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他们早就知道了父亲的病,只是没有告诉我。直到癌症扩散,已经时日不多, 才急急地打了电报给我。我至今都在为那个暑假没能在家里与父亲一同度过而感到 内疚,但那时候的方正眼里只有雅迪和灼热的爱情,等到最后一无所获才真正明白 什么叫做" 鸡飞蛋打" 。 医院的病床上,原本高大的父亲已经瘦得面目全非,我站到他的面前,告诉自 己要挺住,但还是忍不住流下眼泪。 父亲看到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我迎过去伏到他的床前,他已经不能清晰地说 话,但还是给我一个笑脸,艰难地说:你怎么回来了? 我说:我来看看您。 他摇摇头说:我没事,回学校好好学习吧。 我撒了个谎:学校开运动会,正好停课。 他才放心地点点头。 父亲是厂里德高望重的老工人,豁达开朗,虽然我算不得出类拔萃但他一直都 是以我为荣。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传统父子间的那种隔阂,我最喜欢他揽了我的肩 膀一起逛街。 在二十多天的时间里,我就一步不离地守在父亲床前,看着他活泼的生命一点 点萎缩,感受着切肤的心灵之痛。 父亲得的是骨癌,最后的疼痛经常让他汗湿了全身的衣服,但我只是看到他皱 一皱眉头,没有听到他出声,或许父亲就是在生命最后的时刻给我做出一个悲壮的 榜样,让我明白,人是能够忍受一切的。 我还在想着雅迪,交织着担忧的思念是最折磨人的。一边是病重的父亲和近乎 疯狂的母亲,一边是我热恋的无助的女孩,那是我经历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度日 如年。 那一天,我走出父亲的病房,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看着秋风中纷纷飘落的树 叶,内心里一股凄凉在翻滚,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我听到了抽泣声,转过身来,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跟了来。 我说:妈妈,你要挺住。 母亲说:其实他最不放心的还是你。 我说:没什么,我都长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 母亲说:你还没成才也没成家呀。 看着母亲汹涌的泪水,我说:妈妈,我没有告诉你们,我已经谈恋爱了,女孩 是省里的一位领导的女儿,很漂亮,对我也很好,真的,我这里有照片。 说着我掏出了雅迪的照片递给母亲,母亲抚摸着那张照片哗哗地流泪:你怎么 不早说?快去给你爸爸看看啊。 我几乎是跑着进了父亲的病房,把照片凑到他的眼前,笑着说:爸爸,我一直 不敢告诉你,这是我谈的女朋友,叫雅迪,你看看怎么样? 父亲的表情变得很复杂,眼睛似乎在示意我身后的母亲,母亲马上会意,说: 他说看不清,你快回家拿他的老花镜。 我赶忙往家跑,气喘吁吁地拿了父亲的老花镜回来,戴到父亲瘦削的脸上,父 亲并没有看照片,而是拉着我的手,似乎想说什么,因为消瘦,他的眼睛大得惊人, 那么直直地盯着我,我将耳朵凑上去,听到他一字一顿地说:像个男子汉。眼睛中 的光芒就一点点暗淡下去。那只手也以惊人的速度变凉,我赶紧喊着:大夫!护士! 那边的母亲已经直直地晕倒过去。 母亲病了十几天才不得不接受现实,我记着父亲临终的那句话,一直告诫自己 要挺住,绝不在母亲面前流泪。 等一切归于平静,母亲也能够接受现实的时候,已经是父亲去世后的二十多天, 母亲跟我说:反正你爸爸不管我们了,我们也就不想他了,你还是快快回学校好好 学习吧,别耽误了课跟不上。 我说:妈,我没事,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母亲说:放心吧,妈妈挺得住,那个女孩子你要好好待人家,不要欺负她。 我说:妈妈,我会的。 母亲再次拿出那张她不知已经看过多少次的照片,满足地欣赏着:我看比青云 那丫头漂亮多了,有人跟你作伴,妈妈就放心了。 第二天,我带着一种无法愈合的伤痛返回学校,得到的消息让我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