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绵延的高山峻岭,浩瀚的苍穹蓝大,一只孤鹰展翅喷鸣,在大地之间滑出完 美的弧线。 镜头焦距由远拉近,定位在断崖岩壁上的移动小点,锁定放大——一名精壮 男子在险峻的岩壁上徒手攀爬,双臂因用力攀抓岩块而肌肉贲起,“颗颗汗水自 额角滴落,深邃的眼眸因全神贯注而更显精锐。 男子仔细地评估下一个攀爬着力点,他沉吁长气,强健的右手往上攀抓一块 突出的岩石,衡量了支点,他移动了右脚,踩踏上一处凹洞,待右脚踩稳后,便 将全身重心往右移动。 突地,大意踩空,他迅速坠落…… 精锐的双眸锁住目,他用尽全身力 (缺页) 呼。 他正是这广告的导演,也是当今广告界有名的鬼才,向来擅以暗讽时事手法 拍广告的他,深得众家厂商及观众的拥护。是以,客户愿意捧上大把资金,让他 得以用电影的手法来拍摄一支又一支得奖的广告。 吴立宏拿着麦克风,右手一举,全场渐渐安静下来,他眼睛闪着骄傲得意的 神采,再次感受事业上的傲然成就。 “嗯……谢谢,真的谢谢大家的支持。”他将右手插入牛仔裤口袋里,故作 感动的一笑。 众人如他意料的,再次热情掌声加油。 他扬声笑笑,再次开口:“这次的广告拍得有些辛苦,……” 他爱死了这种受人爱戴的感觉,他是广告界的天王级导演,他是神——没有 人不尊敬他! “嗯——XX……” 就在吴士宏陶然于自己的成就时,一道细微的声音不时穿插在他的演说之中。 他眼眸冷光一扫,瞪向那扰人的声音来源,脸上虽仍然保持微笑。但内心升 起怒火,暗自将那大胆之徒骂了千百回。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藐视他吴士宏的权威!? “嗯——# @%……” 那扰人的不敬之声,听起来竟像是……酣声!? 吴士宏冷眼再次一扫,脸上笑容瞬间一僵——目光焦距锁定右前方,一个不 知死活,斗胆在这场创下台湾广告史上最高签约金的发表会上,当着他吴全宏面 前,公然“眠梦”的蠢、女、人! “尹——红——玉——” 突然被狮王怒吼声点到名的尹红玉,砰地一声,跳起身,撞倒了椅子。 她立正站好,右手高举,标准的课堂应答动作,发自肺腑,极有精神的大喊 一声:“有!” 坐满了三十席股东、出资金主、厂商客户、媒体记者、制片工作人员的会议 厅里,顿时一片寂静。 尹红玉高举的右手,不知如何是好地僵在半空中,瞪圆了眼,张大了嘴,一 阵电流从脚底窜上头皮,让她毛发直竖,头皮发麻,背脊冷颤。 她眨了几下星眸,硬着头皮,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转动颈子,将视线移向那记 吼声的来源。 只见吴士宏一脸冷寒,挑眉瞪眼,嘴角扯颤,握紧双拳,额上青筋浮跳,正 以含恨的目光射杀她。 尹红玉“哦”了一声,扯出自认完美的微笑弧度,麻痹的右手臂缓缓垂下, 连同她额角的一颗冷汗,也在此时顺着发鬓滑下。 当她看见吴导演头上像长了一对黑角,青面撩牙的恐怖模样时,脑海中只浮 现了三个大字——死、定、了! *** 尹红玉抱着一堆东西,一脸沮丧地走进道具室。 “阿东,访问这些道具要放哪?” 负责道具美术的詹东生背对着门坐在椅子上,两腿伸长交叠架在长桌边缘, 大口吃着泡面。 一听见她的声音,他脚一蹬,连人带椅的略往后仰看着她。 “先放在那边吧,我等一厂再整理。”他用竹筷子比比长桌的一角,说着。 “哦!好。”尹红玉有气无力的回应,走上前,两手一抬就将手中的杂物往 长桌一堆。 詹东生两腿跨下长桌,站起身,捧着吃到一半的桶面走向她,对她说着: “要不要来一桶?泡菜口味的哦!” 他大口吸进面条,下巴朝室内一角比了比。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角落有一箱已开封的泡面。 