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晚上下班后回到家,宋建平就给林小枫打了电话。这是冷战以来他第一次主动 跟她联系。本来他一直被动,被动地接受命运或说林小枫的种种安排。他被动是因 为自忖没有主动的资格。尽管对自己都不想承认,他的主动那10万块钱起了不可忽 视的作用。钱是男人的胆。打电话时的心情颇矛盾,既想让她高兴,又不愿看到她 就为这个高兴。于是上来先不说钱,先说点别的,比如当当怎么样,爸爸妈妈怎么 样,她怎么样,然后,顺便的,把那事说了。 林小枫在那头可没有半分矜持,说了一句:“守得云开见日出!”便兴高采烈 地带着当当回来了。 冷战以宋建平全胜结束。 从山西回来,揣着钱为当当办好实验一小的入学工作,宋建平就开始忙自己的 “正高”职称评定了。 医院这次只有一个晋升正高的名额。 从肖莉上台述职,宋建平就发现这个女邻居根本不像她当初央求自己改论文时 所表白的那样,是为了“热身”。“热身”一说是战术,麻痹战术,麻痹对手。既 然宋建平是对手,那就麻痹宋建平。 肖莉述职:“……五年来,本人不等不靠不争不要,努力以做好本职工作的实 际行动,以出色的工作成绩,来证明自己。尤其是在家庭发生了重大变故以后,” 念到这儿,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停了停才继续念,努力克制着声音中的哽咽,那 努力的克制比痛哭失声更令人感动,同情,“我一个人带着女儿,要工作要学习还 要承担起一个家庭的全部,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在完成工作之余,还在杂志上发表 论文三篇,其中《中国外科》两篇,《中华胸外科》一篇,其中一篇获中华医学会 优秀论文奖。……” 在肖莉哽咽时,会场上起了轻微的骚动。评委们显然被打动了,参评的人们则 担心着评委的被打动。 看着形容单薄孱弱的肖莉,宋建平感到了阵阵寒气。 述职完毕,答辩完毕,评委们开始投票,投票结果,竟被肖莉言中:在最后的 时刻,肖莉和宋建平打成了平手。两人得票最多,各为五票。于是再投,仍是各为 五票;再投,还是。 下班时间已过许久,被评的人们精神紧张神经麻木浑然不觉,评委们却早就感 到了冗长乏味。年年做评委,年年这一套,也知道这件事之于别人的重要,正是由 于知道,他们才会表现出如此空前的耐心,否则,怎么可能让这么多超重量级的专 家们聚集一起一聚几天?第三次为了宋建平和肖莉的高下之争唱票时,评委们开始 更频繁,动作幅度更大的看表,手机也是此起彼伏,接手机时的内容也比较一致, 都是“会还没完要不你们先吃吧”之类。声音也很大,传递着同看表的动作一样的 心情。也不怪评委们不敬业,已是晚上快七点了。肖莉说得对,评委也是人,有着 人的所有需要所有弱点。因而当评委会主任宣布再投、并说出所有评委的心声、希 望是最后一次时,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女士优先算了!”再投的结果,肖莉多了 两票,肖莉胜出。 林小枫义愤填膺:“她痛哭流涕当众作秀,你干嘛不晕倒过去一头栽那儿?说 什么女士优先,这跟男女有什么关系?不就是想早点回家吃饭吗?早回家吃饭比一 个人的命运都重要?”又道:“建平,这事不能就这么认了,得找院里!”宋建平 不吭。从跟林小枫说完了这事,他就一直这个姿势坐着,一直不吭。林小枫急了。 “说话呀建平!”宋建平抬起头来:“小枫,我不干了。我走。”“走?什么意思?” “离开这个医院。”林小枫意外地睁大了眼睛。宋建平神情平静。那是一种大主意 已定后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