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阮惠与一家报社的一个周刊承包人王林生同居了,几乎与谢天断绝了联系。 要说,这件事情还是谢天张罗的。自从阮惠告诉他想嫁人,谢天就开始操心 替她物色对象。一次与王浩天在一起说起这事,王浩天正巧认识王林生,就给阮 惠介绍了。王林生刚过四十岁,与王浩天是老乡,原来在老家一个乡镇工作,来 中原后与原来的老婆离了婚,因为工作忙,生活得很苦,迫切找一个女人照顾他。 当然,安排见面的时候,谢天没有出面,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吃醋, 留恋,忧伤,都有一点吧。毕竟,他与阮惠好了那么长时间,她要嫁人了,说直 接一点就是要与自己分手了,他能无动于衷吗。 当王浩天安排好阮惠与王林生见面,给谢天打电话告诉他两个人谈得很投机 的时候,谢天心里酸酸的,有点失望。看来阮惠真的要离开自己了。王林生是一 个怎样的人,一见面就可以谈得很投机,可见她把他们以前的感情都忘得一干二 净了,他实在有点受不了。 接下来的事情让谢天更失望,阮惠与王林生接触还不到两个月,就让王林生 搬到她家住在了一起,过起了名副其实的夫妻生活。过春节的时候,阮惠跟着王 林生回老家了。 自从阮惠认识了王林生,就很少与谢天联系了。谢天想,无论如何也得最后 聚一次,一起吃个饭,说说话,亲热亲热,也算做个了断。但他们没有,阮惠一 直不愿与他见面,她在电话里告诉他,要断就得断利落,藕断丝连两个人都痛苦。 就这样,两个人又平平淡淡地通了几次电话,就算画上了句号。在很长一段时间 里,谢天的情绪都很低落,想起这事就辛酸。 到了五一放假,老婆郝鲜带孩子参加单位组织的旅游了,谢天值过两天班, 就自己一个人在家呆着看电视,百无聊赖。这天半下午,谢天实在在家里呆不住 了,就开车顺着金水路跑到国道107 东边的郊外转悠。此时,刚刚进入夏季,田 野里一片绿,小麦已经出齐了穗,在傍晚的阳光下一片金黄。谢天的心情很快就 被这景色感染,他站在路边,做了几个扩胸动作,禁不住哼起了欢快的小曲。回 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刚拐到107 上,他就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姑娘背着一个 长筒状的包袱行走。天这么晚了,107 又这么偏僻,出租车都很少,一个女孩单 独走路,恐怕有点不安全,再说,能认识一个年轻姑娘也不错。这样想着,他走 到姑娘身边的时候,就停下车,从车窗伸出头对姑娘说:“这么晚了,你一个女 孩不安全,坐我的车走吧。” 谢天侧着身拉开了车门,也许那姑娘看他的车是警车,稍犹豫一下就上来了。 这时,谢天隐约地看见了那姑娘的脸,脸型与她的身材一样,瘦瘦的,长长的, 而那双特大的眼睛中有着年轻人稍有的恬静与沉稳。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去东风路与南阳路交叉口。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我反正没事,开着车转悠呢。” 刚开始,空气有点沉闷,话一说起来,很快就打破了那种沉闷。从谈话中, 谢天知道那姑娘叫韩惠,在周口市画画,今天就是给老师送画的。 谢天听了姑娘的名字,在听说是周口的,心里就苦笑了,又是一个惠,还是 周口的,真是奇巧啊,看来自己还真会与她有点什么缘分。 见谢天好大一会不说话,韩惠就说:“怎么不说话了?我没惹着你吧?” 谢天摇摇头,笑了笑,说:“没有。我以前认识一个朋友是周口淮阳的,她 的名字与你一样,只是姓不一样。” “是个女的吧?是不是以前的女朋友?”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就是以普通朋友,好多年都不联系了。” “我还以为又勾起你的什么感情纠葛呢。”韩惠说着就笑了,很无邪的那种 笑。 谢天也笑笑,再次摇摇头。稍许,谢天说:“我今天是认识一个画家了,很 荣幸,回头能不能送我一幅画呀?” “说话家,还不敢当,但要说我的工笔画水平也还说得过去,可谁让咱是一 个无名小卒呢,只能替他人作嫁衣裳了。” “哦,你的意思是你在替别人干吗?