尹红玉吁了一口气,摇摇头说不。 詹东生挑眉看了她一眼,仰头喝了一口汤后,跟她话家常的说:“广告里的 男主角还直呼‘狠辣’!嗟,根本一点都不辣嘛!见然还吼到管区的以为闹人命 了!” 尹红玉源看了他又吸了一口面条的模样,呵了一声,提醒他道:“你自己是 广告人,会不知道广告是怎么回事吗?醒醒吧!大哥!” 她摇摇头,跳坐上长桌边缘,两手撑在两旁,穿着长裤的两腿在半空中晃啊 晃的,编成一条麻花瓣的长发垂在胸前。 詹东生朝她咧嘴傻笑了一下,仔细瞧她一脸低落,他嘿嘿一笑,像个大哥似 地关心地问她:“怎么,又被导演骂啦?” 她抬起大眼睛,很委屈的瘪着小嘴,点头。 她尹红玉被吴立宏骂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吴导简直是拿她当练习肺活量的对 象,三天两头就朝她又吼又叫。对于挨骂,她早习以为常,也无所谓。 今天,她会如此沮丧,全因她有求于吴导,结果却被拒,才会这么郁卒的。 “哈哈哈,导演还是不肯答应吗?” 詹东生不用猜也知道答案,他解决了泡面,将纸杯一捏,技进垃圾桶里,这 才回头面对她。 她嗯了一声,很是苦恼的泄气样。“他还在气上星期发表会的事。” 詹东生回想起当时的画面,忍不住噗吭一声哈哈大笑。 “说正格的,你那声‘有!’还真是喊得元气十足呢!哈——” 吴士宏可是圈内有名爱面子的大牌导演,她这没神经的小丫头竟有胆在他新 片发表会上打起盹,甚至还梦话连连,依吴导演的个性,哪能容忍有人这等放肆!? 可想而知,这些天她的日子过得有多悲惨了。 大到演员角色搞不定,小到咖啡没加肉桂粉的事,吴导都直接吼“尹红玉” 三个字来当开嗓的发声练习。 “可、可是那也不能怪我呀!我那时候已经三天没睡,这三天里还跟着上山 下海的跑,在那样的气氛下,很难不想睡吧?”尹红玉又羞又恼的善自己辩驳, 想到这她就委屈。 开什么玩笑,有谁能三天没阖眼,还能睁大眼听又臭又长的长官致辞? 而且,放片时,会议室的灯一关,在黑暗之中,大脑根本就会自动发出“你 可以睡了”的指令呀! 詹东生虽然觉得她辩解有理,但仍中肯的开口:“才三天而已,你就挂了, 而且我们还是在台湾耶!难怪不管你怎么求吴导,他都不肯答应这次到阿拉伯拍 片要带你去。” 这次由吴士宏所执导的行动电讯广告,计划将以电影拍摄手法拍出三部曲, 以呈现该通讯系统不论在何种状况或环境下皆能清楚接收。 第一支广告已经征服攀岩登峰之举,第二支将远征杜拜,拍摄“沙漠篇”。 尹红玉在得知这项计划之后,一直处在高度兴奋状态下——因为她到阿拉伯 的梦想即将实现了。 怎知,吴导竟一声令下,决定“沙漠篇”的行程将她排除在外。 事实上,负责Casting 的尹红玉理应跟着拍摄小组行动,但吴导在“诸多考 量”后,决定不带她前往。 这对一直向往阿拉伯的尹红玉来说,自然是一大打击。所以,这一个月来, 她努力争取着能一起出团的机会。 只是,这回发表会的事件之后,这梦想恐怕更难如愿了。 尹红玉当然明白詹东生的想法,也知道是自己太过肉脚了。 吃广告这一行饭的人,就是要兼具“吃苦、耐操、拼第一”的精神。 广告人工作的最高指导原则是——可以死,但不能生病! 她才跟着出外景拍摄三天,而且还只是负责照顾演员和打杂的工作而已,就 惹了一堆麻烦,还差一点搞砸了吴导的发表会。 她知道自己实在是难辞其咎,只是——她心痛啊! “啊——为虾咪?为、虾、咪——” 尹红玉突然小嘴一瘪,泪眼汪汪,两手揪住詹东生的衣领,哭天抢地的唱起 哭调子。 “哇——阿东大人!你可知一个普通人一生中能到阿拉伯的机会有多小吗?” 她伸出右手,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三次二指间的距离,强调地说:“这、么、 小。” 