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年轻的躯体还是充满着活力,休养了几天之后,我把沧海理工学院的一切抛在 脑后,打点行装不辞而别。只把许财源留下的那双皮鞋留在了宿舍里,我不敢动它。 那个初冬的下午,我迎着眩目的阳光,背着被褥,一手提着装有衣服的旅行包, 一手提着装满书的一个纸箱,站在沧海理工学院的门前,潇洒地挥手招呼一辆摩托 三轮。 等我坐到上面,那个恶声恶气的三轮司机问了我几遍:去哪儿? 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无家可归。 常言说:人挪活,树挪死。而我当时就是一棵本来就垂死的树,挪动的时候又 根本没有新的扎根地,好像一下子凉在了阳光下,到哪里去找活的理由? 此时我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潇洒,只有一个选择,回家。 于是三轮车载我去了火车站,我灰溜溜地回到了家乡的小城。 苍老的母亲看到我把所有的家当带回来,似乎就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反复问 :你怎么了?大学里不要你了? 我只有安慰她:不是,是我另外找了一份工作,比当教师强多了,要等几天再 上班。 母亲说:好好的怎么就不干了? 我说:你没听现在都说“穷得象教师,傻得像教授”啊?有办法的都不当教师 了,我找的这家是一家大公司,国外进来的,咱这里的分公司刚刚成立,需要高水 平人才,好不容易才选上呢。 母亲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相信了。那几天我们之间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对话, 生怕触动了对方的哪一根敏感的神经,开始每过一天她都会怯生生地问一句:哪一 天上班?我就说:还要等通知。她便不再问。 为了年迈孤苦的母亲,我必须找到一份工作。 几天之后我跟母亲说来了通知,又背起行囊来到沧海市,在市郊租了一间民房 暂时落脚,然后每天到市里的各个劳务市场搜寻各种信息希望寻到一份工作。 好在沧海市跟全国各地一样,当时正在筹建高新技术开发区,招聘启事很多, 我按照报纸上的一则招聘文秘的启事来到了一家简陋的招待所,找到了那个化工公 司的筹备处。那天已经是招聘截止日期的最后一天。 一位肥硕的四十多岁的男子接待我,态度傲慢:你是哪里毕业的?有国家正式 文凭吗?我们这里不要非全日制学校毕业生。 我把自己的毕业证书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他看了一眼,又问:你对开发区的认识是怎样的? 我说:我想应该是一种经济发展的方向,新的体制下充满活力的一种经济形态。 他说:行,认识比较正确,先填个表,交报名费50元。 我交上50元钱,又工工整整地填好表,递给他。他看了看表:你是沧海理工学 院的老师?怎么忽然就不干了? 我说:我是学中文的,在理工学院没有发挥的空间。 他说:我们这也是化工公司啊? 我说:可是你们现在招聘的是文秘,应该属于专业对口。 他说:有道理,那好,明天你就来上班。 我兴奋地答应着。没有想到找到一份工作会如此简单。 第二天我去上班的时候看到招待所里聚集了很多人,从他们愤怒的议论中明白, 我和他们都被骗了一小下,每人50元钱的报名费,这是我在理工学院月工资的三分 之一,而此时,我已经囊中空空。 那天我一天都没有吃饭,回到租住的民居,心灰意冷地躺在床上听着一个破旧 的收音机。天已经很冷了,破旧的民居因为久不修缮,四壁透风,身体的凉和心底 的凉交织在一起,让我感受到了生命冰点的滋味。 这时候正在播放一个广播音乐故事节目,一份真挚的爱情把我打动。我就在此 时想到了我的雅迪和那分凄美的爱情。一股冲动促使我坐到桌前,让心里的郁闷和 悲伤变成文字,在纸页上流淌。 我写了我和雅迪的相识、相爱、相依和相恋,也许更希望我们的情感纯洁动人, 我没有写到我们第一次分别后所发生的一切,而是在我们情感最热烈的位置虚构了 一个结尾:因为闹了一点小小的误会,雅迪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午后独自去了郊外, 被大雪掩埋在一口枯井里,离我而去。我仿佛看到了死去的雅迪,美丽纯洁的她就 躺在一片白色里,白色的灵魂悠悠地飞起来,任凭我撕心裂肺地呼唤,还是越飞越 高,越飞越远...... 第二天,我把稿子送到电台编辑部,那个年轻的女编辑还没有看完已经是满脸 泪水,她举起稿子对着其他人喊:大家看,来了一篇好故事。 稿子很快就在编辑和主持人中间传阅,我无所适从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走还 是留。 一会儿那位女编辑从里间屋里出来说:你来一下。 屋里坐了一位四十多岁健壮的男子,他们介绍这是电台的黄台长。 黄台长问我:你是学什么的? 我说中文系毕业。 他又问你现在做什么? 我说刚刚从学校辞职,还没有工作。 他说:我们这个栏目现在需要一个撰稿人,你行不行? 我说当然行。 他说:需要每天一个故事,时间20分钟,一篇稿子8 元钱。 我说没问题。 这似乎就是天无绝人之路的现实版。在我一文不名,整整一天没有吃饭的时候, 我将有一个每月两百多元收入的工作,没有理由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