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月台上,我拿出两本簇新的日记,白皮的塞进行李箱,蓝皮的交到韩放手上。 “从现在开始,我们为自己和对方写日记吧。” “干什么,打电话不成吗?弄得跟国务院似的。”韩放果然不情愿,我噘嘴。 “好好好,你说怎么个写法?” 我又笑了:“从这个寒假开始,每天发生了什么事,有了什么感想,或者有什 么话想跟对方说却又不好意思说的,就写下来,开学之后再互相交换,这样我们就 能知道对方都想了什么,做了什么,以后每隔一段时间交换一次……”我跟卖保险 似的眉飞色舞,“这样,无论未来怎样,都可以留下一段真实的回忆,不是吗?” 林筝在松峰山评论韩放和温冰的话我还忘不了。 可韩放却不会明白其中的含义,用温热的手掌覆住我冻红的脸,笑起来连声音 都是暖和的:“你以为咱俩是马克思和燕妮呀,这辈子我都不想当什么伟人,太累! 我只想和你快快乐乐地过以后的日子。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写确实挺有意思 的,依我看应该再加上一条,必须发誓用百分之百的诚实去写,这样我就一劳永逸 了,有什么搞不懂的,就直接在日记里提问,你必须痛快如实地回答!哈哈,我真 同情路晓滨,那哥们儿最近总是仰天长叹,女人心,海底针呀——”瞧他那副眉开 眼笑的样子,好像他手里捧着的不是日记本而是老巫婆的水晶球。 我叉起腰气哼哼地看他得意,邱雪说韩放特有IQ,还果不其然啊,总有本事让 事情顺着他的意志发展。 “那两个学生,你们差不多就行了,又不是生离死别,有话开学再说吧,我要 关门了。”一个列车员晃荡着钥匙喊道。 环顾左右,发现月台上真就剩我们俩了,韩放连忙把我和行李都塞进车厢,前 脚刚跳下车门,火车便徐徐开动了。我用手掌在爬满冰花的车窗上焐出一小块玻璃, 只见韩放背着那个装着我们爱情蓝皮书的绿书包在月台上久久伫立着。这幅影像一 直萦绕了整个枯燥的寒假。 …… 又见到了韩放和蓝皮书,居然是在车厢里。 韩放逆流而上找到了正排在下车队伍末尾的我,虽然寒假里天天聊电话,可见 了面彼此感觉还是有点儿不真实。韩放把我和行李箱一起拖到旁边。 “急什么?让他们先走。” “是啊,那你干吗急着跑上来,有你这么接站的吗?人家接站都在检票口外面 等,在茫茫人海中四目相对,多浪漫。” “电视剧看多了吧你?” 我们互相开着玩笑,极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韩放,写日记了没?” “别的都不问先问这个,我女朋友是不是个窥视狂啊?” “少废话,交出来看看先!” “这么凶,敢情还是个伪淑女?”韩放把蓝皮书拿出来塞在我手里,“喏,你 的呢?” 我们像递交国书似的交换了日记。 坐在西侧门的面馆里等面的工夫,迫不及待地翻开对方的日记。原来韩放的字 这么飒,而且蓝皮日记居然出乎意料地写满了十几页,还以为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2003年1 月31日星期六小雪 啊……好困。纳闷儿,老爷子今天居然在家休息,再睡会儿懒觉又要挨打了, 打电话也不方便,唉,无奈,只好爬起来。看到这本‘蓝皮书’躺在写字台上,忽 然精神百倍,可以在这儿跟你聊天了。你这个主意还真不错! 跟你说点儿什么呢,卓然?让我想想……就说点儿你不知道的吧。记得大二那 年的开学日,被系里派到校门口去接新生,我和晓滨、杨光坐在登记站里,对报到 的女生们评头论足,无聊至极。这时,一个眉宇清秀的女孩来到了中文系新生站, 穿着一身白裙子,静静地站在桌前等待,眼睛里流露出的神情,像月光一样高远、 清亮。可那个时候,如果我主动上前去领她,可想而知会遭到哥们儿怎样的嘲笑, 于是眼睁睁看着她被别的同学领走了。以后的日子,常常趴在窗口辨认人群中那个 白色的小身影,也常常和她在走廊里不期而遇,那种感觉挺舒服的。 后来,晓滨、杨光他们陆续有了女朋友,我时常当电灯泡,也不觉得恋爱的滋 味有什么特别。接着又因为路晓滨的女朋友。出了那件事。被开回家的一年里,整 天除了睡觉就剩下心烦,还要挨家人的骂。终于复学了,以为日子还和过去一样沉 闷乏味,直到有一天从手机游戏里抬起头,又看见了那张脸,邀我们去秋游,我的 心忽然间被什么东西照亮了,那道月光已经近在咫尺,她叫张卓然。 卓然,其实从那时起,我已经开始画你了。在松峰山上,好容易跟你结伴,下 山的时候班长却让我照顾别人。冒着大雨回到山洞,发现你和邱雪都不见了,当时 我心急如焚,赶忙沿路回去找你们。可刚走出不远,温冰追了上来,执意要和我一 起去,我只好放弃。结果你伤痕累累地回来了,我的心一直在疼,这辈子第一次。” 看到这里,我心跳得过于剧烈,只好停下来说:“吃东西吃东西,回去再看。” 韩放也停了下来,忿忿地说自己连高考作文都没这么挖心掏肺地写过,可换来 的却是一笔鸡毛蒜皮的流水账。 “张卓然你看看自己都写了些什么给我:今天我去子衿家,发现她们家猫又胖 了。我还发现猫只会用鼻子喘气,用手指堵住它的鼻孔它会窒息,就不像我们人类, 鼻塞了还可以用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