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夜来香”的阴影,遮不住瑛子的光芒(之一) “青春热线”、“夜来香”,美与丑到底是什么关系?瑛子现身说法,揭穿封 建迷信的鬼把戏;瑛子用特异功能为人们解除病痛;瑛子更关注人们的心灵世界。 王秀玲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松花江公司进行调查。 在改革开放强劲东风吹拂下,黑龙江也和全国一样,开展了多种形式的对外贸 易活动。尤其是进入九十年代以来,哈尔滨的许多大公司都纷纷跨过乌苏里江与俄 罗斯进行贸易,其中有些公司就是在这股大潮中发起来的。 俄罗斯地域辽阔,但工农业比例失调。重工业非常发达,农业和轻工业相当落 后,市场上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日用品供应极其短缺。 面对这种情况,哈尔滨的许多公司和俄罗斯专做这方面的贸易。赚了钱之后, 并不把卢布兑换成人民币,而是用卢布来进口伏尔加小汽车,甚至进口各种飞机。 松花江公司近几年来发展很快,每个季度都从俄罗斯运回几十辆伏尔加、拉达 小汽车。 松花江公司就是在换汽车的生意中逐渐发展壮大起来的。1995年之后,又办起 了证券业务,使公司跨入了大型企业的行列。 为了掌握市场,获取信息,灵活经营,在经过邮电局等有关部门批准以后,该 公司又分别建起了许多信息台。 信息台的任务很多,其实关键就是一条:能够为企业的赢利和发展提供及时、 准确、有价值的信息。但是,在实际操作中,由于各信息台都是承包性质的,他们 为了自身的利益和自身的发展,也都随行就市,根据社会需求进行办台。 这样一来,公司对于信息台的控制仅仅是一种挂靠关系和缴纳管理费的关系。 有些信息台向公司呈报的工作内容是进行经济信息交流,但是这些台也从事文化交 流,教育咨询等等。 按经济效益来说,松花江公司算得是哈尔滨一家经营出色的公司。 然而,1998年进入夏季以来,松花江发生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在洪水中, 该公司受到了很大损失。他们的机械仓库被大水吞没,几十辆小汽车,还有为内地 秦皇岛玻璃总厂购进的大型机械等全被泥沙掩埋。 大洪水过后,松花江公司和许多受损失的公司一样,突然面临了许许多多的困 难,尤其是财务上资金短缺。此时公司总经理朱大通天天为资金问题东奔西忙。 过去由于公司业务巨大,从来也没有把那些信息台的财务认真处理过。洪水退 了之后,当朱大通细心检查财务的时候,才发现以公司名义开的各家信息台普遍话 费都高出一般话费的十倍甚至几十倍。尤其是杰出青年瑛子台的“青春热线”,更 是话费高得惊人,一连几个月话费都在万元以上。 这不能不使总经理朱大通疑惑,他将负责信息的副总经理钱守云叫来,询问有 关信息台话费的问题。 钱守云副总经理是哈尔滨二大毕业的高材生。人年轻精干,富有活力,敢于开 拓,是公司里难得的一员干将。至于近一个时期以来,公司各信息台高话费的问题, 他却没有注意到。当朱大通把邮电局转来的各信息台话费单交到他手里的时候,他 看着这些数字,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天呐!一部电话怎么会有这么高的电话费呢?”钱守云十分惊讶地瞪着眼睛 说。 瑛子申请办的“青春热线”是钱守云大力支持一手操办的。钱守云是个观念很 开放的新型企业家。他认为,企业并不仅仅是在商场上挣钱,更重要的是要树立良 好的社会形象,建立一套关心人、尊重人的企业文化,从而提高企业的知名度,为 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所了解,这对于今后企业的发展会起到巨大的、长远的作用。 因此,当一个叫邓雄的艺术家来公司为瑛子申请办信息台时,钱守云立即关注 了这件事。因为瑛子是社会各界关注的热点人物,同时又是被共青团、省市委命名 的“杰出青年”。瑛子以自己残疾的躯体,忘我地为别人服务,赢得了社会各界的 尊敬和爱戴。各大媒体都争先恐后地报道了瑛子的事迹,在东北、在哈尔滨,瑛子 的大名家喻户晓。基于瑛子的情况,公司副总经理钱守云立即同意瑛子开办信息热 线,并且在许多方面给予大力支持。 这件事也被各大媒体注意到了。许多报纸、电台和电视台纷纷赞扬松花江公司 的作法。一时间松花江公司因为支持瑛子开办青春热线而名气大振。 王秀玲来到松花江公司之后,由于事先预约,总经理朱大通和副总经理钱守云 都在办公室等着她。 一阵寒喧之后,王秀玲被朱大通和钱守云让在了沙发里。朱大通介绍了有关信 息台高话费的情况。钱守云将最近两个月邮电局转来的话费通知单交给王秀玲。 王秀玲认真地审视起来—— 太阳岛信息台:1200元…… 三棵树信息台:950元…… 道外街信息台:2300元…… 道里街信息台:1400元…… 斯大林东街信息台:1800元…… “发发发”信息台:4300元…… “青春热线”信息台:12000元…… …… 看到这儿,王秀玲一震,脱口而出:“‘青春热线’,多好听的名字啊!”但 她脑子里同时闪出另一个名字——“夜来香”。 王秀玲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把“青春热线”和“夜来香”联系起来。然而,然而, 然而…… 王秀玲面对着高额话费发呆的时候,脑子里仍然是那个闪光的瑛子。 ——一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杰出女孩瑛子。 ——一个善于学习、酷爱读书、勤于思考、文笔像三毛一样潇洒热情的女作家 瑛子。 ——一个长期钻研心理学,为许多女性朋友消除心理障碍的瑛子。 ——一个精通医道,运用特异功能和现代科学为广大患者治病的瑛子。 1997年12月7日, 瑛子在《北方时报》上发表文章,对一些封建迷信活动进行 批驳。 她认为,在东北农村,目前有许多愚昧的农民相信什么“玉女”、“七仙姑”、 “王母娘娘的干姑娘”等巫婆,有些人本身没有什么疾病,而这些从事迷信活动的 人一吓唬,使许多人终日心惊胆战,六神无主。 她认为,这种封建迷信活动极大地危害了社会治安,甚至有些人打着“人生神 秘现象”“人生预测”等幌子到处招摇撞骗,谋取钱财。 她还用心理学的方法揭示封建迷信的虚假本质,从而使许多受骗上当的人们悬 崖勒马,向她进行咨询。仅1997年一年,来进行心理咨询和求治疾病的各地的男女 老少就达数百人之多。许多人不仅治好了身体疾病,而且调整了心理状况,重新信 心百倍地走上工作和学习的岗位。 她认为,在当今生活节奏日益加快的情况下,人们的许多生理疾病在很大程度 上是由于心理素质不好而引发的。为此,她专门编写了《心理健康重于生理健康》 的小册子,无偿地发给广大群众,宣传科学,抵制迷信,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她还在经过认真调查研究的前提下,写出了许多很有见地的有关人性、情感、 情绪、家庭、事业、爱情、婚姻等文章。 瑛子对前来求诊的人们从来不收钱,不给药,只是认真地与病人进行自由自在 地交谈,从而达到心理治疗的效果。在治疗过程中,瑛子结识了许多朋友,同时也 了解到了那些号称是“七仙姑”、“王母娘娘的干姑娘”等巫婆的行巫手段,并把 这些丑恶现象用文章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瑛子在文章中揭露道: 有个叫常文霞的巫婆,今年34岁,小学二年级文化水平。自1997年开始,她先 后自称为“玉女”、“七仙姑”、“王母娘娘的干姑娘”给人看病。 1997年4月, 常文霞说她碰到了“外星人”。“外星人”答应给人看病,让她 在中间传导。至台湾省年,常文霞的活动达到了高潮,找她看病的已达几万人次。 常文霞给人看病时不问病,不给药,只是叫病人靠着墙站成一圈,依次给病人 一个外星人的“代号”,每人发一张“外星人救诊规则”,病就算看完了。 救诊规则的主要内容是: 得到外星人的代号后直接回家。每天中午11点至12点,晚上8点至9点,患者在 床上躺下,旁边留出一个人的空位,铺上干净的被褥,供外星人来治病。 到这个诊所看病,每人收挂号费一元。除此之外,常文霞说她看病从来不收钱。 后经调查,原来常文霞导演了一场“捐款”的骗局:她授意患者为国家捐款, 指定要在三面船镇邮局,署上常文霞的名字,寄往北京中央机关或中央领导同志。 汇款单到北京,自然要退回来,于是钱便归常文霞所有。 取缔“外星人诊所”时,公安人员从她家搜出现金22000多元,还有存折七张, 35000多元,此外邮局还替她保管着1 多元的汇款单。 常文霞善于自吹自擂,把自己的“法力”吹得漫无边际,使一部分患者产生了 一种盲目崇拜的心理。 常文霞还反复地告诉患者“心诚则灵”,于是大家谁也不敢怀疑她会不会看病。 此后一段时间,常文霞就暗示患者们写感谢信,送锦旗。于是大家都拣看好听 的说。常文霞又借着这些感谢信和锦旗装门面,造声势,循环往复,一时名声大震。 当然,也有的患者在这里看完病后确实自感好转,还有的真的痊愈了。 一些专家的看法是:心理学上存在着一种“自我暗示”的现象,它能在一定程 度上影响人的身体状况。有一个事实最能够说明常文霞会不会看病:她的孩子、婆 姿病了,都是去找村里的医生。 来这里看病的一般是重病患者,而“外星人救诊规则”中最重要的一条是病人 必须停诊停药。对于一个重病患者来说,这无异置人于死地。 法库县陶屯村的一位35岁的村民陈茂林,患风湿性心脏病,一直靠药物治疗。 1998年6月, 陈茂林停药到“外星人诊所”看病,病情即加重,到第七天送到医院 抢救,两天后死亡。 来瑛子这儿倾诉心灵的人,很多都是曾经受过那些巫婆、神汉欺骗的,瑛子不 仅向他们宣传科学,而且为他们治病。 据有的报纸前几年报道,瑛子曾经在一个时期内,有特异功能。 其一 诊信断信 哈尔滨的残疾青年瑛子虽然卧病多年,练就了一身气功,而且还有特异功能, 具有“透视”人体,诊信治病的能力。同时,她还可以通过别人给第三者治病。 今年9月,记者从北京带去健康状况各不相同的5个人的书信。瑛子接过书信, 一一拆开。只见她拿起一封信用手指捏着,沉思片刻后,说道: “这位写信人有肝病,肝、脾、胃都不好,主要是肝病。” 这封信是哈尔滨电视新闻中心劳动工资科科长张杰写的,哈尔滨医学院第三附 属医院在他的病历上面写着“肝炎两年”、“肝脾肿大”,同瑛子的诊断完全相符。 瑛子又拿起另一封信。过了一会说,这封信没法“看”,因为信息太乱。 原来这是卧床多年的病人写的,信封、信纸都是别人递给他的。所以信上留了 几个人的信息,无法诊断。 