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第六章上上签(1) 第六章上上签 渔翁把船往回摇,小船在湖面上微微摇晃,船桨带起的水花溅湿了伊春的衣 角。 雾气渐渐散开了,眼前一片清朗,比先前的烟水茫茫还要美上三分,可惜已 经无人有心观赏。 船行一半,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三弦声,跳脱悠扬,弹了一阵,便 有一个男人唱道:“远是非,寻潇洒,地暖江南燕宜家,人闲水北春无价。一品 茶,五色瓜,四季花。” 其情其景,其声其人,竟让人从胸膛里忽生一种旷达洗练、犹在仙山之感。 那歌声越来越近,薄雾中有一艘不大不小的乌篷渔船款款行来。 扶桨的人一双大眼看过来,冲伊春嘻嘻一笑,“这才真是有缘了,在这里也 能遇到。” 说完回头冲船舱里嚷嚷:“主子快出来!你心上人也在呢!” 心——上——人?! 杨慎的眉头猛然一挑,低头看一眼伊春,她满脸茫然之色。 竹帘子被掀开,舒隽披着头发懒洋洋地把脑袋探了出来,四处看一圈,正色 道:“在哪里?” 小南瓜又开始挤眉弄眼,“少装傻了,是谁一天在我面前把人家提十来遍? 眼下人在对面你就开始摆姿态。” 舒隽叹了一口气,“我每天还要提二十多遍小南瓜的名字,难不成就是喜欢 你?” 小南瓜笑道:“那当然,在主子心里,我自然是排第一的。” 舒隽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也来游湖?”伊春问。其实她比较好奇舒隽究竟是做什么的,好像从没 见他做过正事,成日就是穿昂贵的衣服,住天字号客房,吃一两银子以上的菜馆, 到处游山玩水。 难不成他是富家子弟?可他的功夫很好,她见识过。 舒隽没回答她,反而拍了拍自己的船板,“今天心情好,过来吧,带你们去 我的别院玩玩。” 此人向来任性妄为,忽冷忽热,前两天还冷冰冰的,今天突然又来邀请,委 实让人捉摸不透。 伊春正想着法子怎么婉拒,她和杨慎还得赶时间回减兰山庄看师父,谁知杨 慎很痛快地答应道:“多谢盛情邀约,我们却之不恭了。” 她不由得一愣,杨慎悄悄地把她的手一捏,声音细若蚊蚋,“师父的事情有 蹊跷,别急着回去。” 渔船一路慢慢朝西漂浮,傍晚时分终于靠在一块巨大的湖礁石旁。礁石顶上 建了一个小院子,外面一圈矮矮的白色围墙,能看见院子里的青瓦屋顶,甚是利 索干净,与舒隽平时为人的奢侈享受大为不同。 屋内家具清一色是老藤所制,并无什么奢华装饰。 小南瓜上了新茶,并着一盘水灵灵的甜瓜,跟着笑道:“姐姐喜欢吃什么只 管说,今儿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伊春一面大口啃甜瓜,一面含糊道:“随便什么都行。话说舒隽你稀奇古怪 的东西好多,刚才那首歌也是你唱的?叫什么名字?怪好听的。” 舒隽抚着下巴懒洋洋地靠在藤椅里,微微一笑,“小葛喜欢?那晚上去我房 里,我再唱,只唱给你一人,别人想听还听不到。”这是典型的恶作剧毛病发作, 要做坏事了。 杨慎清清嗓子,淡淡道:“多谢舒公子邀约,我二人不敢叨扰晚饭,略坐一 会儿便走。”这是典型的岔开话题外加暗暗警告。 伊春继续吧嗒吧嗒吃甜瓜,好像什么也没听见。这是典型的……不是装傻就 是真傻。 舒隽状似无意地说:“反正你们没事,我也没事,何不在这里逍遥几日,非 要去外面喊打喊杀?” 杨慎面色一凝,“……你知道我们与晏于非结怨?” “我怎会知道?”他笑了,“只不过那天在储樱园遇到小葛,听说她为晏于 非做事,隔了没两天你们又离开了。晏于非那个人向来小气,不说杀掉你们,给 点儿苦果子吃也是正常的。” 伊春赶紧吞下嘴里的甜瓜,“舒隽,你是在帮我们?谢谢你!” 舒隽别过脑袋,淡然道:“我怎会帮你?莫要多想。” 伊春毫不在意,把沾满了甜瓜汁的手往他肩上一拍,“别这么说,我知道你 人不坏,就是嘴巴刻薄些。” 舒隽皱眉看着自己肩膀上的一大块污渍,再抬头看看她,因着她两眼亮晶晶 的,他又有点儿说不出话来。 他也见过很多人,从小到大认识的人里终究是狡猾自私者居多,江湖上有谁 不为自己谋利?从什么时候起,“侠”这个字变了味道,学了点儿功夫的、带了 武器的、在江湖上混闯了几个年头的,都敢自称侠客。 他还见过许多聪明人,有人过目不忘,有人文采绝艳,有人谋略一流。 他总是可以将他们分类,有的归入可以接触,有的归入不可接触。 刚见到葛伊春的时候,他将她划入不用接触的范围。 一个脏兮兮的丫头,天真得要命,以后闯荡江湖必然是要惹大麻烦的,和她 接触也只会让他麻烦不断。 不过他好像错了。 她实在不能用“天真”二字就简单概括了去。 要怎么形容才最为恰当? 舒隽抚着下巴仔细打量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像是恨不得把衣服 也脱了仔细看个透,完全无视杨慎冰冷的目光。 她有侠气……也不尽然,因着年纪小,到底还是鲁莽居多。 她很聪明……也不正确,依稀是很混乱的聪明,时而慧时而呆。 她是个未知体,难得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江湖上活得利索快活,像一阵风。她 看着像没有心,谁也伤害不了她。也可能她的心很大,很广阔,她并不把那些小 小恩怨放在心上念叨。 她实在很矛盾,很有趣,很让人舍不得放手,想多看看她,多了解一些。 舒隽忽然露齿一笑,笑得暧昧极了,“小葛,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 办?” 伊春定定地看着他,也是一笑,“我也很喜欢你啊,舒隽。” 舒隽握住她黏糊糊的手,皱皱眉头,还是忍住了,“我们这就做朋友吧。” 伊春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他们这是在儿戏么?杨慎把歪到一边的杯子扶正,脸色很不好看,“师姐, 不早了,我们还是走吧,不要给主人家添麻烦。” 伊春只好把手抽回来。 舒隽轻叹道:“小葛,既然要做朋友,就留下来住几天。你要是被晏于非弄 死了,我会难过。” ……这也能算朋友说的话? 伊春看了一眼杨慎,他却把脸别过去,淡然道:“师姐我随你。” 她两边看看,抓了抓脑袋,“呃……现在确实晚了,我们又不认识水路,还 要麻烦小南瓜划船,这样不太好。还是住一晚吧,明天再走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