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节 在医院住了一周后,伤口的纱布终于拆掉了,老妈和大哥来接我出院。回家后 见到了嫂子,她面容憔悴,流产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老头子也因这场突如其来的 变故气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一直都郁郁寡欢,身体愈发虚弱。 我望着家人,心如万箭穿心般的痛。本该是喜庆地迎接大哥与嫂子归来的,却 因为我,让家人蒙受灾难。家里阴云密布,老妈一会儿去看看老头子,一会儿又去 看看嫂子,忙得焦头烂额。大哥本不抽烟的,这些天却一直在阳台上狠吸着闷烟, 我知道他是强撑着这个家的精神支柱,他不能倒,他一泄气,老头子与嫂子两个人 当中至少就有一人保不住命了。 我忍了好久,终于没有将这场不测的因由说与家人听,我知道此刻我最应该做 的是让家人将这场变故淡忘,让他们相信这只是一场意外,我与嫂子同时出事也只 是巧合,一切都是意外。 我强迫自己振作起来,略微收拾了一下纷乱的心情。我决计不去联想任何跟卿 宴有关的事情,也不去畅想在某年某月的某天某地,再与卿宴不期而遇地狭路相逢 时,我会不会向她报复我这样地再报复她一次。我已厌倦了,彻底地厌倦了。生活 每天都在开始,它总归要结束,每一场演出也都要落幕,但在这个时候,我已演完 了我的戏份,余下的,便只有照顾好我的家人。家人因受牵于我,才蒙受了灾难, 但我竟然不能向他们告知实情,所以,我只能在他们身边,用我力所能及的努力去 爱他们,为他们做一切需要的事情。 在我开学的前一周,嫂子终于好起来了,老头子气色也得以缓和。不过家人谁 也没有提这两起意外的背后是否有人蓄谋指使,我知道他们心里都清楚事情是因我 而起,大家口上不说,为的就是不再去触动我心底日渐淡漠的仇恨。他们用无声的 沉默,给了我最大的理解与宽容。 我默默地承受着一切,我没有想过寻找卿宴与恭静,也没有想过因此再去报复 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想一切都该结束了,我要换一种方式去生活,因为我现在 不是为自己而活,我要为我的父母兄弟而好好地活着。 开学前的第三天是老头子的六十大寿,虽然家人心里都还带着悲伤,但大哥与 嫂子率先表态,要给老头子做寿。 我与老妈也都附和着表示赞成,我打心底明白,我们这个家急需一场喜庆来冲 淡灾难带来的悲痛。 老头子躺在床上想了好半天,终于首肯。 老头子生日那天,我们全家在蜀州宾馆喜迎八方宾朋,有家中的各房亲戚,还 有老头子的许多旧部,一百多人喜气洋洋地举杯祝贺。我陪着老妈招呼客人,却意 外地发现了小美。我问嫂子,“小美什么时候来的?”嫂子努力敛了一张笑脸说, “她正好在贵州出差,下午才飞过来的。” 酒席上小美的身旁一直跟着一个男人,那是一个斯文而矮小的男人,白皙的面 孔看上去很像个女人,无论小美走到哪里,他都像一只温顺的绵羊似的紧跟在小美 身后。 我走过去向小美敬酒,小美见到我时,居然很高兴的样子,她问我,“你现在 还好吧?” 我说,“还好,下周回学校读书了。”小美粲然地笑,向我引见她身后的男人, “这是我先生,孙志。” 我上下打量着孙志的身形,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个女人,不仅举手投足间流露 出一股女人才有的柔腻,连说话的声音也细弱得像个羞涩的少女。我很礼貌地与孙 志握手,祝福他与小美幸福,然后与他们共饮了一杯。与小美闲聊了几句后,我转 身去下一桌敬酒时就一直在想:难道小美就不知道她妹妹还活着吗?我几次想上前 告诉小美卿宴还没死,但我一看到她身后形影不离的孙志时,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且我怕我再提起这件事情后,会让小美觉得于心有愧,因为那个对我们家造成伤 害的人是她的亲生妹妹。我望着小美,心里为她祝福,我知道她没有了那个已经丧 失人性的妹妹,对她而言真是莫大的幸福。小美现在也算是名花有主、叶落归根了, 她找到了她的归宿,我没必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她。不过这位孙志先生正对了她的胃 口,反正她喜欢女人,选个女兮兮的男人做她老公也正好门当户对。他俩要是做爱 不知道会是谁主动呢?是小美在上还是孙志在上? 我觉得自己很卑鄙,居然想起这样的问题。我回头看小美,她正热烈地与旁边 一位女士聊天,似乎并没在意我的存在。 小美的出现让这个快要离去的夏天又变得燠热起来,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不 知小美现在恨不恨我?我觉得很热,酒后的身体开始发酵,不安的情绪在神经中膨 胀,我小心地回避着小美,我怕看见她。但是小美似乎已将失去妹妹的伤痛忘得一 干二净,整个宴席的过程中,我都没见她正眼瞧我一眼。 酒席进行到高潮的时候,北街派出所的哥们儿给我打来电话。他告诉我说那天 打我的三个小地痞已经抓住了,是市郊体校的学生,他们是受恭静的指使跟踪我到 小巷里然后下手的。我谢过那哥们儿,我说算了,都是学生,把他们放了吧!我没 有再对那哥们儿提起我后来又被人揍得脑袋开花,以致缝了九针后在医院里躺了一 周才出院的消息。我对自己发誓说,“苏南,一切都结束了。”