据说,病人不用写信,只要拿一张别人没摸过的纸,把手放在上面片刻,然后 由他自己将这张纸装到信封里,寄给瑛子,瑛子便可以为这个人诊病。 其二 千里诊脉 采访中,瑛子为记者赵光前远在千里以外的爱人“看了病”。 赵的爱人在北京,瑛子从未和她见过面,怎么能“看”病呢? 瑛子对赵光前说:“你爱人有你耳朵根那么高,长得不瘦,但也不太胖,是不 是?” “是的。” “你爱人脖子有病,颈椎肥大。” “是这样,医院检查过,颈椎有骨刺,活动不方便。” “你爱人患关节炎,右腿比较严重。右乳房有个硬块,最近好像是小了一点。” 瑛子的话说得周围的人瞠目结舌。 其三 观相看病 另一位女记者陈克云请瑛子看病。 瑛子把陈克云的右手举到胸前,看着手说:“她头脑有时候迷糊,不清醒。” 陈克云说:“这倒有,每到下午更厉害些。” “这是因为你的脖子上长了个东西,压迫了神经造成的。” 陈克云忙说:“我脖子上没有病,也不疼痛。” 瑛子让陈克云解开领扣,上前一摸,旁边人一看,果然有个蛋黄大小的硬块。 瑛子说:“这是甲状腺脂肪瘤,不要害怕。” 瑛子的确是个神奇的人物,她不仅为千千万万身患疾病的人们解除病痛的折磨, 而且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有力地驳斥封建迷信,被哈尔滨的人们誉为精神文明的光辉 榜样。 拖着病残之躯的瑛子,不仅时刻关心着他人的身体健康,还关注着人们的心灵 世界,尤其是女性同胞的心理世界。 在刑警队调查“夜来香”案件的同时,王秀玲和战友们不仅了解了有关毒品、 有关“夜来香”色情电话等反面材料,而且还收集到了大量有关瑛子的先进事迹材 料。 尤其是瑛子长期以来以病残之躯,认真关怀青少年,特别是女性同胞的心理世 界,写了许多具有较高价值的心理调查报告。 《北方文艺》还专门拿出重点版面发表瑛子的心理调查纪实——此内容作为瑛 子开办的“女子庇护所”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 “夜来香”的阴影,遮不住瑛子的光芒(之二) 下面是瑛子撰写的两篇调查报告: 其一:一个小女孩的遭遇 ——来自“青春热线”的报告 采访时间: 1997年5月6日 采访地点:女子庇护所 姓名:李蓓蓓 性别:女 年龄:15岁 我和李蓓蓓见面,是在哈尔滨的“女子庇护所”里。 大多女孩子,都喜欢吃甜食。我由于经济原因,买不起更多好吃的东西来招待 她,只买了二瓶“露露”和一些糖果之类。 落座后,我问她:“蓓蓓,你还不到14岁的‘成人’年龄吧?” 她留着齐耳的短发,一脸的孩子气,睁大眼睛望着我。 “我今年都15了。” 无论如何,在蓓蓓面前,我已经可以是“阿姨”了。 她没穿中学生的校服,而是穿了一条有弹力的牛仔服。上身是白衬衫,背一个 小巧的双背带的小黑包儿,上面有一只可爱的小老鼠,摇头晃脑的,很招人喜爱。 电话中,我俩已经谈过不少了。我之所以放弃别的采访任务,专门来采访蓓蓓, 是因为我的心里总有些不大相信: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中学生,居然会遇到那么多心 理方面的骚扰和压力,而且按她电话中的话:“那是经常不断的呀”,不可思议, 真是不可思议! 所以,今天我们见了面。我让她上我的“倾诉心灵小屋”来。她说:“随便吃 着东西交谈,是最最放松的。” 我问她想吃点儿什么,她连思考都没思考,就在电话中说:“随便吃什么都行, 我一定要见到你,咱们不见不散。” 就这样,她来到了我这小小的“女子庇护所”,自己便喝了一口“露露”,说 起了她的故事—— 我是个中学生,今年已经15岁了。 看了您主办的“青春热线”和“女子庇护所”的报道之后,同时我也收到了您 所搞的心理调查材料。我想,面对社会,从心理压力来讲,不仅叔叔阿姨们存在, 我这个站在孩子和成人临界点上的女孩同样有很重的心理压力,而且搞得人心里十 分烦恼。于是,我与您取得了联系。 我今年上初三了。 上初三的时候,不知怎的,班里的男女生都变得浮躁起来,很多人开始了恋爱。 我对那股风不屑一顾。因为我们家庭有着良好的教育。我居于“早熟”的那类 女孩。 12岁,刚上初一,就开始发育乳房,接着便来了月经。当时,我很害羞。我妈 是外语学院的副教授,她发现我床上有血迹之后,并没有大惊小怪,而是交给我一 本书,上面是有关女性生理的一般知识,让我把它读完。 我知道了,月经一来,就说明我已成了女人。如果与男人交欢,就可以怀孕— —在这之前,我不知道这些。从小老是缠着问奶奶:“我是从哪里来的?”奶奶就 说:“蓓蓓呀,你是你妈在路上捡来的。”很大了,我还以为自己真是从路上什么 地方捡来的。有时候受了点儿委屈,我就怀疑父母亲会随时不要我的,很伤心,可 以哭一天。 来了月经之后,我们家非常开明。我父亲也在外语学院,是位系主任。他在我 生日那天,特意买来许多许多东西,笑着说:“古人云:十四而天葵至——从今年 起,蓓蓓就成大人了。今后无论任何事情,咱们都可以平等地协商了。” “十四而天葵至”。古人所说的十四,也就是现在的十二三岁左右;“天葵” 就是“月经”。这就是说,从来了月经之后,一个女孩子,也就成了大人了。 父亲给我买的生日大蛋糕上,没有去年的“生日快乐”字样,而是“成人大喜” 四个红色的大字儿。 无疑,父母们盼着我快快长大,早日成材。 我们家,就是这样一个十分和睦,十分民主,十分幸福的三口之家。小时候, 奶奶和我们一起生活。后来,她老人家嫌北京太吵,住不惯,就又回乡下我二大伯 那儿去了。 对于“性”,我们家也不暧昧,也不像别的家庭似的,父母绝口不向子女提及, 生怕子女“学坏了”。我母亲就主动给我说:“蓓蓓呀,按说,你还有个哥哥的。 我和你爸结婚以后,第二年就怀了孕。起初想着生下来的。后来,你爸要去英国进 修深造,我也要去美国读博士,为了事业,只好忍痛割爱。堕胎很痛苦呀,那时, 孩子已经好几个月了,打下来后,是个男孩,你爸和我抱头痛哭。后来,我们学业 结束,回到祖国,有了固定的工作,才怀上了你……” 母亲的话,我没有一句听不懂的。母亲如此开明,把这些告诉子女,我认为是 十分必要的。 我们是小孩,但我们也是有头脑,会思考的。对于“性”的问题,我们家从来 就不把它神秘化。 去年的生日,我父亲提议,不叫“过生日”了,就叫“成人节”。在那个“成 人节”里,我们家举办了“家庭化妆舞会”。我们自制了许多动物的面具,在影影 绰绰的烛光之中,戴上它们,父母与我,不分彼此,跳舞游戏,乐趣无穷。 父亲说:“成了人之后,尤其是女人,这一辈子,就是事业与爱情在纠缠着你 ——往往能有所成就的女性,都是在青春期抑制性情,发奋学习,然后才能成才的 ……” 父亲的教诲,对我来说,至关重要。因为我已经处于青春期了,心里老有一种 莫名的冲动——这也许就是弗洛伊德说的“力毕多”吧。 我也要学习父母,成为对国家对民族有用的人才。在学习中,我千方百计调整 自己的情绪,努力专心用功。然而,这只是一个方面。也就是说,这只是我个人的 一厢情愿。而还有另一个方面,则是我无法控制的,就是社会和学校。 我可以说,初二以后,“性骚扰”对于我来说,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说到这儿,她就停了下来。 我刚刚听上了瘾,觉得挺有味道。于是,就催促她:“蓓蓓,你说‘从来没有 停止过’,怎么突然就停止了?往下说呀!” 她向四周瞅瞅:“瑛子阿姨,您这儿很像一个地方!” 我感到很好奇:“像一个地方,我这‘女子庇护所’像什么地方呢?” 她又朝四周瞅了瞅,说道:“您这地方很象我们当初约会的地方。” 我很诧异。 十四五岁的小女孩, 怎么会突然说起这样的话来?我盯住她瞅: “蓓蓓,你平时非常喜欢幻想吧?” 她冲我不无神秘地笑笑,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地方,说道: “瑛子阿姨,您这儿真的像我们约会的地方。就在这儿——这张桌上,就发生 过不少故事呢!” 我看了看这桌子——与任何别的桌子决无二样。 “故事?你快快讲来。” 她却故意给我卖关子,说道:“哎呀,瑛子阿姨,我都快渴死了,容我喝点儿 东西,慢慢给你说,细细给你说,好吗?” “喝吧。我说过,你就尽饱喝,不够还有茶水。” 她口含一块糖,连连摇手,叫道:“够了,够了!再别麻烦你啦。” “蓓蓓,你打老远到我这儿来,无论如何你是我的客人呀,赶快喝吧,别说没 用的话。” 听了我的话后,她认真严肃起来。 “瑛子阿姨,咱们都是同性,如果在外面我与男同学在一起,吃饭也好,吃冷 饮也好,肯定是对方买单的,而且很有许多讲究呢。” 一听这话,我又一阵纳闷。 “讲究?什么讲究?” 她又喝了一口露露,停了一下。 “瑛子阿姨,是这样的。过去,在外面吃饭,全都是男同学请客,我只要一争 论,人家就说我不懂事,不像女孩……” 我看着她,说道:“真是这样的吗?阿弥陀佛!” 如今这些孩子,比大人的心里还能装事儿呢! 我不再说什么了,准备好笔记本,只等她喝好,听她如何“揭露心灵深处的秘 密”了。 一会儿,她又往下谈起来—— 我在学校,是个好学生,各门功课成绩都拔尖。去年,在全市青少年英语比赛 中,我获得了优秀奖,为我们学校大大地争了光,添了彩。 当然,这些成绩的取得,与我父母对我的帮助有直接的关系,甚至遗传也起了 作用。良好的家庭环境,是我取得好成绩的必要条件。我是有决心,有信心通过艰 苦努力而成才的。在学校,老师、校长也常常勉励我。可是,来自“性”的干扰, 太凶了,那势力太强大了。初二下半学期,不知不觉之间,全班男女生就差不多都 对上象了。有的女同学劝我,不要“死心眼儿”,小心被剩下了。 可我才不干呢。因为那时呀,几乎我天天都能收到“条子”。什么内容都有。 有约我谈谈的;有的我去看电影的;有约我去吃饭的;有约我去遛旱冰的;有约我 去逛公园的;有约我到他家去玩玩的;有约我去参加他生日宴会的;有约我一同上 街买书的;有约我为他解题的;有约我帮他复习英语的;有约我……也许,由于我 学习好,家庭条件好,加上个人又有气质,人也长得不丑,所以,约我这约我那的 “条子”就天天不断。 我说的“性骚扰”,就是这样的。 有一本书上说:“对于那些十分敏感的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鸵鸟战术’— —明知其如此,就专门将脑袋蒙起来,不去看它。因为真理是:知道,便是负担。” 这说得很好。我们学习,心灵的负担已经够重的了,为什么还要再加些额外的 负担呢?可以说,如果没有那些“小条子”天天不断的“骚扰”,我的心就没这么 沉重,学习的劲头肯定要大得多,成绩也会比现在好。 可是,那些“性的骚扰”,看了之后,就让人不由要分心去想。有些人的脸皮 特厚,三次五次十次八次不理他,他照样天天给你写。