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节 深圳的街道很干净,道路两旁整齐的绿化带滚着浓浓的绿意,空气也出奇的清 新。从机场出来再到办妥入关手续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我还未来得及享受这座美 丽城市里自由的呼吸,便打车直奔恭静给我的那个地址而去。 下车之后,我很顺利地找到了贺昔的公司,我认定这里不是贺昔的住所,是因 为这是一幢写字楼。我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见到贺昔:冒失地冲上楼去找她?这样 做似乎不妥;给她打个电话,告诉她我在她楼下?这样一来她又可能躲着我,让我 再也找不到她。思前想后,我决定还是守株待兔为妙。 我在大厦楼下的一间茶室里喝茶,透过茶室的大玻璃窗正好可以将大厦里进出 的每一个人看得清清楚楚。我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落座,茶是凉茶,心却是一颗火热 的心,它似燃烧的炉中之煤,熊熊的火苗在胸膛里腾腾乱蹿,久久不能平息。对于 见到贺昔之后的情景我不敢想像,我怕我们之间都不能平静地面对彼此,以致失去 对话的机会。我害怕自己失控,便不停地喝茶,喝得很大口,我要努力让自己平静 下来。 广东人都有喝下午茶的习惯,不过茶室里的茶客多是年轻的白领,他们故作优 雅的坐姿与小口呷茶时的刻意做作让我这个习惯了四川茶馆的异乡人显得极为土气。 这时有年轻的女孩开始朝我打量,轻蔑的眼神从我身上一扫而过,旋即转身,与女 伴小小声地说话,然后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我知道我在被人嘲笑,我一夜未眠, 只在飞机上小睡了一会儿,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快要生霉,加上我惹人注目的光头, 所以在旁人眼中我全然是个异类,自然也就招来了陌生的讥笑。 我不屑地瞟向身后的女子,她们依旧面带着微笑,像看外星人样的看我。我忙 将目光转开,却与一个男人犀利的目光相撞。男人大约三十出头,头发梳理得有纹 有路,架一副很讲究的金丝眼镜,眼镜背后是一双深邃的眼睛。他正注视着我,冷 漠地注视着我。我被这个男人的目光看得不安。这是个帅气的男人,眼睛很深,脸 上的棱角分明,似乎带着欧洲贵族那样高贵的血统,从他的眼神里,我读到了什么 叫坚毅。与这个陌生男人一眼不经意的对视,我竟觉得自卑起来,较之他的英武气 概,我的确是略显寒碜了点。我脑子里忽然开始了莫名的幻想,我想要是自己像他 就好了,那样贺昔就不会离开我。 片刻之后,我禁不住好奇又回头看了眼那个男人,他正在打电话,声音很温和, 我只能从他脸上沉醉的微笑猜测他是在跟某个女人打电话,那个女人一定很幸福! 我望着身后的男人,竟然无端地羡慕起来。 下午六点钟,下班的人群潮水般地涌向大厦门口,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个从 大门里出来的女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中觅到贺昔的身影。十分钟过去了,已渐渐 没有人再从门内走出来,贺昔却依然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无趣地转着手中的 手机,心想贺昔或许还在加班,我还是不要给她打电话,再等一等吧。 我听见身后有椅子挪动的声音,便不经意地回头望了一眼,可眼前的一幕却令 我几乎窒息。 跳入我眼帘的竟是贺昔! 贺昔坐在那个帅气的男人身旁,似乎是刚刚进来,男人正接过她手里的包,顺 势在她额上送上一个浅浅的吻。我看得惊呆了,手中的杯子翻倒在桌上,暗焐牟 杷匙挪AЦ肿烂婊夯毫飨拢卧谖业耐壬希胰此亢撩挥芯醪臁?p> 贺昔愈发漂亮了,长长的直发垂到腰间,面色红润,大而有神的眼睛更是妩媚 了不少,一袭黑色的束裙婀娜有致地托出她玲珑的身段,只是眉宇之间已然不见往 日的清纯,倒像新婚未久的新娘。 我冲动地想要上前质问贺昔,却又望见男人那张充满自豪的脸,我抬起的屁股 复又重重地落在椅上。我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她呢?她已不是我的女友,也不再是那 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贺昔,现在的她在一条与我截然不同的轨迹之上,我们是永不 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 我别过脸去,用一只手遮住半张面孔,眼睛的余光透过指缝偷偷地望向离我不 远的那张桌子。男人将脸贴在贺昔的耳畔,温情地说着什么,贺昔露出开心的笑容, 用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男人的额头。我心碎了,以前贺昔也是这样轻轻地用手指弹 我,可转眼之间,已换作别人,这样的匆匆怎会不令我绝望?我心中热情的火焰被 眼前如冷水般酷寒的一幕当头浇灭,只剩下一丝微弱的喘息。 我偷偷地看着贺昔与那个男人亲密无间地聊天,我从贺昔甜蜜的表情里看出了 他们应该是情侣,而且是爱意正浓的情侣。贺昔不时地跟男人交头接耳,两人像是 在讨论什么问题,男人不时地伸手比划,贺昔也不断地打断男人。我看得心痛,心 中那点微弱的希望曙光瞬间便不复存在,眼里只留下一抹黑暗,那黑暗分明是贺昔 的身影,越来越浓,越来越广,渐渐模糊了我的双眼。 贺昔与那个男人出门时从我身旁经过,我低下头去佯装系鞋带,仰头时看见贺 昔挽着男人的手臂,带着一脸甜蜜的笑容,款款离去。 我透过玻璃窗望着贺昔离去的背影,她的步伐迈得极为轻盈,不再像半年前我 看着她转身离去时的那样颤抖。她每迈出一步,我就觉得她离我远去了一万公里, 我再也触摸不到她的世界,我被她弃在了最初的原点。 贺昔跟男人走向街对面一辆黄色的跑车,男人优雅得体地为贺昔拉开车门,扶 贺昔坐下,尔后绕过车头,坐到驾驶座,缓缓地驱车离去。车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处时,我还一直望着那个方向。 夜晚降临了,夹着海风的空气是咸而潮湿的。我觉得冷,整个身体仿佛置于冰 窖之中,没有一丝温度。我站在人头攒动的深南大道上哭泣,人群中过往的情侣诧 异地看我,或许他们以为我是流落街头的逃犯,所以目光中会带着警觉。我朝一个 方向走去,未曾想过路的尽头是何处,只是一直走,没有转弯,也没有回头,直至 我的双腿像灌铅似的不能再迈出一步时,我听见了海浪的声音。这是我第一次离大 海这么近,夜色里依旧无法入眠的大海,用她磅礴的呼吸迎接我的到来。我又走了 许久,终于望见了海的身影,她躺在我的脚下,像一场潮湿的梦。想起小美说的话, “我喜欢海,她很温柔。”我站在滨海大道之上,望着脚下平静的大海,觉得她平 静的背后定有一场巨大的暗涌在蓄势待发,终将有一个时刻,她会掀起一场肆虐的 风暴。我还是惧怕大海,她太大,我太小。 终于等到了厌倦,脑海里不再有起伏的波澜,只剩下虚无的空白。随手招了辆 车,对司机说载我去宾馆,司机问我去哪家,我说随便吧。 司机居然将我带到了四川宾馆,这倒也巧合,让我找到一份名义上的依靠。躺 在干净的床上,略微想了一下此行的遭遇,却忽然觉得很累,翻了个身趴在床上, 片刻便沉沉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