她呜咽一声,皱着眉苦着脸的哀嚎,一副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架势。 “啊——现在这比蚂蚁体积还小的机会,就在我眼前了,只要吴导点个头, 说声‘好’,我的梦想就能实现了。哦——我心痛呀!我的心肝,就这样给它在 滴血了啦!哦——呜——呜——我命苦呀!” “喂喂喂——”詹东生退了一步,额头出现三条黑龙,哭笑不得的说:“那 也用不着唱起歌仔戏,还真哭吧?” 尹红玉抿嘴抽喀一吸,伸手抹去挂在颊边的两行泪。 “哼!你当然无法体会我内心的缺憾,因为你和大胖都可以去,只有我不行!” “去哪里?”才刚提到大胖,摄影师周大邦胖胖高壮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他正巧听见尹红玉的话,便一脸不解的问。 “来得正好!”詹东生一脸拿红玉没辄,盯着走进来的周大邦,如释重负的 道:“她在哭了。 说罢,他就坐回椅子上,将红玉这烫手山芋丢给周大邦解决。 他们都是和吴导同一Team的人,尹红玉是资历最浅,年纪又最轻的,大伙都 将她视为妹妹般照顾,尤其她善良可爱、率直单纯的个性,在纷乱的广告圈里, 简直是一股“清流”,须以保护稀有动物那般的态度来爱护。 “哦……”周大邦了解的拉长了音,给了阿东一个不够兄弟的瞪视,继而转 向尹红玉,“小玉,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吴导在找你。” “喝!”尹红玉跳下了长桌,小脸乍亮,惊喜的问:“他要答应我的要求了 吗?” 话讲完,也不等大胖的解释,她就自顾自开心的跑了出去。 “是吗?”詹东生和周大邦对视相望,挑眉问着彼此。 “当然不是呀!你这笨蛋!”周大邦握拳,咬牙叫着。 “哈——漂亮啦!” *** 尹红玉欣喜的直奔摄影棚——“导演、导演,你答应要带我去阿拉伯了吗?” 尹红玉满脑子只接收“阿拉伯之行有望”的讯息,全然没注意到四周的低气压, 闪亮着小狗乞怜般的水汪汪大眼,期盼的冲向吴士宏背后,兴奋的喊着。 吴立案肩膀抖了一下,回头面对他这一生的“污点制造机”。 啪——吴立宏一出手,就用手中的卷纸给了她一记爆栗。 “哎哟——” 尹红玉两手压着额头,耳边是吴立宏的狂吼。 “阿拉伯、阿拉伯!你成天就只知道阿拉伯!那么急着去,是想嫁给阿拉油 王子吗?一句话——不、可、能!” 吴立宏额头上青筋浮跳,两手擦腰,头上喷烟的扯嗓开骂:“你看看现在几 点了?你这 Casting是怎么做的啊?都要开拍了,演员呢?” “啊!”尹红玉瞪入双眸,心一惊,看了看四周,啊——死了,她忘记跟对 方确认时间了。 “你乌鸦呀?啊啊啊的!还不快去找!” “是!” 瞪着尹红玉跑到一角,打电话联络演员,吴立宏一直捶心肝,感叹地问着自 己,上辈子到底犯了什么罪,这辈子才要如此忍受这丫头!? 五分钟后——尹红玉惨白着脸,又惊又恐的嗫嚅道:“导、导、导演——” “别导了!人呢?” “他、他被倒会了,他是会头,现在跑去追会脚,不能来了!”她吞了一口 口水,硬着头皮,心虚害怕的说。 吴士宏挑眉冷眼看着她,双臂交叠在胸前,脚上布鞋有节奏的答答踩着。 “那后补的呢?” “没、没、没有后补……”她心漏跳一个拍子,左手高举过头试图阻挡即将 来临的风暴,缩着肩,嗫嚅的报告。 “你是猪头啊?没人拍个鸟呀?难不成你要我拍你啊?天啊——我为什么要 忍受你这猪头,还忍受了两年多!?” “因为、因为我会说流利的英语和阿拉伯语。”她在此时仍不忘自己的“阿 拉伯行”,而骄傲的自我推荐着。 “阿拉——” 吴士宏的怒吼突地被眼前的景象止住。 偌大的摄影棚倏地一阵静默和惊喜的耳语,所有人目光全扫向突然被人从背 后抱住的尹红玉。 尹红玉被突如其来的状况给愕住了两秒,然后是一阵鸡皮疙瘩从脚底窜上头 顶。 “果然是你,小玉。” 她耳畔传来一阵不高不低,刻意放缓的男声。 