有时候,翻着翻着书,就会 从书中央莫名其妙出现一张“小条子”。看了之后,就把人的心绪打乱了,好久好 久学不进去。有时候,要做作业,正在思考一个公式,刚一打开文具盒,就会看见 “小条儿”,你看还是不看?只要看了,马上把你的思路引向很远很远,回过头再 想做题,却无法再深入下去了,也不会做了。有时候,想读读英语单词,一打开字 典、辞典,就会有“小条子”。不是约你这,就是约你那,一下子,再也无法入静 了。往往是用意志强迫自己学习,然而,眼睛可以盯在书本上,但思想却不知飞到 哪里去了…… 在行为上,我可以把握住自己——而且是牢牢把握住的。这一点,毫无问题。 可是,在思想上,我却很难管住我自己。我发现,思想真的有翅膀啊!它真的会飞, 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谁对它都无可奈何! 《圣经》上讲,有魔鬼专门用恶行来诱惑好人。在我看来,这许许多多“小条 儿”就是纠缠我的魔鬼。 我曾在一份青少年报上读到一篇文章,说是要正确区分男女生之间正常的友谊 与“早恋”现象。这文章,不知是谁写的。其观点我根本无法苟同。我往编辑部写 了信,要与作者讨论。编辑部回信,说这是外地作者,没有真名,用的是化名。我 猜想,所谓的“我是一名初二女生”,也是某个大人异想天开瞎编出来的。 我的亲身经历说明,在初二初三时期看,男女生都在十四五岁之间,属于青春 早期。这个时期的男女生友谊,无论怎么讲,都有“早恋”的因素。也就是说,所 谓的男女生“友谊”,全都是建立在“性”的基础之上的。 有人会说,你看问题是否太绝对化了。我要告诉人们,在这个问题上,只有绝 对,没有任何所谓的“相对化”。 我举几个例子吧—— 去年,我曾经磨不过脸面,去参加了我们班长的生日宴会。当时,去的人很多, 有班里的同学,也有他的一些街坊朋友。唱罢“祝你生日快乐”,吃罢生日蛋糕之 后,大家就举杯共饮。我们都不大会喝酒,但男生们一个比一个显得酒量无穷。他 们比着喝,抢着喝,争着喝——一个个千方百计在女生们面前呈英雄。 喝了一会儿酒,有些人就在沙发上歪着头休息了。这时,班长把我叫到一旁, 俩人坐定,他就拿眼睛死死盯住我。半晌,突然捉住我的手,沉雷似地说道:“蓓 蓓,我爱你,已经爱了很久很久了,咱们交朋友,好吗?” 在此之前,他是给过我许多次条子,而且还写过“求爱信”的。那天,他并没 有喝多少酒,头脑是十分清醒的。 我们都还是中学生啊!他是才入团的共青团员,学校的好学生。对于他突然的 举动,我一时不知应该怎么办好了。 当然,我立马将自己手抽了回来,还本能地坐得离他远了一些。然而,这些, 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我当时说:“咱们还都是中学生,不应该过早恋爱。咱们可 以是个朋友,以后再谈这方面的事情……” 我是语无伦次的。 但是,从那次生日之后,他就真的把我当成了他的“朋友”。常常在校门口等 我,常常关心我,问候我……就这样,不知不觉,我慢慢就接受了他的关心。 在这期间,还发生了一场“大战争”。我们的体育委员,也曾给我写过“小条 子”。看见我跟班长好,他就气愤不过。有一次,在操场上,全班都在上体育课, 他们俩人打了起来。体育委员很壮实,而且很蛮横,用砖头打破了班长的脑袋。班 长也不要命了,一手捂住血,一手拎着一根木棍,将体育委员打昏在地上…… 这是一场流血事件。之后,俩人都受了处分。俩人的职务,全都被免了去。 比较“文明”的,我也遇到过—— 有几个同学,总是约我。有时候学习紧了,也答应过几次,但每一次都有“性 骚扰”的成分。 有一次,我前面一排的李兵,约我去看电影,我学习也很累,就与他去“放松 一下”。大多电影,无论中国的,还是外国的;无论现代的,还是古代的,都有男 女之事,都有接吻、亲热的镜头。我们前面,那几对男女,可能都是“情侣”。银 幕上,只要出现男女亲热的场面,他们就在下面“演练”,几乎一个也不会错过, 与上面配合得十分默契。我们在那儿,看着看着,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就被一只男性的手捉了去。我抽了几次,都没能抽回来— —这是李兵的手,他抓得很紧很紧,而且手心全是汗…… 在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办呢? 当时,我就离席,不看了,往外走。他也不看了,也跟着我一起往外走。 回到学校,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为什么小学的时候,我和李兵是那么好 的一对小朋友,而一旦上了中学,就渐渐长大了,思想也就长大了。现在如果与他 交朋友,起作用的,一定是“性”了。 我时时告诫自己,在中学时期,无论如何也不谈恋爱,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但如此这样的“骚扰”总是没完没了。 我不妨向你公布几封我收到的“情书”吧—— 说着说着,她果然就从精巧的背包里取出一个纸包来。是一个过时的挂历,包 了一大包小纸条儿。她对我说:“瑛子阿姨,你看你看,这么多,还让人活不活。” 我看了一下,真是不少,有大有小,有长有短。 “有几十份吧?” 她盯了我一下,认真地说:“几十份?大大小小全算上,有200多份呢!” 我叹了口气。 “天呐,这么多呀!” 她说:“你们呀,都在关心成人的那个精神世界,可你们哪里知道,像我们这 些即将成人,还没有完全成人的人,是如何生活的呢?老师们就知道说些表面上的 德育教育,有谁知道学生中发生的事呢?” 我说:“是啊!处于这个时期的青少年,一般都有一种对成人不信任的念头。 而他们内部发生的事情,一般是不大愿意向外披露的。你说是吗?” 她点了点头。 “是的。瑛子阿姨,你说的的确不错。” 我问她道:“为什么呢?” 她低下了头,小声说:“是这样的。我们中间发生的事情,如果叫大人们知道 了,他们是根本无法理解的,而且遭到的只有辱骂和歪曲。” “这么说,你们认为大人们对你们无法理解,是吗?” 她肯定地说:“是的。我们中有的同学,回到家中,书包被家长翻过,发现了 ‘小条子’之类,就大动干戈,认为天要塌下来了,不是打,就是骂……我们的自 尊心受不了呀!” “那你呢?你父母也……” 她打断了我的话。 “是这样的。在我们家,互相之间都很尊重,我父母从来不动我的任何东西。 所以,我的这些玩艺儿,他们也从来没有看见过。话又说回来,他们越是相信我, 我就越是感到内疚,感到对不起他们……” 我又问她:“蓓蓓,那么,你有没有自己确认是做得不对的事情?” 她脸红了。 “怎么会没有呢?我不是一块石头,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啊!我……” 她不再往下说了。 过了片刻,她说:“瑛子阿姨,还是看看这些‘小条儿’,好吗?” “好啊,只要你同意。” 她就把那包东西合盘托到我的面前。 “瑛子阿姨,你是专门研究心理学的,在你面前,我没什么秘密可言。你看吧, 全在这儿呢!” 我看了几张: ——蓓蓓小姐: 您长得很美,气质高雅,我非常非常地爱你…… ——蓓蓓: 我想你,想得无法听课,无法休息,无法吃饭…… ——蓓蓓女士: 咱们交个朋友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蓓蓓小姐: …… 很多都是从一些电影电视或者小说上套抄下来的,读了很有意思。然而,大多 是一些近乎于痴人说梦似的语言,没有社会实践意义。 她见我一目十行,边看这笑,斜着脑袋说道:“怎么,写得都不好?” 我笑笑。 “好!好!每一篇都比他本人写的作文水平高。” 她见我如此说话,便不再问了,自顾自地喝“露露”。 “我知道,你嫌它们太幼稚,太‘小儿科’,是不?” 我怕挫伤她的自尊心,忙说:“不是的。中学生写的东西,都是有真情实感的 ……” 她见我给予了一定的肯定,就放下“露露”,望着我瞅。 “所以,这些东西,总在干扰我的思想,总给我心理上很多压力。我也有时不 得不接受这些干扰,这些可以算是‘心理负面效应’吗?” 我肯定地说:“当然。主要是‘性’在起作用。” 她笑笑,又喝她的。 “瑛子阿姨,你可千万别小瞧这些呀,它们对我的干扰和诱惑是无时不在的。 有时候我也想,就和我有好感的男生在一起‘谈谈恋爱’,又有什么关系呢?而有 时候……” 我停了看信,催她道:“说下去,蓓蓓。” 她摇了摇头,亮丽的短发在彤红的脸上晃来晃去。 “瑛子阿姨,你们总是认为大人的思想中有痛苦,却有谁关心过我们思想的痛 苦?!” 我见她很认真,知她是个勤于思考的女孩,就将身子向前欠了欠。 “蓓蓓,今天既然咱们在一起,你心里有什么痛苦,全可以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呀,没有关系的。” 她扬起头,作思考状。 我不再催她了,生怕因为我的话,把她的思路打断。 她又接着说—— 人呵,到了我的这个年龄,正处在少年到成人的过渡时期了。我们在长身体, 长知识,长经验。我们的身上,有少年的幼稚,同时也有成人的成熟。我们的“性”, 已经不再像少年时期,已经开始“觉悟”,而且时时都有一种生命的冲动。 这样的时期,我们的主要任务,又与大人有本质的区别。 大人在社会上,成为大舞台上的表演者。他们可以挣钱,可以干事业,可以谈 恋爱,可以结婚生子,可以……而我们却正好相反,我们还没有走上社会,我们还 无法自食其力,我们还没有“事业”可言。所以,我们不允许谈恋爱,更不允许结 婚。我们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学习。这是未来走上社会干一切工作的基础呀! 而这个“学习”,应该是在十分“单纯”的心境下才能完成的。但事实却不然。 我们在很多方面,已经具备了大人的特点。这是生命本能的需要。如“性”的饥渴 等等。而我们主要是做个好学生,又要尽可能地多学些知识。就我个人而言,无论 如何,也要考上大学,或者出国深造。我是我父母的下一代,按说应该是一代更比 一代强才对——我总不能比我的父母差得太多呀!起码的一点,我应是个知识分子 才行。 这样,在我的心灵深处,就造成了真正的冲突和矛盾。一方面,我要好好学习; 另一方面,我又要面对那么多的“性骚扰”。 我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我一个女生,在我们学校,大家同样都在这种“特殊环境” 中挣扎呀! 真的。 我的好朋友胡瑞,本来学习成绩很好,还曾在全市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中得过名 次的。