射灯下面,显得玉洁冰清、品味超凡。 当时我是怀着沮丧的心情走进酒店大堂的。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极为稀少的事情。 因为我一向都爱酒店大堂,爱那种扑面而来的温暖,爱它豪华的装修,爱它的咖啡 厅。 我怀着沮丧的心情在大堂里游荡的时候有两件事情使我振奋起来。第一件是我 看到了那件冰清玉洁的睡衣,另外是表妹终于来电话了。 我对着电话骂道:“你是不是死了?” 表妹在那头声音很小:“有一件事,太紧急了,待会儿我过来告诉你,和你也 有关系。你先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我告诉了她。 表妹说:“我马上过来。” 明绚在旁边很惊奇地问我:“你让她过来?”我点点头,他更惊讶了:“这是 太太团的活动呀,你叫她来干什么?” 我不耐烦地说:“她又不过夜,她来玩玩都不行?实在不行再多开一间房间好 了。” 明绚冷笑了一下说:“那倒不如就让她在我们的房间加一张床,我们三人同房。” 他把“我们”两个字咬得很重。 我知道明绚一向不喜欢表妹,所以我也不跟他多说,拉着他的手就进商场看那 件睡衣。他的手失去了往日的温暖,因为发冷,摸上去有点粗糙。我看看他的脸, 问他:“很冷吗?”他一点表情也没有。 我们进了商场,看到商场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简小姐。她正站在那件睡 衣面前,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件睡衣,并没有注意到我们走进来。我暗暗不快,她不 会也是看中这件睡衣吧。这么昂贵的东西,这种商场一般只会有一件。 我赶快走到服务台,对小姐说:“这件睡衣,我要了。”说着就拿钱出来。小 姐摇摇头,说:“只有一件,那位小姐已经付了钱,衣服也包好了,你要是实在喜 欢,就拿挂着的那一件吧。其实我们也是今天才挂出来的。” 怎么可能?这是睡衣呀,而且马上就要穿到身上的,连洗的时间也没有。我心 里一阵烦躁。真是见鬼了。 正在烦躁,觉得有东西在脚下蹭来蹭去,低头一看,原来是简小姐的那只狗, 正抬起头亮着两只眼睛看我。好乖的东西。我抱起它,狗儿很轻地叫了一声,好像 在说:你好呀。我摸摸它的头。明绚看见了,说:“这不是简小姐的狗吗?”说着 就抬着眼睛四处找。一看到了简小姐就径直走了过去,把我和狗儿丢在一边。 我只好讪讪地抱着狗儿跟在明绚的后面。 明绚走到简小姐后面,很轻声地叫了她一声,声音中有讨好的成分,听得我很 不自在。 简小姐看来是入了神,给明绚的叫声吓了一跳,一张脸转过来时惨白惨白的。 一时间,我看见她的眼珠一动不动,像死人一样。 明绚也给吓住了,举起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简小姐的眼睛这才动了起来,叹 了声说:“你们瞧我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再穿上这件睡衣,像不像吊死鬼?”她又 看看抱在我怀里的狗儿,说:“畜牲倒是最灵的,知道谁倒霉,谁得宠。”说完转 身就走。 明绚有些落寞地看着墙上的睡衣,说:“这件睡衣怎么看也不像吊死鬼穿的。” 又转过头来问我:“还要买吗?” 我看看那件睡衣,说:“给她这么一说,倒真是像吊死鬼穿的。”抱着狗儿也 走出了商场。 等我们走出大堂,一眼就看见穿着棉布吊带裙的表妹稳稳当当地坐在大堂的宽 大的皮沙发上,圆头皮鞋上的脚踝白袜子一丝不苟地挽起来,她向我们扬着手,活 像一个大娃娃。 “娃娃。”我喜笑颜开地抱着狗儿走过去,旁边的明绚也很不情愿地跟着我。 表妹一见到明绚,从头到尾地打量他,然后皱起她可爱的小眉头,说:“哇, 你今天气色不好,有狐狸精缠身呀。” 明绚很不耐烦地向她挥挥手说:“得了,这么会算,还不帮你自己算算,看你 什么时候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