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节 跟周屿在一起的日子里,我就像条忘记主人的狗一样,因了这点捡来的爱情便 妄自得意起来。我不知这是摇尾乞怜而得到老天的垂爱,还是月老那个老糊涂搭错 了红线,将一位善良多情的女子塞进了我的怀抱。反正我是开始洋洋自得于这肤浅 的快乐之中了,那些苦涩的往事全都被我一股脑儿地锁进了岁月的抽屉里。 从贺昔离开的那天起,我就被接踵而至的打击折磨得几近崩溃。我一度自卑地 以为自己是女娲造人时剩下的那最后一块小泥巴变的,所以我有幸来人间走此一遭, 就注定了要比常人经受更多的磨难才能超度自己戴罪的肉身,得以脱离这苦恶的人 间炼狱。虽说失恋是每个人成长过程中的必修课,但我与贺昔之间的那场惊心动魄 的爱情也可谓是极度离奇荒诞了。同性恋、一夜情、迷奸、吸毒,自杀,其中的任 何一次遭遇都是寻常人一生都没有机会去经历的,而我却用少年懵懂的短暂时光就 演完了生活剧本里的所有荒诞戏。回首大半年来发生的事,犹如昨夜惊梦历历在目。 先是鲍帅强奸了卿宴,因此锒铛入狱。后来是小美的出现,她让我又见到了卿宴。 可是厄运不断,卿宴吸毒自杀……就在我从与贺昔分手后的阴影里再度跌进另一个 黑暗深渊时,老天忽然垂幸于我了,他将周屿送到我身边。周屿用她关怀备至的温 柔为我慢慢地治疗着心灵的累累伤痕,让我复又燃起了对生活的热情。 上班的时候我总是哼着小调儿。老杨不再问我有什么喜事,他知道我正沐浴着 爱情的春风,过着滋润的小日子。倒是那个平日里不怎么跟我搭话的小李子没事儿 老跟我瞎掺和起来。小李子说我脑门儿上有个黑印,最近会有祸事上门,叫我小心 为妙。我骂小李子八婆,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跟巫婆似的喜欢装神弄鬼?老杨在 一旁神秘地偷笑。我问老杨,“你笑什么?”老杨说,“没什么,觉得你越来越帅 了。”我自我解嘲地说,“什么帅啊!是衰吧?” 人在开心的时候总是会交好运,可这话有时也不准。那天我和老杨出去采访, 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遇见恭静,她抹着额头上的汗水问我,“苏南,你下班后有空吗? 帮我看看我那电脑怎么回事,老是上不了网。”我很热情地对恭静说,“可以的, 是你家的电脑吧?”恭静笑着回答我,“是啊,刚买的呢,都修过好几次了。我下 班后等你,行吗?”我说,“好的,你可要请我吃饭。”恭静又一笑,说请我和老 杨吃火锅。 下班后我在单位门口见到了恭静,她让我骑她的摩托车,她坐我后面。我推辞 了一番,我说还是你骑吧,恭静却说她手潮,还是我骑稳当些。我只好硬着头皮驾 着恭静的小摩托,载她上路。 恭静的房子很小,七八十平米的两居室,不过装修得倒也颇具格调,恬淡的浅 蓝色主调中透着一股浓郁的异域风情,显出了主人高雅的品位。恭静的电脑没什么 大问题,就是网卡插槽有些灰,我用卫生纸擦干净后,就一切OK了。恭静给我递上 咖啡,对我高超的技术很是褒奖了一番。末了她又要请我吃晚餐,说让我把老杨叫 上,去红高粱吃火锅。我说不必了,我还是回家吃吧,要不然我老妈会骂我不努力 为她消化粮食的。恭静笑我是个大孝子,我说我还算不上,只是正在努力做个好儿 子。 就在我起身告辞、准备离去的那一瞬,我的视线被恭静书桌上的一个蓝色小相 框牢牢地吸引住了。相框里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照片,但对我而言,那又是 一张极不寻常的照片。照片里两个笑脸盈盈的女孩,站在雨后的玫瑰丛中亲密地合 影。可是,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孩,却像一根银针狠狠扎在了我的心口,让我顿感疼 痛不已。 那个人是贺昔。对!是贺昔。久违的贺昔——那根卡在我心口的鱼刺! 恭静见我突然就面色如土呆呆地愣在那里,感觉很奇怪,问我,“你怎么了?” “那个人是谁?”我颤巍巍地指着相框向恭静问道。 “噢!那是我室友,她叫贺昔。怎么?你认识她?”恭静一脸轻松地回答我。 我艰难地挪动步伐移到书桌前,双手颤巍巍地捧起那帧照片。照片里的贺昔还 是那样娇小可爱、楚楚动人。我看得有些恍惚,竟然觉得照片里的贺昔正在小小声 地对我说话,“苏南,你现在好吗?”我一时不能自已,居然神经质地对着照片自 言自语,“贺昔——贺昔——!” 恭静被我的举动惊呆了,她上前拽了我一把,“苏南,你没事吧?” “她现在哪里?”我激动地问恭静。 “你真认识贺昔?她是从另一所学校转到我们学校来的,她跟我不是一个专业 的,好像是念英语专业的专科吧,毕业后就去了深圳,我们也很久没联系了。”恭 静回答我说。 “你能跟她联系上吗?”我一时冲动,竟然抓过恭静的手,焦急地冲她问起来。 恭静一把将手从我掌中挣脱开来,神情有些不悦,“我不知道啊!你叫我怎么 联系她?” 我又呆呆地愣了一会儿,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此时的感觉。原以为日子逝去之 后,我就能忘掉贺昔和那场令我伤痕累累的爱情。但是,当我面对她的微笑时—— 哪怕只是如眼前这样一张照片里的笑脸——我还是无法拒绝内心突如其来的激动。 我坐在沙发上,脑子里萦萦绕绕全是贺昔的笑脸。恭静说贺昔是中途转到她们 学校的,她们住同一间寝室,但是她对贺昔并不了解很多,只知道她常在周末独自 外出,夜里也不回宿舍,周一的早晨又总是很疲惫地回来;她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 有男生追求她,她也是冷若冰霜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问恭静,“你知道她周末都去什么地方了吗?” 恭静说,“这个我不清楚,但是寝室里的姐妹们都说她的坏话,说她是做那种 事儿的。有一次我看见她从枕头底下取出好多钱来,我就想啊……” “够了!”我一下子咆哮起来,厉声打断了恭静的话。 恭静怔怔地望着我,不知我为何莫名其妙地就勃然大怒。 我没对恭静作任何解释,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恭静家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