当时,就有老教授推荐她去上合肥的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但她妈认为她太 小(那时她只有十二岁),没有同意。 按说,只要她好好努力,成绩不掉下来,在我们北京,以后考上清华没什么问 题,起码是理工大学。 然而,她抵挡不住“性骚扰”的诱惑,加入了“早恋”的行列。 大多女生,也许与男生在生理上心理上都是完全不同的。男生如果追一个女孩, 俩人好过一段后,又有别的女孩闯入他的生活,他会移情别恋,说声“咱俩不合适”, 就很快与别的女孩好上了,而且义无反顾。 女生可不行。 女生处在“早恋”之时,一旦中意,一旦把情感投入进去,就很难自拔,而且 时时处处都会以恋爱的心态来看世界,看事物。如果一旦对方的情感有动摇,有变 故,便会痛不欲生,任何事情干不了,甚至认为自己一辈子会“完蛋”了。 胡瑞就是这样的。 她在许多次“小条子”的求爱之中,接受了初三乙班王磊的求爱。俩人一见钟 情,而且情感不断加温,发展速度极快。 起初,她给我谈了她的决定。她看上了王磊这帅哥,主要是人家苦苦相求,很 打动人心;再则,如再不答应,他肯定就会被别的女孩给挖走的。 我告诫她:“小心呵,千万别陷得太深了。” 她很理智,说道:“放心吧蓓蓓,对于恋爱,我是‘有限’的介入,我会把握 住自己的。何况,家里和学校、老师对我寄托着那么大的期望,我是一定要考上大 学的——这一目标,我什么时候都放不下的。” 我相信了她。 理论上讲,她的安排很好,两全其美,两不耽误。但在实践之中,就完全不是 那么回事了。她与王磊,不在一个班级,但却一下子就爱得死去活来。俩人常在一 起轧马路,常在一起逛大街,常在一起吃饭,看电影,看电视……不到两星期,俩 人就形影不离,难舍难分了。 我讥笑过她的“有限介入论”。她告诉我:“人呵,处在‘围城’外面,怎么 知道‘围城’里面的美好呢?一旦进来了,是不可能讲什么‘有限介入论’的呀!” 她是如影随形地“狂恋”进来了。 学校的老师,瞅着她学习成绩下降,而且常常不交作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找她去谈话、谈心。但是,任何力量,对她都不起作用。她妈曾经气得打过她,也 曾经跪在她面前,抱住她的腿痛哭央求……这一切,对她来说毫无作用。她告诉我: “老师也罢,家长也罢,社会也罢,再大的压力我也不会低头的。真正的爱情,是 任何力量都拆散不了的!” 王磊也被老师、家长反复教育,但仍是不肯改悔。如果说,像这样俩人好下去, 那也可以,起码也算是当代的“美谈”。问题却不是这么回事。在各方面的强大压 力之下,王磊后退了,他拒绝了与胡瑞的来往。这一下,胡瑞的感情受不了啦。她 天天痛哭,以泪洗脸。她再也无心学习了。更为严重的是,王磊其实并不是害怕, 而是另有了个新欢。此女就是本班的陈素婷。 当胡瑞亲眼看见王磊和陈素婷双双对对,出前走后之后,曾放下自尊,苦苦央 求过王磊,但却遭到了王磊无情的回绝。 一件大事,就这样发生了:胡瑞自杀!!! 她用水果刀切开自己手腕,任青春的鲜血像水似的向外涌流……当同学和老师 发现,她已经昏迷过去了—— 这是发生在课间操的事情。她那天没去做操,而是躲在厕所里,毅然决然干起 了那件蠢事。 在医院,她住了一个多月的院。经过大夫们及时抢救,她活了下来。但是,从 此以后的她,情绪消沉,无精打采,落了那么多的课程,似乎永远也补不起来了。 没办法的情况下,她只有“降级”重读——从初三,降到了初二。 我也有过那些遭遇,虽然没有胡瑞那么严重,但也深深地伤过我的心。 就是在那间像你这“女子庇护所”一样的房间里—— 就是我与刘丁丁的恋爱故事发生之地—— 刘丁丁是我们的学习委员,人相当聪明,学习也好。而且人也长得很帅气。十 四五岁,嘴上初生出一层微微的黑绒。他给我写过许多“条子”,也写过比较长的 “求爱信。” 当然,这些全是“性”的“骚扰”。我们都是重点学校的中学生,本不应该接 受这些的。可是,他写的多了,而且人的确很不错,在“恋爱风”之中,班里有好 几位女生都不约而同地看上了他。也有主动给他写“小条子”的,也有主动约他上 街的。 但他,只是一般性“应付”。他说他就看中我一个女生。 在这方面,我的体会与胡瑞是一样的。我也奉行“有限介入”政策,生怕刘丁 丁被别人抢去了。 看见别的女生有事没事同他讲话,我心里就泛“酸”。看见别的女生故意向他 请教数学难题,我脸上就给他颜色。 有一次,是个星期六,刘丁丁约我去麦当劳吃西餐。的确,我没挡住诱惑,这 倒不是我嘴馋。 我去了。而且是第一次十分主动的。 在那儿,他的话,令我十分感动。他说:“蓓蓓,我给你写了许多信,你一直 没有给予答复。要知道,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我不解其意。 “什么第四次?” 他笑了一下,说道:“我约你来这儿,每次都像做贱似的,把信塞到你书包里。 于是,就来这儿等着你,一等就是几个小时——我知道你最爱喝可口可乐,所以, 每次都买两份……” 听了这话,我鼻子一酸,落泪了。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人待我,我还有什么可 说的呢?望着他厚厚的嘴唇上那些微黑的细绒,我的心发颤了。 我第一次扑进了男人的怀里。我很想亲亲他那神秘的小胡子。从此,我的情感 便一发不可收拾了。我认定,他是天下最好的男孩,我爱他,真心实意地爱着他。 第二个星期六,我们仍在这儿,仍在这张桌子上。 第三个星期六,还是如此。 从此,我分心了。或者说,根本无心学习了。每天总是望着日历数天数,就盼 那个可爱的、甜蜜的星期六啊! 当然,我们也在另处幽会。如公园里,书店里,运河边,小桥畔…… 过去许多年,我的习惯是每天早晨,无论春夏秋冬,总是要背我的英语的。可 是,自从有了“爱情”,就老是失眠,早晨起不了床,人也懒散起来。而且,我的 学习成绩也直线下降。有的时候,放学后就去“谈情说爱”,作业没作,第二天临 交作业了,只有加紧“突击”,胡乱应酬,得过且过,蒙过一时是一时。 我们当时约定,一切都秘密进行。在表面上,决不能让同学和老师看出破绽来。 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 然而,更加可悲的事实,终于发生了。 ——那个星期六,我俩吃了几口东西,就迫不急待地搂在了一起。我们才不管 人们的眼光呢!在我看来,我们的亲热行为,正是对大人的“管闲事”的有力反抗。 正在我们抱住难解难分之时,来了一个人——她就是我们的同班同学欧阳玉。 她不由分说,就揪起刘丁丁的耳朵,往外拉。刘丁丁痛得直嚷。我便制止欧阳玉, 吼她道:“你这是疯了?想要干什么?” 这欧阳玉,我知道,学习成绩一直不好,而且还跟社会上的那些闲人打得火热。 在班里, 她纠缠刘丁丁是最肯下功夫的好像还送给刘丁丁一套T恤衫呢。但刘丁丁 说过,他讨厌欧阳玉;过去他与她好,是完全出于被逼无奈。我相信了刘丁丁的话, 同时可以看得出来,他爱的是我,不是欧阳玉。 我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欧阳玉一巴掌。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挨打。从小到大,我父母都不曾打过我呀! 一下子,我被打傻了。我呆呆地立着,连本能的还手都不知道了。我期盼的是, 爱我的人,定然会在这一刻奋不顾身,为我出气报仇的。 然而—— 我望着他,又望望她。此时的他,面红耳赤,立在我们两个女生中间,望望她, 又望望我。 他为什么不还手呢? 他不是深爱我吗? 他不是讨厌她吗? 他…… 他一句话也没有,根本不可能去动欧阳玉一个指头呵! 欧阳玉却神气十足。点着刘丁丁的鼻子叫骂:“你这王八蛋!你这陈世美!你 骗着我,害得我到处找你,而你却在这儿另寻新欢呀!办不到!”她边驾边哭。 我被这骂声激怒了,也与她对骂。 她哭得更凶了,但却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一言不发的他—— 她告诉我:“这是个伪君子呀,千万别信他的甜言蜜语,千万别再上当受骗… …” 说到这儿,蓓蓓停住了。 我看见,她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儿。 她哭了。 我忙掏出卫生纸,为她擦泪。 她接了过去,自己擦了擦,说道: “完了。我的故事讲完了——就那次,我与刘丁丁一刀两断了……” 我说:“那么,你这是‘主动谦让’了?” 她喝了口“露露”,又是一笑。这一笑是苦涩的。 “也可以这么说吧。剩下的故事,就是刘丁丁和欧阳玉他们的了。” “瑛子阿姨,你知道,我为什么与他吹得那么果断吗?” 我望着她,摇摇脑袋。 她说:“我在‘性’方面,太‘纯粹’了呀!” “此话怎讲?” “在我们接触之中,有两次,刘丁丁都提出要与我‘作爱’……天呐,这可真 的是不行的,我可从没想过呀,我们才十四五岁呀,还是孩子呀……” 我说:“往下讲,往下讲。” “自然我不答应,他也没有勉强。可是欧阳玉那天向我宣布:她与刘丁丁曾经 多次发生过性关系,而且,前不久,还怀过孕,是刘丁丁带她上医院去做的人流手 术…… 我叹了一声:“天呐……这么小的年纪呀……” “这话,我百分之百相信。当时,我望着刘丁丁,希望他能反驳,但他像个罪 犯,支支唔唔,什么也说不出口。” “所以,你就毅然离开了他,头也不回,就走了,是吗?” “完全不错。我就是那样做的。” 我说:“这是坏事,何尝不是好事?从此以后,你就有了抵抗‘心理压力’的 能力了呀!” 她忙摇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这事之后,我心里很痛苦。但是,还有些更让人痛苦的事 情。同学之间,那些‘恋爱信’呀,‘小条子’呀,更加不断,把人搞得无法安身。” 我说:“别理它。你是有着远大理想的好女孩,再别理会它们就行了。” 她说:“是这样的,通过这事,我就不再为这些东西分心了。我之所以要约你, 之所以要向您谈,也是为了宣泄一下心迹,告别昨天的我,以一个崭新的面貌,迎 接今后的每一天。一步一个脚印,向我的目标前进!” 对于蓓蓓,我似乎没什么可“开导”的必要。她很聪明,悟性又极高,而且自 控能力又很强,我相信她能成才的。 而我所担心的,却是那些没有她聪明、没有她悟性高、没有她自控能力强的绝 大多数处于青春期的青少年。 通过蓓蓓的介绍,我发现了,在青少年之中,“心理受干扰”的问题并不比成 年人少。有些,已经向“性”的更高阶段着重发展。 对此,我十分担忧。 “夜来香”的阴影,遮不住瑛子的光芒(之三) 其二:美人儿究竟意味着什么 ——来自“青春热线”的报告 采访时间:1997年9月16日 采访地点:女子庇护所 姓名:赵春梅 性别:女 年龄:24岁 赵春梅的电话,每次都是上午8点~9点打来的。 我与她通话,已经很长时间了,无疑,她是我那许多“未曾谋面”的女性朋友 中的一位十分知心者。 她性格爽朗,思想开放,很有现代女性的摩登气派。她是个女模特儿,很多杂 志的封面,都登过她的玉照。当然,她可称得上美人儿了。 我们见面,是她特意要求安排的。 她本人,似乎比那些封面的照片更有生命活力,但却给我一种隐隐的威压—— 她个儿太高太高了,几乎高出我半截去了,我在她面前完全成了一个丑小鸭, 而她简直就像一只天鹅。 她说:“我一米七八的个儿——再登上高跟鞋儿,就是一米八几。走在人群中, 从来都是‘鹤立鸡群’的感觉。” 我仰头笑笑。 “是呀,在通电话的时候,在欣赏杂志封面的时候,我可从没想到,你长得这 么高呀!” 她笑笑,伸出细长的手指,夹起小小的茶缸儿,喝了一口。 “没办法,爹妈给的。” 我说道:“这多好呀!李白不是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吗?” 她笑笑。 “是的。小时候,对自己长得太快太高,我曾经自卑过;后来长大了,发现无 论走到哪儿,人们都会注意我的;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看吧,我这么一个 人,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好了。” “这真是大好事呢!无论中国还是外国,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希望能够引起别 人的关注呀!” 她说:“道理没有错,只是像我这样的,受到的关注最多,承受的心理压力也 最多。” 她已经不用我提示,就直奔主题了。 我说:“今天,你想谈什么就谈什么,不一定非要拘束咱们电话里定下的那个 ‘心理压力’的问题……” 她立马摆摆手,打断了我的话。 “是这样的。我每次在电话中的确是想谈什么就谈什么的。 可是,用不着思考,我所遇到的那些无法与人倾诉的问题,全都与你那‘心理 压力’有直接的关系呀!” 我笑了。 “真是那样的吗?” 她学老外的样子,大大咧咧一摆手,耸耸肩。 “耶斯!如果不谈‘心理压力’,我这儿就什么话也没谈的了啊!” 我说道: “既然如此,你就慢慢谈吧!” 她很有电影演员陈红的气质,点点头,从包里取出一盒香烟,抽一支递给我。 我说不会抽,她就自顾自地吸起来。 她看出了我的担心。 “没事,我在与人谈话的时候,总喜欢吸烟。你不会介意吧。” 我说:“没什么,那你就由着性子吸吧。” 她吸了几口,又想了想,便开始叙述—— 我的经历也许很奇特。 我属于早熟的女孩儿。今年已经24岁了。记得我在12岁那年,也就是比现在正 好小一倍的时候,就来了月经。当时,我十分惊恐——要知道,那时,我还仅是个 小学六年级的学生呀! 可我的个儿,那时就长过了一米六十,比班里所有的同学都高,比老师还高。 我偷偷看一些书籍,在美国的一本少女吸毒卖淫的书中,主人公也是十一二岁就来 了初潮,也就是说,性心理性生理开始觉悟了。 我明白了,我是个早熟的女性。 很多同学也常说—— 赵春梅像欧洲某某明星;赵春梅像好莱坞某某演员;赵春梅像澳洲某某名模… … 当我发现同龄的女孩都没有月经,而唯独我来了,就时时刻刻有极大的羞惭心 理。 我们的体育老师赵国胜,人很帅气,酷爱武术,还在北影拍的一部武打片中饰 演过武打和尚。我的“性骚扰”史,是从他这儿开的头—— 他见我个儿高,就想方设法培养我对体育的兴趣,想让我当篮球或排球运动员。 每次体育课,他都对我特别关照,并专门进行训练,他到过我家,说服我父母,让 我参加学校的业余“体校”训练——就是每天下午放学之后,在操场上训练两小时, 另外,星期天再训练一个上午。 这种训练十分辛苦。 体育,对我来说,从心底里并不喜欢;对于郎平那些体育明星,我也并不十分 羡慕。我还是敬仰那些演艺明星,还有那些选美明星。也许因为“性”早熟,所以 十分注意自己的脸蛋。我认为,我有可能以后成为模特儿。 的确,赵老师对我不错,经常手把手地教我动作。有一次,是个星期天,他要 求我们练习5000米环跑道长跑。开跑第三圈,他就把我从队列中叫了下来。 他拉我到更衣室去,小声说:“赵春梅,你这么小,是不是就来月经了?”说 这话的时候,他脸红了;听这话的时候,我脸也红了。 在此之前,这是我人生的第一隐秘,连我母亲都不知道。我羞得低下了脑袋。 他说:“女孩子,来了月经,就是大人了,可要注意身体呀!”一句话,就把我说 哭了。我很感激他的关心,他既是老师,又是大哥哥。 他说:“别哭。我是看见你运动裤后面透出了血迹,才让你下来的。” 一听这话,我羞得脸无处放了,忙伸手一摸,屁股后面,果然潮乎乎的——再 一看手上,已是鲜红一片。 “这样吧,今天别跑了,快去把运动裤脱下来,换上裙子,去小卖铺买包卫生 纸垫上……” 我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就出了更衣室,把门在外拉住。 我在室内,心儿“砰砰”直跳,慌慌乱乱就更衣。正当我脱去运动裤,还未穿 上裙子之时,他突然闪了进来,一把搂住我,说他老早就喜欢上我了。 我吓得没办法。他说: “我不会做违背你心愿的事情的……”就在我身上乱摸一通,最终为我穿上了 裙子。 他把门打开让我出去。我又羞又恼又气又愤,不知自己要干什么了。他从口袋 里掏出十块钱,交到呆如木鸡的我的手心里,说道:“快去呀!快去买卫生纸。” 我这才缓过神来,飞快地向操场外的小商店跑去…… 这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一次“性骚扰”,是我的第一次。 从此以后,他更加“关心照顾”我,经常训练之后,把我叫到更衣室,搂抱亲 吻。 这种事,对于一个青春初期的少女来说,干扰是巨大的。 由于突然地接触了男人,时时会出现“性幻觉”、“性向往”、“性激动”— —夜晚,我常常会做有关“性”方面的那类美梦。白天,上课总是不专心,作业不 想做;对女同学女老师很反感,非常乐意与男同学男老师亲近。哪怕就是下课之后, 说几句笑话,开几句玩笑,心里也很痛快。 星期天,在家就呆不住了,总要跑到学校大操场上去。有时并不训练,而是去 与他见面。 他总是嘘寒问暖,搂着我说些甜言蜜语。然而,我们没有作过爱——一次也没 有。他曾经有过几次冲动,但他还是没有“犯规”,只是隔着裙子放掉了。 他是我的“性”启蒙老师。他对我讲解两性知识,并让我摸他的下身。这样的 引诱,这样的干扰,使我在一个时期之内,几乎每天都想着,见了他之后,就试一 次,只试一次…… 但是,我没有那个勇气开口。 后来,又在无意之中,读了一张报纸—— 那上面说的是一个乡村男教师,如何对学生进行“性”攻击,被判了“教唆罪” 而劳改。 这使我很痛苦。 有时也觉得,赵也是个“性”的“教唆犯”,是他“骚扰”了我,让我的心无 法平静,无法安心学习,无法自己控制自己。但我又管不住自己,总想过几天就和 他亲热一次。 而那个星期五下午,对我的打击十分沉重——也许,那是我一生中情感方面所 受到的第一次打击吧! 我每当一过星期一,就扳着指头算日子;星期二、星期三……过了星期五,就 快了——星期天,我们又可以…… 然而,就在那天,我在校园里发现赵老师与一位漂亮的女人并肩而走。 我就跟在后面。 出了校门,他们又在街上走了一段路,到了公共汽车站牌底下。我见那女的与 赵老师拥抱在一起,又亲吻了好一阵子,直到车来,那女的上了车,赵老师才返身 回校。 当时的我,头皮发麻,两腿打战,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发现了我,就“嘿嘿”笑着,来到我站的树底下。 我问他:“那人是谁?” 他说:“你别介意。那是我的女朋友,话剧团的演员。” 我一听,就气愤得哭了。 “那么,我呢?你不是爱我吗?” 他“嘿嘿”地笑笑。 “赵春梅呀,你还是个孩子呀,你还不懂事情呀……” 我打断了他的话。 “孩子?你不是说,我已经是大人了吗?大人!我是大人!” 他见我声音很高,向四周瞅瞅,说道:“唉……怎么跟你解释呢……你呀你呀 ……” 我见他伸出手来,想为我擦泪或者摸我的脸,就气愤地将他的手打开,说道: “你这骗子!” 他愣住了,还想再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来。 我头一扭,拔脚向校园跑去…… 这是我的第一次感情经历。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去参加训练。同时,再也没有搭理过他了。 现在想想,那在当时来说,被误认为是“爱情”的东西,其实并不是。而是由 于他的“性骚扰”,使我的“性意识”加速发育,盲目地成了他手中的“性玩物”。 更可悲的是,在考初中时,我的数学竟没有考及格,放假后又加班复习,在痛 苦和茫然之中,咬紧牙关,学习再学习,直到临开学参加了升学补考,及格之后, 才得以上了中学。 我们的初中,是与小学配套的,基本上是百分之百地集体升入。 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个极大的耻辱。 在家里,父母和亲戚长辈,无论如何也不可思议;在学校,老师和同学们也在 不断地议论:赵春梅这是怎么了?小学都毕不了业,今后怎么办? 瑛子姐,看看吧,那次最初的“性骚扰”,给我带来的是多么大的灾难呀! 如果再如此发展下去,我赵春梅该怎么办呢? 人生,路漫漫呀!我才十一二岁呵! 这个教训,使我下定决心,今后一定要好好学习。 上了初中,初一时,我还比较平静。但一到初二,班里就不知不觉掀起了“恋 爱”高潮。我的座位里,时常发现有男同学留的小纸条儿。 有一次,我在校门口的公共汽车站上等车。忽然发现,那电线杆上,有张外地 庸医治性病的招贴广告。就在这下流肮脏的广告旁边,有一行新写的文字。 ——赵春梅小组,你的身材太美了,我爱你,永远不变心…… 我仔细辨认,知道是我前排的男同学王伟华写的。在我座位里,书包里,文具 盒里,那些纸条之中,王伟华写的是比较多的。他人性格很好,学习也不错。 可是在这之前,我已经跟另一个男同学在“谈”着呀! 后来,他又在我桌边,用小刀刻下了他的“情书”——“春梅,我爱你……” “性的骚扰”,在学校的生活之中,无所不在。 有一次,我的本子掉在王伟华那儿了,他忙为我捡起来,用手擦去上面的尘土, 翻了翻,就交给了我。我在做作业时,发现里面夹有纸条;一看,又是他的。 