还有这事?” 韩惠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不说了,这是艺术界的一个黑幕,回头 再告诉你。” 谢天也不追问,虽然还不明白韩惠说的黑幕,但可以肯定那不是光明正大的 事情,就想,看来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奥妙。 不一会就到了东风路与南阳路交叉口的一个小区门口,临下车,谢天把手机 号给了韩惠,又要她的联系方式,韩惠把住处的电话给了他,说:“我可没有传 呼,更买不起手机,不过我天天都在住处,除了上街买东西,就是在屋里画画。” “你也挺辛苦的。对了,你还没吃饭呢,要不咱一起吃饭,吃完饭你再去送 也没关系吧?” 韩惠笑了笑,说:“你把我送来就很过意不去了,怎么好意思再让你请我吃 饭呢。” 谢天说:“别太客气,这有什么,以后就是朋友了,走吧,先吃饭。” 韩惠想了想,说:“这样吧,我把画送过去,很快就下来,你等我一下好吧?” “好吧,我等你。” 韩惠去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回来了。上了车她告诉谢天,每次来送画,她都是 把画放下来就走。如果是白天,她顾不上吃饭,随便买个烧饼就急着赶到车站坐 车回去;如果天晚了,就找个地方花几块钱吃点饭,再画十来块钱去澡堂里,又 能洗澡,又能住宿。 谢天说:“要说你也算画家了,我印象中画家是很能挣钱的,想不到你这么 苦。” 韩惠说:“挣钱是大画家的事情,小画家也很清贫,更不用说我这种无名小 卒了。” 谢天把韩惠拉到城东路上他经常去的“长垣饭馆”。饭馆虽然不大,菜却很 地道,都知道长垣厨师是全国闻名,南北大菜都做得来,全国的星级宾馆到处都 有长垣厨师。当然,像这样的小饭店,肯定请不起顶尖的长垣厨师,但既然叫 “长垣饭馆”,肯定是长垣厨师了,谢天当初就是冲着这个名字去的,一品尝, 果然不错,就成了这里的常客。 在一个格子式的小包间坐下,谢天也不问韩惠,就自己点了两个凉菜两个热 菜:五香牛腱、土芹菜拌木耳、蒜香鸡蛋焖粉皮、青椒烧大场。这虽然都不是什 么大菜,可这家饭馆做出来的就不一样。先说这五香牛腱,这是豫北名吃“老庙 牛肉”的做法,据说牛肉要用多味中草药腌渍,煮肉时是用数百年的老汤,煮出 来的肉色泽红润,味道独特,肉质酥烂发面,不塞牙,老少皆宜。这土芹菜拌木 耳虽是很普通的一个小凉菜,这里做的却特有一番风味,很多饭店都用蒜汁拌, 这里却用姜汁,最关键的是还拌了少许白糖,再拌上葱花油、芝麻香油,即爽口 又香甜。蒜香焖粉皮是豫东南一带的大路菜,这里做得除了原有的风味,把里边 的粉皮做了处理,不黏不腻,鸡蛋炒得也不老不嫩,恰到好处。说起青椒炒大肠, 很多地方都做得很油腻,这里做得却香而不腻,谢天最欣赏的是这里的切法,把 大肠从中间破开,把里边的肥油去掉,再切成马蹄状,然后再炒制。 谢天点这四个菜,还是阮惠喜欢吃的。在他想来,阮惠喜欢,韩惠就一定会 喜欢,她们是老乡,周口人在吃饭方面也没有什么特别嗜好。 凉菜一上,谢天就问韩惠:“你喝点什么?你要是相信我,就喝点白酒,搞 艺术的嘛,应该能喝点白酒。” 韩惠说:“你一个警察,能把我怎样?再说了,我不相信你也不会坐你的车, 跟你吃饭。不过白酒有好几年都没喝过了,在学校的时候经常喝,毕业以后就很 少喝了。” “那今天就喝点,你毕业几年了?看你也就二十岁多一点吧。” “你别说好听话了大哥,我感觉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告诉你,我都二十七 了,光画画也有五六年了。” 谢天要了一瓶白酒,分别为两个人倒上。一边喝着,一边说话。韩惠一会就 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谢天。她的父母都是周口一个县城普普通通的工人,十九岁 那年,她从一个艺术中专毕业,回到老家县城的一所小学做美术教师。本来生活 很平静,她也想好好做一名小学教师,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一个星期六 的晚上,校长的儿子闯进了她在学校的宿舍把她强奸了。