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 周屿奔跑的速度实在惊人,两百米的拉距我用了三分钟才追上。当我以微弱优 势跑在她前面时,感觉身后的脚步声似乎停了下来。我回头去看周屿,她站在原地 勾着身子笑得接不上气。我停下来问她,“怎么不跑了?”周屿好半天才忍住笑对 我说,“你输了。”我顿时稀里糊涂不知所然,我问,“我不是跑在你前面了吗?” 她说,“因为我已经到了终点,从另一个方向看,你在我后面,喏——!”周 屿用手指了指她身旁,我这才看见那是一间小小的酒吧,“响过行云”四个金色的 大字飞扬跋扈地在灯箱中闪烁,我只好认输,跟在周屿身后步入酒吧。周屿身上的 香汗散发着醉人的馥郁之味,我感觉有点心襟摇荡。 酒吧里人很多。长发的DJ正被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训斥着。那个男人叫嚷着要 听恩雅,那名似乎是新来的DJ却找不到碟片。酒吧里每个角落都有充满欲望的眼睛 在闪烁。男人的,女人的,像黑色的梦魇,想要吞噬整个世界。空气中弥漫着香烟 和酒精的味道,很容易让人产生情欲。 我和周屿在一个靠墙的角落落座。周屿点了一扎啤酒,我笑她男人婆,她却鼓 起腮帮子对我说,“喝啤酒有益于消化。”我暗想,是啊!啤酒跑得快,哗哗啦啦 就消化了。很快啤酒就上来了,空气中恩雅悠扬的歌声渗透进每一个氧气分子,沁 人心脾。周屿与我礼节一番之后,她问我,“你到底为什么来武汉?” 我握住酒杯的手缓缓垂下,我为什么来武汉?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或许在我 踏上月台的那一刻,我可以选择去其他城市流浪,但我偏偏选择了武汉,偏又遇见 了周屿。我点燃一支香烟,深吸了一口,很平静地说,“我离家出走的!”周屿安 定地看着我,一言未发。她的冷静令我大失所望,原以为她会大吃一惊,没想到她 似乎预料到了我的答案。 窗外汽车的灯光忽明忽暗地照在周屿的脸上,那一刻我想起一句歌词——你看, 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周屿的脸像朦胧中的新月,纯洁的笑容映得出我心里所有 的黑暗。我说,“我与贺昔分手了,然后又出了点事,所以退学了。”我不想和盘 托出心底的秘密,那些见不得阳光的爱情和辛酸是不能讲给这样一位多愁善感的女 孩听的。 周屿笑了笑,举起酒杯跟我碰了下,爽朗地说,“这世界上,有一种动物最善 撒谎,这种动物叫男人。这世上还有一种买卖永远亏本,这种买卖叫读书。你很坦 诚,因为你没对我撒谎。你也很聪明,因为你不作亏本的买卖。”我没想到一年不 见,周屿居然变得这么快,言谈举止间全然没了昨日的天真与烂漫,完全一个不折 不扣的女哲人。 我茫然地摇头,那一刻我感觉周屿的话很有道理,似乎又很没道理,那种感觉 怪怪的,说不清,有点醍醐灌顶,又有点恍若隔世。 周屿问我,“你有什么打算?”我苦涩地一笑,没有回答她。我想起鲍帅在看 守所对我的托付,想起家中二老的期盼,想起贺昔临别时的凄楚,想起寝室里猪头 们的笑容。兄弟生死义,家中二老忧,爱恨离别情,青春年少欢。所有往事在我心 底颤抖,似乎昨天的故事就像在眼前,一幕幕交错纵横地扑面而来,把我拖向记忆 的深渊。这种感觉很短暂,因为空间的距离,让我疏远了情感的困乏,也削弱了痛 苦的分量。只一瞬,忽又消失。 周屿从我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唇角,探过身子往我嘴上凑。我恍惚中嗅到 她身上飘来的香水味道,橘子味的,和贺昔常用的那种一样。我扶住周屿的头,小 心翼翼地将嘴上的香烟对准。周屿勾着身子时上衣的领口微微敞开,我下意识地偷 偷看了一眼,黑色的胸衣鼓鼓囊囊地包着一对光洁的乳房。我扶住她脑袋的手碰到 她的脸,滚烫。香烟点燃了,我也差点被点燃。 酒吧似乎从来就是滋生情欲的场所。那一晚,我与周屿把酒言苦,叨叨地一直 讲着彼此的情情恨恨与爱爱苦苦。凌晨时分,我们喝了五扎啤酒,周屿的酒量似乎 很好,丝毫看不出有半分的醉意,倒是我恍恍惚惚地觉得天地有点混沌,可能是长 途的行旅令我觉得有些困顿,所以那晚有些不胜酒力。望着酒吧里昏暗的灯光,感 觉像是天上的街灯亮了,照着我不停赶路,虽然一路坎坷,可总有那么一点希望之 光在远处诱惑地闪烁。 诱惑接踵而至。从酒吧出来后,我问周屿,“附近有旅馆吗?我得先找个地方 住下。”酒后的周屿似乎很兴奋,她一边敲着我的头,一边笑我,“你不是要住我 们寝室吗?不敢啦?”我笑了笑说,“如果就你一个人,我当然敢。”周屿抬手一 招,一辆出租停在我们面前,她打开车门,钻到副驾的位置上坐下,一只手支着脑 袋趴在车窗上对我说,“今晚就我一个人住,你要是不怕委屈自己,你就上车吧!” 我心中一阵窃喜,心想,这不是引狼入室吗?我光棍一个,难道我还怕你把我 吃了不成!我赶紧拉开出租车的后门,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