我终于被他锲而不舍的精神所感动,应约来到他姑妈家去会他。 这是个星期天。 我一到,他就对他姑妈说:“我请我同学赵春梅来帮我复习英语,请不要打扰 我们。” 他姑妈答应了他的要求,就将瓜籽、茶水、香蕉端进套间,然后关门出去了。 他立马对我说:“春梅,我爱你爱得几乎要发疯了。”我也很感动。我俩就拥抱在 了一起。很久,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这时刻,似乎话语全是多余的。 那时,我只有十四岁。 后来成了人,这么多年,再回忆十年前的那件事,觉得十分荒唐。要说“性骚 扰”,在我看来,那才是真正的“性骚扰”。因为那一次,我俩都没能控制住自己 的心情;第一次偷吃了禁果。 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次“性”生活。 一个女人,有了第一次,往往心理上会发生极大的变化。我把许多问题,都看 得比较开了。而对于他,就有一种“是他的人了”的认定,无论干什么,总把我与 他放在一起去考虑。 后来,我俩又有过几次—— 有时,在远离学校的公园;有时,在没人去的拆迁房;有时,在建筑工地的材 料堆里;有时,在林带的树丛之间;有时,…… 这样干的结果,使我们的学习成绩每况愈下。更确切地说,我就根本无法学习 了。 有一次,仍在他姑妈家,不巧被他姑妈撞见了。他姑妈当时惊得眼睛发直,颤 抖地指着赤条条的我俩说: “天哪,你们还都是孩子呀!这可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更令她没想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一连两个月,我没有月经;后来才知道,我是怀孕了。我想想十分好玩,十分 可笑。就对他说:“喂,你小子要当爹了!”听到这话,他猛地浑身发抖,好像天 要塌下来了似的。他问我怎么办,我也急哭了,反问他怎么办。 当然,只好去医院堕胎。那些大夫,全都十分吃惊:俩个孩子,竟能怀上孕呵 ……他们的议论,我俩只当没听见。做掉之后,我仍然去上课,但身体虚弱得无法 坚持,只好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是我母亲发现了这件事,逼问我,我只好如实向 她说了实情。她也如同学他姑妈似的,十分惊讶。 毕竟是母女之情。她要打我,看我这个样了,又下不了手,气得在地上直跺脚, 总要找那坏小子拼命去…… 没等她去“拼命”,学校就押着他来到了我家。 原来,他把学校实验室的一台显微镜偷出去卖了;又在半夜潜入实验室,偷出 一台电脑,却被校工当场逮住。 学校已经审过。 他说他没钱,这全是为了我…… ——一下子,我想起来了,他领我去堕胎,我问他哪来的钱,他说“偷”来的。 我以为他是开玩笑,并没放在心上。 老师站在我床左侧,校工站在老师背后。他就低着脑袋,站在我床右侧。 那一刻,我不知是怎么了,真有一种明天就会去死,今天专门留下遗言的英雄 气概—— 我什么也不顾了,觉得一切全完蛋了;什么脸面呀,什么虚荣心呀,什么自尊 呀…… 我就郑重向老师说: “我与他做爱,也怀了孕——他所干的一切,全是我指使的。要处分,就把我 连他一起处分…… 现在想想,我当时真傻到了家。他并没有说出我俩做爱之事,更不可能说出堕 胎之事呀!我的话,更使老师和校工瞠可结舌,面面相觑。 这样的事,是传的最快的。一下子,学校里,我们俩就成了最受人议论的“焦 点”—— 病好之后,我们一到校,几乎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没办法再读书了。我也无心再读书了。 而他,通过他爸当年在东北插队时的一个老兵团战友,转到佳木斯的兵团农场 学校去上学了。 我呢? 我就辍学了。 在哈尔滨,14岁不上学,这也是极其少有的现象。也许,不上学是正确的选择。 如果我继续上学,那所学校,那里的环境,那里的老师和同学,会用语言和白眼把 我给吃掉的。即使是学校开恩,不给处分,不开除我学籍,我们也已无法再在那儿 呆下去了。 那时,我的个子,已经长过一米七二。 在家里,父母就我这一个女儿。小时候是那么的疼爱,而从六年级(与体育教 师)到初二(与他)以来,学习从来没有上去过,父亲就又是吼又是骂,母亲也急 得老哭。 这样,他们就渐渐不大指望我今后会成什么大材了。我与他们的感情,也就渐 渐淡薄了。只要他们一催我“学习”,我就有一种本能的反抗心理。我不爱学习, 现在寻找原因,全都是由于“性骚扰”之过呀! 辍学之后,我与父母的关系更加紧张,更加恶化。他们只要一开口教训我,我 就立马与他们吵嘴,往往闹得无法开交。 父亲说:“我们生育了你,却无法管教你;我们要送你去少教所了!” 我说:“你们敢送,我就敢把这房子烧了。这样,罪行更重一些,可以永远呆 在劳改营里,省得有人跟你们吵嘴了!” 父亲气得深深打颤。母亲就来打我,我就与母亲对打…… 没有办法,我离家出走了。这一下,可把我父母急疯了。 上哪儿去呢? 我就在一家私人的小面馆里当女招待,老板非常热情,说好管吃管住,一月开 300元钱。 这是一家安徽人开的馆子,老板姓朱——也许是朱元璋皇帝的后代呢,谁知道 他怎么跑到东北来的。朱老板说,他们来哈六年了。起初,就在马路边上干,慢慢 有了点儿资本,才租了房,在屋里干了。 他夸我东北女孩长得好。有事没事就跟我聊天。有一次,聊着聊着,就一把拉 住我的手,说他喜欢我。 我挣脱了。 这之后,他几乎天天对我进行“性骚扰”,动不动就摸我一把,搂我一下,亲 我一口。我很害怕,就给后堂的大师傅讲了。他说他可以保护我。 没几天,大师傅就将老板的老婆从老家弄了来。这样,朱老板不敢对我怎样了。 一天晚上,我正准备睡觉,门被一下子撬开来。我惊得慌忙用被子裹住身子, 往外惊望——原来是大师傅。他进来之后,嘻皮笑脸,就要与我同床。 这个情况,我是万万没有料到的。 我发现,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对年轻漂亮的女人,无论是谁,都会有“性”的 攻击力的。 他上来搂我,我不同意,于是,俩人就打斗起来。他几乎将我身上的衣服撕了 下来…… 这时,就听朱老板在对门他的屋里喊叫:“姑娘,怎么了?” 一听这话,大师傅吓得逃出了我的屋子。 许久,我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好像脑袋已经麻木,什么也不想,完全是一 片空白。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又叫了一声,这是老板娘的声音。 一会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老板娘小心翼翼进屋来。问道:“姑娘,你咋啦?” 直到这时,我才仿佛从噩梦中醒悟过来,低头看见自己裹着被子,缩在墙根上。 就随口说道:“没什么,你们睡去吧,我刚才忽然做了个可怕的梦……” 她也许相信了我的话,就又退了出去。 这一夜,我再也无法入眠了。 我其实还有许多谋生的门路,但那些亲戚,我一个也不想联系;我见不得自己 老是被他们教训。 我是隐姓埋名在外面打工呵! 我所受的“性骚扰”,过去的,没办法对父母、亲人诉说;而今的,又更加无 法对任何人诉说了。只有自己偷偷下决心;处处小心,处处留心,万万不要上当失 身。 我出门时,非常盲目,只想着远离一切认识我的人,并下定决心,永远也不再 回家去了。可是,在外受到欺辱,举目无亲的时候,又不由得想家了。 我呜呜地哭着,一直哭到天亮。 在这家面馆干,朱老板和大师傅,总是时不时地对我动手动脚的。多亏有老板 娘在,没有发生什么大问题。 也许,这是女人的本能。老板娘这人,钱财看得很紧,对我这小姑娘,看得更 紧,什么时候都不肯离开我。有时出门买菜买肉,走到半路,会突然折回馆子,看 有没有什么情况,如果没有,就谎称忘了什么,拿上再走。 她没能发现什么“情况”,实际上却解救了我好几次。 有一次,朱老板正在撕我的裙子,她突然出现,朱老板立马低着脑袋,继续扫 他的地…… 还有一次,我在后堂打下手,大师傅正要搂我,她突然出现,大师傅没能占上 便宜…… 我刚才说,我的离家出走,急疯了我父母,这可是真的呀! 馆子里,有一台从废品堆中低价买来的黑白电视机,没事的时候,我就看几眼 电视。 有一天,我看见:那上面有一条寻人启示——原来是我父母寻我的呀! 思前想后,我没干满一个月,只得了一百块钱,就自动离店,回家去了。 这次回家,使我终身难忘—— 母亲见我回来,激动得拖住我就哭。父亲为了找我,已经病倒在床上,一个星 期上不了班了。他们做最好的饭给我吃,一句话就一片泪,再也不提送我去少教所 的事儿了。同时,一句也不再提过去我的那些事情,一句也不埋怨我。 只哭着,说我傻。 母亲说:“傻孩子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会要了你爸的命呀!” 父亲也说:“春梅呀,以前,全是我们错了。是的,你已是大人了,我们再也 不能管你个人的事情了。我们保证,今后不再说你!” 听了这些话,我的心暖烘烘的。我相信天下没有不心疼子女的父母。我也向他 们保证,今后有什么心事,都告诉他们,再也不离家出走了。 后来,我知道,为了找我,家里花了好几千块钱,所有的亲戚朋友,全都出动 了。光是我回去那天,母亲向各方面打电话,告诉他们我的情况,就打了70多个。 母亲打通一个,就抹一把泪,说道:“回来!谢天谢地,没被人贩子拐走,也 没有被坏人暗杀,好好的在一家小馆子里当了快一月的女招待……” 当晚,我们一家人谁也无法入睡,就在一起讲述这一个月里发生的事情。当然, 我再不会那么傻;我不可能把在那家面馆里遇到的“性骚扰”讲给父母听,让他们 担心。他们也讲了四处找我的经过。 说了一阵子,谈到在护城河里发现了具女尸,家里几个亲戚都被公安局传去辨 认;结果,那尸体已经腐烂,无法辨认。从那天起,父亲就倒下了,认定我已经不 在人世了…… 他们一边说,一边哭。我也听得直哭。 在家陪爸爸一段日子,爸上班之后,给我在北方大酒店找了个工作。 北方大酒店,就在哈尔滨饭店对面,侧面又是人民百货商场,是哈尔滨最繁华 的地方。我一去,人家就相中了。值班经理说我长得不错,就安排我在总服务台工 作。 我高兴极了,加上我高窕的个子,穿上呢子制服,非常自豪。可是干了几天, 我就自动下岗。因为总服务台的女孩儿,不仅要求长像漂亮,为饭店装饰门面,而 且要有很高的文化程度,尤其是要有一口流利的英语。 后者我全不具备。 ——我没什么文化。 ——英语几乎是文盲。 总服务台是干不了的。我就被安排在前大厅,当端盘小姐。 这也是很显眼的工作。