事情发生以后,校长多 次托人说情,她却坚持报了案,把校长的儿子送进了监狱。由于这件事情,她成 了街头巷尾议论的对象,她有近一年时间躲在家里都没有上班。等到风波过去, 她想上班了,去教育局要求调换个地方,却发现学校给她报了自动离职,也就是 说她不再是教育系统的人了。她没有做任何工作,也没有与任何人商量,就彻底 放弃了学校的工作,开始拜师学画。学得有点眉目了,就在周口市租了一间房子, 开始画画。慢慢地,她就专门画工笔画,画好了有固定的人收买,收入也还说得 过去。几年里,她几乎与同学、朋友断绝了联系,潜心做画。 谢天听着韩惠把自己的故事说得平平淡淡,心里有了一种少有的感动。一个 女孩子,在遭遇了这样的挫折之后,能重振自己的生活信念,把画画作为自己的 事业坚持到现在,确实不容易。此时,他为自己曾有过想泡韩惠的想法而内疚, 作为男人本能产生的邪念也顷刻云消雾散。是的,自己是个警察,不能害这样一 个为事业孜孜追求的姑娘,至少是不能去打扰她。 韩惠因为喝酒显得很激动。她还在说:“大哥,你知道吗?当我一个人作画 作得腰酸腿痛到深夜的时候,看着简陋的小屋,乱糟糟的床,连杯开水都喝不上, 更别说饭了。很多时候,我一连几天都不出去,饿了,吃方便面,啃凉馒头,渴 了,有时想喝杯开水来不及开了就喝凉水。累了,就站在窗口向外看看,在屋里 走走。除了作画,陪伴我的就是一台随身听收音机。谢大哥,你知道有多苦?想 想很多像我这个年龄的同学朋友结婚的结婚,生孩子的生孩子,我真的想放弃。 可我不能,我必须咬着牙坚持下去,我有一个梦,画家的梦。……” “喝酒。”谢天拿起酒杯与韩惠碰了一下,猛喝了一口,又说:“韩惠,我 佩服你,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大画家。” “是吗?我能成功吗?” “能,一定能。” 两个人再次碰杯。谢天不解地问:“我不明白,你的画别人买了以后都怎么 处理了?” 韩惠想了想,说:“有一部分在书画店处理一下就直接卖了,这个处理包括 题字、装裱,不过这卖不了多高的价钱。还有一部分被一些有名气的画家题上自 己的落款,盖上自己的印章,当作自己的作品高价出售了,也就是我给你说的黑 幕。不过,真正的大家还是不搞这一套的。再说了,这样的假作品也就能糊弄一 下有钱的外行,内行人很少有上当的。” “还有这事呀?照你说的买名家的画说不准还不是他画的呀?” “你说的没错,有的画家让学生模仿自己的画,再当自己的作品卖出去。还 有的人模仿书法家的字拿出去卖。在书画界,不光作品要质量高,名分也至关重 要。像我,现在连个署名的份都没有,就是在书画店卖也是别人题字,别人署名。” 谢天以前听说过写文章有捉刀代笔的,谁知道高雅的书画界也有这样的丑闻。 由此看来,很多时候假、恶、丑都是隐藏在真、善、美背后的。 吃过饭,已经到了夜间十点,谢天开车把韩惠送到附近的一个招待所,安排 好房间,与她告别回家。韩惠握着谢天的手,说:“谢大哥,好多年了我都没与 朋友交往了,今天很开心,与你有说不完的话,你上去再坐会吧。” 谢天很想上去坐一会,可他克制住了自己。他怕他自己单独与韩惠在一起会 有什么不检点的行为。他说:“今天晚了,就不上去了。明天早上我来送你去车 站。韩惠,能认识你我非常高兴,说实在,我的朋友中还没有像你这么品位高的 女性。” “好吧大哥,你开车慢点,谢谢你,再见。” 韩惠说完再见,很自然地张开双臂抱了一下谢天。谢天有点惊讶,僵僵地站 在那里。他感觉到了韩惠富有弹性的乳房,但很快就移开了,韩惠一转身已经上 楼了,在楼梯转弯的地方回过头摆摆手,说:“你走吧。” 谢天也摆摆手,看着韩惠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久久地站在那里发呆。 回过神来,他想给王浩天打电话,约他出来去迪厅玩,可王浩天在老家办父 亲的丧事还没有回来,他又不想找其他人玩,就开车回家了。想想,人有时是很 孤独的,想找个能玩得来的朋友都不好办,真的有点让人伤感。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