她浑身打了个冷颤,放声尖叫怒骂,扭身挣扎。 “哇——你你你——你是谁呀?我又不认识你!干嘛乱抱人呀?” 她挣脱对方,转过头看着莫名其妙出现在此的人。 那男人留着一头乱中有序的短发,脸上挂着一副墨镜,一七六的身高有着模 特儿的架势。 他两手擦腰,低头看她,挑高了一道眉,鼻梁上的墨镜因而略为滑落,露出 一对单眼皮的迷人小眼睛,嘟着嘴,难过的说:“你竟然忘了我?我可是很想你 的耶!真令人伤心,小玉。” “哇——想、想什么?我、我又——”尹红玉头皮发毛的喊着,右手臂高举 挡在身前,对方前进一步,她就退一步。 一直退到撞上吴全宏,她吓得回头道歉,但吴立宏的话,反而使她受到更大 的惊吓。 “亚伯特!?你不是在日本拍片吗?你、你认识我们红玉?” 亚伯特?那个风靡亚洲的新天王! 尹红玉突然想到什么,目光一扫,直瞪着亚伯特。 就见他刻意展现迷人的微笑,朝吴立宏伸出右手,天王魁力全然表露无遗。 “嗨!吴导演你好。我一直很欣赏你的作品,希望有朝一日能跟吴导合作。 至于小玉嘛……”他看了她一眼,又故作心碎的抱怨:“我们是多年的邻居,没 想到才几年的时间,她就忘了我,真教我伤心。” “哦……”吴立宏握了下亚伯特的手,随后盯向正在发呆的尹红玉,脑中闪 着某个计划。 “哦——哦——” 尹红玉像突然清醒那般,瞪大了星眸,一个箭步上前,迅雷不及掩耳的拿走 亚伯特的墨镜,大叫一声:“袁、建、民!” 亚伯特心路地一跳,又是尴尬又是紧张的拉起搞不清状况的尹红玉,窝到片 场一角。 “小玉,嘘——现在没有人叫我那个名字了啦!”心一急,他土土的口音就 不自觉的流泄出来,冷汗直流。 “嗯?你干嘛用那种奇怪的声音说话?”尹红玉挑眉不解的问。 他们大概有十多年没见面了吧! 现在的他,跟印象中的他相差很多,难怪她认不出来。 “嗯——我现在的身分可不比以前呢!我现在是国际巨星,是‘丝叭死达’ 耶!叫我亚伯特啦!” “嗟!你果然是‘那个’袁建民。”一样的蠢跟俗样子。 小时候的他长得又黑又小,常被人欺负,哭得泪水鼻涕乱喷,讲话又有田侨 仔的土土口音。 虽然她小他一岁,但她就像他的保护人,常常替他打路那些坏小孩,所以他 就常黏着她,一直黏到上国中,他们全家搬到日本,她苦命的日子才宣告结束。 现在的他可不同了,长得又高又帅,还人模人样的,成了全亚洲女人最想嫁 的男人。 “你——” 尹红玉才刚开口,吴士宏就忽地冲过来,打断了她的话。 “亚伯特,不好意思,红玉先借我一下。” 吴立宏难搞兴奋的将尹红玉拉到一角落,盘算起脑中计划实现的可能性。 “红玉,你的命运就赌在这一次了。” “什么意思?”她顺着吴导的目光看向被一群工作人员围住的袁建民后,缓 缓回过头,视线对上那算计的眼神,内心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你是说……” “嗯——既然你找的演员失约了,你就得找到更令我满意的人出来。” “啊,可是他……” “你看那迷人的小眼睛、醉人的笑容。又高又瘦却又有肌肉的完美身材比例, 气质高雅有如贵族公子。啊——他就是我要的‘乌龙茶王子’啦!去搞定吧!” “导、导演!他——”出现在尹红玉脑海的画面,可不是那么完美的。再说, 人家贵为亚洲天王,会肯拍这支小成本的乌龙茶广告吗? “别导了!你是 Casting吧?搞定演员是你的工作,灯光摄影机全架好了, 你总不能让我开天窗,或真的拍你吧!?” 吴士宏突然下了一帖猛药,引诱的说,“而且……只要你搞定他,阿拉伯, 我就让你跟。” “真、真的吗?”尹红玉惊喜忘情的拉扯着吴导的外套,圆亮的眼闪着光采。 吴士宏海派的点头。 尹红玉兴奋的冲上前,直奔向袁建民。 十分钟之后——“耶——”尹红玉高举胜利手势,一脸得意骄傲的模样。 她终于可以去阿拉伯了!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