一般身材相貌好的,才有资格在这儿工作。在这儿,不 穿制服,而穿旗袍。 我第一次穿上深红色的真丝旗袍,所有人都说: “哇,你的身材真是棒极了,是个模特儿的材料呢!” 在北方大酒店工作,其实就是“吃青春饭”,用自己的微笑挣钱,但却锻炼了 我高贵的气质。 那是有钱人去的地方,只要你服务态度好,朝客人笑笑,就会时常获得“小费”。 你可别小看“小费”呀,往往一赏就是一张百元大票,一月下来,这比工资高得多 呢! 当然,这些钱,有许多都与“性骚扰”有关: ——有的客人是“目淫”,独坐一旁,唤你过去,小声说些下流话,把你搞得 面红耳赤,他却开怀畅笑; ——有的客人是直接做小动作,在你为他送饮料的时候,偷偷在你腿上摸一把, 或者有意无意碰你一下; ——有些是“过失淫”,他们装着并不在乎你的存在,而在你笑着为他端去饮 料的时候,有意手忙脚乱,将饮料碰翻,或者碰得倒你一身,然后连说“对不起”, 用手为你又擦又抹; 这一切,都属于“正常现象”,干我们这一行的女服务员,没一个人不遇到这 些事情。这样的“性骚扰”,在女服务员之中,应该说是“家常便饭”。也就是说, 如果没这些“性骚扰”,人家何以出钱去住你的酒店。 我们服务员之间,酒店的管理人员之间,对这些“小事”,也都装着没有看见, 没人去认真的。 但是,有一些客人,就大大地“犯规”了。他们在客厅里,就直截了当地对你 说,只要去他客房,陪他睡一夜,给多少多少小费。 这样的事,经常遇到。 我上岗第一天,就有人与我谈价,以后时间长了,几乎天天都有。但我不愿那 样。我不愿出卖自己肉体。从这一点上看,我的确还属于好女孩之列的。我没有为 了钱而堕落下去。 无论是谁,中国人,还是老外;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我都没有答应过, 一次也没有。 而在我们酒店外面,在十字街口,在人民商场附近的外宾馆,每天都会有一些 浓妆艳抹的女子,她们专门勾搭从大酒店里出出进进的有钱人…… 在北方大酒店干了近一年,一个偶然的机遇,使我知道了人必须有“名”的重 要性。 有一位老板,是专稿人像摄影的。他姓谢,叫谢成章,个儿不高,人民大学毕 业的。他学的就是人像摄影。拍了不少作品,在国内许多杂志上刊登,还去国外参 加了人像摄影作品比赛。 他看中了我。 他说:“你的自身条件很好,想不想上影楼?成名星?” 我也很向往能拍些美丽的照片,就一口答应了他。 这谢成章开有一个临街的影楼,里面的条件装饰很高档,生意也很红火。他的 人像摄影要价也比一般的影楼要高一些。由于有些名气,上他影楼的人的确不少。 有名演员,有名歌星,更多的是那些新婚伴侣。 一般结婚,每家都是专门存一笔“照像费”开支的。所以,一套“婚照”,少 则几百元,多则几千元。 他为我摄像,讲明一分不取,是为艺术。 他每天让我去他那儿,给我编排了许多动作姿式,还让人给我量体裁衣,让我 看了许多中外名模的照片,要我用心“挖掘自己的内心”,每天“挖掘”,每天演 练,他就是不给拍一张照。他总是让我一会儿做这动作,一会儿做那动作,他在一 旁,侧着脑袋细细地看。有时,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他就说: “知道吗,小姐你很美呀!” 我红了脸。 他又说:“不要害怕,我是毕加索,我是在欣赏艺术呀!”这样被他“欣赏” 了一个多星期。 在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被“性骚扰”的感觉。如果我不是女的,他还会 这么仔细地“欣赏”吗? 有一天,他为我拿来一个器具。对我说:“你身上一切都不错,就是身材高条, 显得乳房不够丰满。”我可不爱听这话,就努起了嘴。他又说:“没关系的,我为 你准备了这个,拿回去用吧;会好的,一切都会完美起来的。” 我拿了那器具,回去一看,是个“丰乳器”,还有说明。用了三天,他说效果 不明显。 “你是不是不会用呀?”就在影楼里教我使用。 我起初很害羞,他却告诉我:“为了成名,为了艺术,你就应该想得开一些。” 他为我“丰乳”,第一次很难为情,以后也就没什么了。 这人不仅有艺术气质,而且口才很棒,把人说得晕晕乎乎,就倒在他的怀里面。 一段日子以后,有一次,在他影楼上,我们就发生了关系。 我说的这些,到了这个地步,就不算“性骚扰”了。而在这之前,他是千方百 计,用“艺术”为幌子,对我进行“性骚扰”的。实事求是地说,我对这个矮我半 个关的小摄影师还是有感情的。 他也在我的人像摄影上下了一番真正的功夫。 从他那儿,我才知道,那些美丽动人的照片,决不是一般机器所能拍出来的。 而是“光”与“色”的结合,加上被摄者的精神岁月和气质等等…… 可能是由于有了特殊的关系,我与他的配合非常默契。他为我拍了许多照片, 有的非常好——比我本人漂亮得多。 征得我的同意,他把我的“艺术人像”发了出去,立即就有几家杂志当了封面 和封底。一时间,我就有了一些小名。 有一位广告商,特意邀请我去拍一个广告电视。这个广告,使我得了一笔可观 的收入。当然,在拍这广告的过程中,那老板也是对我“语淫”,追着夸我这漂亮 那美丽,还有动手动脚的行为。 那摄像师,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在广告公司专门拍摄广告片,他把我摆过来弄 过去,似乎是在工作,又似乎是在“性骚扰”。 也许,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吧。 拍了广告,又为一家公司拍了一幅美人饮用他们饮料的招贴画。 在拍这个的时候,也是遇到了拍广告时同样的问题。这不足为怪,我就不一一 讲述其中的细节了。 这个时候,在感情上,我已经爱上了谢成章。 有一次,我上他那儿去看他,发现他正在为另一个漂亮小姐拍玉照。见我来了, 他有些不自在。 那小姐问:“这位是何人?” 他支支吾吾,说道:“这是……以前在这儿拍过照的……顾客……” 我一听,头皮发麻,腿也软了。我没想到,这么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人,竟会 在这影楼上一个挨一个地玩弄漂亮女孩。 因为我看见,我曾经用过的那个“丰乳器”,又在这位小姐的包里面。 瑛子,你看女人好不好骗?他骗了我的感情,我还在热恋着他,可他已经又有 了新欢呀! 我骂道:“你这伪君子!你这臭流氓!” 那小姐有些莫名其妙,对着一言不发的他说:“成章,你说话呀!你得对今天 的事向我做出解释!” 他仍是沉默。 那小姐“哇”地哭了起来,嚷道: “怪不得你要逼我去堕胎,你呀你,原来早有一个‘最亲爱的人’了!” 我一听才知道,这姓谢的与这小姐已经怀过孕,就气得猛推他一把,随手将那 “丰乳器”扔在地上,用脚踏烂,骂道:“见你妈的鬼去吧!” 我没有哭——在他面前,我表现得十分坚强。 再低头一看,我是怎么了?姓谢的个儿如此之小啊!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耗子! 我怎么会爱上这个人呢?怎么会对他动真情呢?怎么会把自己的未来与他联系在一 起呢? 一转身,我就走了。 背后,听见姓谢的叫了几声,我连理也没有理睬他。 这次情变,对我的打击很大。 一时间,哈尔滨以及东北各地,有七八家刊物都登了我的大照片。看着这些照 片,我会独自流泪,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在街边的书摊上,我亲眼看见,有一些小伙子掏钱买了印有我照片的杂志,将 我的照片贴在嘴上亲吻。 有的说:“这辈子,要是能和这妮儿交上朋友,死了也值呀!” 这使我想起有一本书上介绍,刘晓庆当年看见有个厂家出了新产品,把她的照 片放在酒杯底下,一倒上酒,人像就显了出来,这叫“美人杯”。 有人说,这是对刘晓庆的“侵权”行为。 而刘晓庆却说:“我喜欢人们对我这样……” 那是刘晓庆,但是我不行。我可不喜欢人们把我的照片亲来亲去。 也有登出我全身照的。我也看见,有人买去杂志后,专门亲吻我的“那个部位”。 瑛子,我认为,这一切,全部属于时女性的侵犯——这是一种社会性的,似乎 是合理合法的“性骚扰”。 听到这儿,我笑起来,说道:“春梅呀,你这么敏感呀!” 她抽了口烟。 说道:“是的,你可不知道,当我看见那些男人们用嘴贴在照片上我那个部位 时,是个什么感觉。” 我认为这个感觉一定十分独特,就欠欠身子,问道:“我当然没你那么风光呀! 你说说,是什么感觉?” 她又用力抽了两口烟,直盯盯地望着我。 “是受侮辱的感觉呀!” 我说:“你可能把问题看得过于严重了吧,没那么……” 她打断了我的话,说道:“瑛子,你可不知道呀,一些男人很下流呢!他们看 完杂志,就用烟头烧我的那个部位!” 一边说,她一边举着香烟,看着彤红的烟头,又说:“就这样,一下子就烫穿 了……”她用烟头做了个动作。 我心里一惊,说道:“天呐,这些东西,怎么偏偏被你给看见了?!” 她说:“是啊,谁叫我对自己的美丽太关注了呢?谁叫我总是这样引人注目呢? 我总在街边的书摊去转悠。” 我看着她,想着她当时看见这些时的情形,心里为她难过起来。 她问道:“瑛子,你说,这些东西,算不算是对女性的侵犯?” 这个问题,我过去还从来没有考虑过。我说:“我也说不好。按说,这似乎与 ‘性骚扰’又隔了一层。但你是当事人,这些动作,在你眼皮底下发生,那无疑是 对你本人进行了人格侵犯。” 她又在抽烟,半天不再吭声。 我也喝了几口茶,脑中回荡着春梅刚才所说的那些事情。 过了一小会儿,她见我走了神,就忙掐熄烟头,说道:“喂,瑛子,就是在我 离开北方大酒店时,学会吸烟的。” 我转过头来:“你是如何离开北方大酒店的?” 她笑笑,说道:“就是在拍了广告之后。确切点儿说,就是与谢成章绝裂之后。” “那么,为什么会吸上烟了呢?” 她在我问话的同时,又从盒里抽出了一支烟,点燃吸起来。 一边吸,她一边往下说—— 拍完广告,我的经济条件有了很大改善,完全没必要再去当女招待了。于是, 就辞了职。 可是,由于谢成章的问题,我的心里非常痛苦。 在太阳岛公园,我独自游逛时,看见一群女孩男孩,架着画夹,画写生画。我 就凑上前去看人家画画,用心打发时光。 他们是美术学校的学生。 我见那几个女孩子全都吸烟,而且画的画非常好看,就与她们交谈。她们给我 烟,让我抽,说是搞艺术的女性就应该会吸烟。我也就跟着吸起来。 开始有些呛嘴,吸了一支,发现感觉不错,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这正可以排 遣我心中的痛苦呀!于是,就自己买了烟,在没人的地方吸起来。 这老师姓师,是个很少有的姓,学生们叫他“师老师”,我也跟着这样称呼他。 这师老师,当时就盯住我看了又看,总也不肯把目光移开。 