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第十七章重阳节(5) 入夜,才交亥时,皇帝便被众内侍半逼迫着提早歇息,只觉左臂比白天时更 加肿痛,他强忍着没有嚷出来,侧着身躺下,转身不得。 正想着心事,外头忽然报:" 太后驾到。" 他在帐内皱了皱眉,心道:终于 来了! 内侍才挂起帐幕,太后便已来到了床前,后面只跟着一个小宫女,远远地在 门边站定,太后脸色不豫地一挥手,内侍们只好纷纷退避到殿外。徐常礼为太后 摆好坐墩,也悄然躬身退下。 皇帝撑着手坐起来,笑道:" 我没事,母后着人过来问一声就是了,夜里风 大,叫儿子怎么过意得去。" 太后看他脸色发青,可知是疼得厉害,口中冷冷地说:" 伤势我尽可以问太 医。" 也就是专过来兴师问罪的?皇帝笑容隐去,干脆不吭声。 " 我已命太常寺挑了日子,这月廿七就让丽妃进宫。" 皇帝顿时寒下脸:" 母后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诏书都已下了,这阵子忙乱不 堪……" " 皇帝!" 太后怒喝着打断他:"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皇帝几乎想吼回去:又是身份,身份!我已经听厌了! 太后见他一脸倔强和不忿,仿佛又看到他孩童时被训斥后的模样,不知怎的 倒有点心软,默然半晌,声音也缓和下来:" 你长大了,有了喜欢的人,想把她 放进宫里,我也不阻挠你。" 啊?皇帝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 可是,不管你喜欢谁,她总不能比一国之君更重要,值得你拼了命地去救 她——你将国家社稷置于何地?别忘了你还没有子嗣,你若是出了意外,这朝廷 会乱成什么样子?有多少人会无辜牵连受苦?" 皇帝先是一惊,听了后面的话,恨恨地张了张嘴,却又反驳不得。 太后说:" 你早知道崔翰林是女子了吧?" " 母后!那是我默许的,责任在我。" 皇帝急切地说。 " 你我眼睛都不瞎" ,太后在心里苦笑,先前可真白操心了。 " 这事我自会处理,母后大可撒手不理,静养天年。" 皇帝生硬地说,听起 来好似在暗讽太后早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后也不生气,她本就是在承香殿生完气再过来的,她只是谆谆告诫道:" 你若只是看上她,不用你动手,我都可以把她弄进宫来。可是经了今天这一事, 我眼里可再容不得她了!" 皇帝大声说道:" 我没有要把她弄进宫来!" 太后有点错愕,不解其意。皇 帝也觉自己语气太过了,郁郁地说:" 母后,她不会进宫的,我也不会强迫她进 宫,请你别为难她。" 太后见他神情落寞,不禁讶异,回想今日马球场上的情景,恐怕那崔姑娘亦 未免有情吧?女人家看这种事是错不了的,但崇谊似乎以为她对他并无情意? 难道这事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棘手?难道他要把她养在宫外?不,不是的, 太后立即否定了这一想法:他是由我教养成人的,决不会做出这么荒唐无稽的事 来。 但是,不管放还是留,只怕这人都已成了他心上的一块石头了。 她暗自叹气,无奈地说:" 你看上了哪个女子,要给她名份地位,荣耀财富, 不要紧,尽可以给。可是你不能只给一个人,为了她不顾一切,别像你……像你 父皇那样。" 她许久不曾提起庄宗,此时不经意地说起,自己都是一阵不自在。这片阴云 曾在他们母子头上笼罩了不短的一段日子。皇帝眼睛也黯了一黯,微垂着头,不 知有何感念。 " 天下能有几人像你这样江山在握,俯视九州?能有几人比得上你的华屋广 厦,锦衣玉食?即便有这么一丝不顺意,你也足够随心所欲的了……" 只是说着 说着,太后自己都起了无穷倦意。 皇帝几欲嗤声一笑:我宁愿拿这些不想要的去换取我想要的,可惜我不能。 太后站起身来,罢了罢了,何必唠叨这些苍白空洞的话?如果崇谊真那么任 性妄为,早不是今日这局面。 她低头看了看皇帝的左臂,袖子罩着,也不知成了什么样子,露在袖外的左 手可能因血脉不通的缘故,肿胀得难看。 皇帝像是怕冷,拉了拉被子,趁机把手缩在被子里。 太后半转了身,甩下几句话:" 你到底要何时才让丽妃入宫?不是这月廿七, 便是下月廿七,为君王者,别失信于天下。" 话毕,也不等皇帝回答便扶着小宫女离开了。 翌日,因皇帝有口谕准许在家养病,崔捷没有过去鸿胪寺。大娘见她一早穿 戴整齐,像要出门,可步履还迟缓虚浮着,连忙劝阻了几句,崔捷淡淡一笑:" 别拦着我了,我想四处走走,京城里很多地方都没去过呢。" 大娘说:" 老爷,往后日子长着呢,等身体好了去哪儿都成。" 崔捷笑容生生定住,只好不予理睬,低了头往外走。连叔给她开了门,两人 都愕然,外头竟然是裴子明,正欲伸手敲门的样子。 见他也穿着寻常便衣,崔捷勉强笑道:" 子明今日不必去中书省?" 裴子明向她上下扫视了一眼:" 你要出去?我告了假出来的。" 无法,崔捷只好带着他进内庭书房,上台阶时,她想一直不说话可不好,方 想循例寒暄一番,却见他小心地望着自己,似乎怕她不慎跌倒。 她连忙转头故做不见,可心头终是有一丝暖意。 两人坐下,桌上已有热茶,崔捷为他斟了一杯,裴子明先问了她的" 病情" , 她含混其辞地绕过去,然后裴子明便好像不知该从何说起,两手尴尬地扯着自己 的衣袖。咦?行止端谨的状元郎也会有这种小孩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