起初,我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物,就用手去擦。 他笑了,说道:“真难得呀!小姐的身段很美,脸型也不错呀!” 我被说羞了。 他是一位四十上下的很有艺术家气质的长发中年人。 “小姐,怎么样,喜欢美术吗?” 我说:“喜欢呀!你的学生,画得真棒呀!” 他接着说:“那么,你愿不愿去我们美术学校,当我们的人体模特儿?” 这个问题,我可从没考虑过。 想了片刻,我没有吭声。 他的学生递给他一支烟,又递给我一支烟。我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吸烟。而他 点着之后,就又为我点着,说道:“没关系的。你一抽烟,气质就更加提升上去了 呀!” 他的学生也说:“这小姐的确很美。在咱们美院,全是长像很一般的女孩,就 是在社会上,也很难遇上这么标致的女孩呢!” 我被说得低下了脑袋。从心里说,我很羡慕和喜欢这些搞艺术的人。 在这之前,我也当过几次模特儿,那是时装模特儿。现在我的收入,主要是当 时装模特儿挣来的。 可是,当人体模特儿,我还是第一次呀! 我知道,那是要面对很多人,坐在台子上,赤身裸体的。 有时候在洗澡时,我也会情不自禁地欣赏自己的裸体。我看过一些西方的美术 作品。我知道,只要脱了衣服,我的裸体肯定十分优美的。把这种美,奉献给艺术, 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很多人,不是想要“奉献”,人家还不要的吗? 我的心,有几分害怕,但又有几分兴奋,还有几分陶醉。终于,我答应了师老 师的要求。 下面,我谈谈当人体模特儿的事情吧—— 我之所以谈这些,毫无疑问,与“性骚扰”这个问题有关。 上人体课,我被师老师事先安排在一张写生台上。那上面铺着洁白的单子。他 按和我说好的要求,让我将衣服脱光,呈45°角,坐在那儿。因为没坐“标准”, 他还过来,用手将我的腿拉直。 他是全院第一个看我裸体的人。 看了一会儿,他说了一句英语,我听不懂什么意思。又说了一句中国话:“真 是太美啦!” 他在我大腿上轻轻拍了拍,说道:“小姐,不要紧张,全身放松。不要害怕, 就这样,像在自己床上一样。我们开始上课了……” 于是,他离开了我。 通过他的动作和表情,我知道,像他这样搞美术的人,看女人裸体,似乎是经 常的,随便的,一点也不神秘。我只是他们做画的对象。 他开门之后,他的学生们,有男有女,全都静静地涌进教室,各在各的画牌上, 看着我画画。 谁也不许走动。只有他,师老师——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他学生的画, 时不时地为他们指点几笔。 这堂课,我并没怎么害臊。 可是一旦下了课,我穿上裙子,这些同学与我交谈时,我可就心跳气短,脸也 红起来了。 在与我交谈的时候,我就感到,自己的屁股后面有什么硬物顶着。我一回头, 就见一个男同学,脸红红的。 ——这就是在“性骚扰”呀! 我对此很生气。但师生们很多,那人也就悄悄地遛出了人群。 还有人趁机在我腿上摸一把,我也感觉到了。 这些学生呀,上课时,都老老实实;但一下了课,就不得了了。 我还看见,在上课的时候,大多数的男学生,会盯住我激动得脸上冒汗,有的 很长时间不下笔,专门看我…… 我要离开美术学校,好几个男学生主动要求送我,他们似乎很友善,但都被我 婉言谢绝了。 说实话,我真不好意思见他们呢! 我一个人离开校门,站到公共汽车站牌底下时,就有一位男学生——上课时在 最前面坐的那一位,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他说:“小组,今天的课,我的收获太大了。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美呀!我 要送你回家去。” 我不同意。 但他非要送我,而且一挥手,打了个“面的”,就拉我上车了。在车上,我俩 都坐在后面。他挨着我,说了一会儿话,就捉住了我的手…… 瑛子,你看看吧,我说的“社会对女性的侵犯”真是无处不在呀! 我不让他捉我,他就更加上劲,乘我不备,接过脸就亲吻,说我如何如何漂亮 迷人。 我气愤之极,就打了他一记耳光。 第二次上课,情况与第一次差不多,只是师老师也坐在离我最近的位置,对着 我做起画来。 下课后,师老师对我说:“春梅小姐,星期天到我画室来吧,我想请你给我当 模特儿。我现在正有创作灵感,要创作一幅油画。” 我迟疑了一下,见他的态度十分恳切,只好点头答应了。 平时,我还要去几家大商场,参加有关的时装模特表演——很多人不是为了欣 赏时装之美,而是斜着脑袋,从裙子下面向上探看——这些家伙,他们专门干这些 勾当。 我参加的表演,每回都能遇到这方面的“性骚扰”,搞得人经常心烦意乱,一 点儿好情绪都没有。 还有的家伙更可恶,专门躲在后台,看我们模特儿脱衣换衣…… 她停住了。 我说道:“是的,这种情况很普遍,属于流氓行为。” 她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说道:“干模特儿的,本身就是让人看的,这无 可非议。可是走到哪儿,都有一些坏男人,千方百计在你身上做文章。” “是的,你干这一行,可要处处小心呢。吃亏上当,只有自己痛苦。” “谁说不是?”又不往下讲了。 我催她:“怎么,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来,说道:“干时装模特儿,是我们这一行之中最没危险的,甚至没 什么值得给你讲的。” “那么,还是继续讲你当人体模特儿的故事吧。” 她放下茶杯,接着刚才的话头儿,继续往下讲起来—— 我第一次去师老师画室为他当模特儿是个星期天。 去了之后,就他一个人。他并不先提工作的事,而是给了我一大堆美术方面的 画片和资料。他让我学习法国巴黎的模特儿,要与画家在情感和动作上好好配合。 他讲了现代派大师赛尚画人体的故事,还讲了毕加索的故事。 我相信他讲的全是真的。 在那些故事之中,美术大师们都与所画的模特儿之间发生过很奇特的故事。当 然,这些故事,全与两性有关。 我听得心里有点儿——不知是好受还是难受。 感觉上,是这些画片和他的语言,撩起了我的性欲。 我红着脸,低着头,一声不吭。而他却像在教室里给学生上课似的,抖动着他 蓬松的长发,振振有词,慷慨激昂。 也许,这就是艺术家的风度、气质吧,我可是第一回领教呀! 但这何尝不是“意淫”,或者叫作“语淫”呢? ——他一口一个“女性的生殖器之美,是美的终极,是天地万物之根本……” ——他在说“作爱”一词的时候,就像说吃饭呀走路呀一样,毫无顾忌…… ——他像朗诵诗歌似的,对女性的乳房进行赞美…… 这之后,他就取出他自己的一些作品,让我欣赏。 有些我根本看不明白,他就在一旁向我介绍: ——这是野兽派风格——这是后期印象派风格——这是超现实主义风格——这 是主体主义风格…… 他甩动着长发,瞅着我说: “春梅小姐,你的条件,很符合我的心理图式。我要为你画一幅最美的画儿来。” 他就把我安置在画台上,下面铺着大红的毛毯。 我脱衣服时,很难为情,请他暂避一下,他照办了。 这儿,就我们俩,一男一女…… 我赤条条地,被他看着…… 这是另外一种感觉—— 在大教室,起初有些紧张,一旦按部就班,在一片安静之中,会完全放松,心 里毫无危险之感,而且有一种说不清的自我价值得到实现的满足。 在这儿,感觉又是一个样的:我不知是害怕他,还是渴望他。 这话似乎说不出口呀!但是,从他讲了那么多话到脱衣上台,我的心就稣软如 泥水了。 短裤,已经被他说湿了…… 他架起画板。作画的时候非常亢奋,整个身子都在不时地摇动。 画了一会儿,他就坐在沙发里,点起一支烟,狠狠地抽了几口。一会儿对着我 看。一会儿又闭上眼,像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又对着我看……他情不自禁地说: “春梅小姐,你真美呀!” 然后,他让我改变一下姿式,看了看,又让我再改变一个姿式……接着,他又 画起来,仍然很激动,脸上红扑扑的。 这样画了很久,他估计我累了,就让我闭上眼睛,说是现在不画脸。 我照办了。 室内暖洋洋的,我真的就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之中,我觉得有点儿“情况”,就又睁开了眼睛—— 我发现,他就站在我面前,眼睛就盯在我的“那个部位”上…… 我本能地将身体收紧,生怕他会干出什么事情来。然而,他没有动手——连碰 也没碰我一下子,只是沉沉地说道:“春梅小姐,今天就到这儿吧!请将衣裳穿上。” 他把衣服递给了我,我就急急忙忙穿了起来。下台以后,我的心才松活下来。他请 我在馆子里吃罢饭,又送我上了车。 第二次,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画着画着,他就走过来,亲吻了我的大腿,激动地说道:“真美!真美!” 又画了一会儿,他仍然叫我闭眼养神。这时候,他就搂住我,狂吻我,要求与 我做爱。我拼命反抗他,俩人在台上撕打了好一阵子。 最终,他没能成功,而是…… 瑛子,细节方面,我真的不想细说。心理方面,我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要抗拒 他。现在想想,当人体模特儿,的确是每分钟都处在“性骚扰”之中的。 人家的眼光,人家的表情,人家的动作,人家的语言…… 所有的一切,都在“骚扰”着你呀;尤其是像我这样年龄的女孩,一不留神, 就会自动给人家当“性”俘虏的啊! 瑛子,你明白我话的意思吗? 我反抗不过他呀! 我是个失败者呀! 他一个大男子汉、艺术家,跪在我的面前,含着泪向我赔礼道歉呀! 第三次去他的画室,我们就睡在了一起…… 我见她停了下来,也就不再问什么了。 她却又接着说了起来:“实事求是地说,师老师的画儿的确画得太棒了!在艺 术馆展出之后,引起了很大的哄动,我是很感激他的。” 我说:“关于你们的爱情,就不属于‘对女性进行侵犯’话题了。只要相爱, 就不必说了吧。” 她却认真地说:“怎么不说?那画儿,给我引来了多大的麻烦呀!许多男人, 千方百计打听到了我,给我写信呀,什么都有。有的在街上就认出了我,说我裸体 之美……走到哪儿都是‘挑衅和干扰’……” 说到这儿,她突然站起身来,拔腿就走,说是忽然想起来,美术学校还有件急 事儿要处理,就匆匆离去了。 望着正在匆匆挥手的她,我真有些不可思议了——生活,把她搞得如此一惊一 乍。 她的前途在何方?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